《第三人称》桢懿

3、Chapter3

　　“你想住在城堡里吗？”

　　“我想。”妹妹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牵着哥哥的手，问，“那里有哥哥吗？”

　　“如果没有，你会忘记我吗？”

　　“我不会忘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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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碧梧巷。
　　三月，冬春交替，昼光穿透缝隙。

　　纯黑越野，京A车牌。

　　这是舒满第一次离开碧梧巷。她往后看，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一直一直看。
　　他们说，丛也在里面。
　　她和丛也，隔着一前一后的距离。

　　舒满没有见到，从昨天开始，她就没有见过丛也。

　　她睁着眼，不肯轻易阖上，直到无力的酸涩感充斥着眼睛。

　　路面崎岖不平，在骤然的颠簸之中，舒满撞上了车窗，撞进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大雾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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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光穿过云峦，跃进交错纵横的繁茂树枝，飞鸟一掠而过，在树梢稍稍停歇。
　　光线迟滞地划过两人之间，丛也抬眸的片刻，恰恰与姜满低头瞥来的一眼相撞。

　　微风掀起一道光色浪潮，属于丛也与姜满的初见，在这一瞬间被定格，是独属于他与她的夏日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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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大人们总说“奇迹”，奇迹是什么呢？”

　　“比如流星，比如极光，是可遇不可求，是逃不开的命运。”

　　“那命运又是什么？”

　　“是命中注定。”

　　是命中注定——
　　我们要相遇，我们要分别。
　　我们兜兜转转之后，仍要成为彼此难忘的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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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也。”

　　碧梧巷的骤雨踉踉跄跄地翻过乌云，在她眼里融化升腾，车窗上斑驳一片。

　　我记起你了。

　　2012年，三月初。
　　我站在初初惊醒的春天里。
　　丛也被永远丢在了那一个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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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后来……”

　　“在他离开后，在我失去他后，我们明明该重逢却连再见都没有说……”
　　舒满苦笑着，捂住眼，滚烫的温度落在她的掌心。
　　“在我记起我们的过去时，我再也没有丛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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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帝京。

　　“姜满。”

　　舒满尚不适应她的新名字与新身份，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他自称是丛也的舅舅，他自我介绍说叫“程适”。

　　“程先生。”

　　“这是小也送给你的。”

　　薄薄的几页纸。
　　舒满停驻在原地，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摆，再没有任何动作。

　　僵持着，直到程适叹了声气。

　　“小也说，这是一份底气，一份勇敢，一份愧疚，一点微不足道的偿还。”

　　舒满驻足着，僵硬地伸手接过，目光紧紧盯着白纸黑字的文件，只要她签字，立刻具有法律效益。

　　一份给予满满对抗家族的底气。
　　一份希望满满永远勇敢的祝愿。
　　一份哥哥弄丢妹妹的愧疚之心。

　　“还有一把钥匙。”
　　“这是我的私心，是我擅自做主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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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多想见他。”

　　“连每年祭拜都不能。”

　　“我只能渴求着，盼望着，每四年才能迎来的特殊二月，在最后一天，光明正大地想一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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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受到了神明的庇佑。”

　　墓园寂寥，舒满站在丛也的墓前。
　　墓碑之上是丛也的相片，黑白底色，但仿若璀璨的夏日韶光。丛也一如既往，却也永远年轻。

　　舒满垂眸，缓缓叙述着：“姜家对我很好，没有要我联姻，没有给我更多的束缚。可能也是因为对我这些年流落在外的愧疚，每个人都对我加倍的好，只是我没法融入，这个我阔别已久的家。”

　　“我最近……遇到了很多难题，贵族学院的课程好复杂，但我很喜欢马术课，骑马的时候，很自由。”

　　“舒楠，就是被你救下的、我的弟弟，他说他要报考警校，他想成为勇敢的英雄。还有那个小倒霉蛋，就是后来总是被我借风筝的徐林桐，他最近也不顽皮了，在认真地好好学习。”

　　“而我在帝京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我也……我也总能从旁人口中，或多或少听到你姓名。”

　　柔软的晨光在照片上掠过，黑白相片里的丛也温柔地笑着，像是清俊的碧玉。

　　“丛也，丛也。”

　　“丛也，我再难逢春。”

　　丛也，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但你不知道，也不要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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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风雪天。
　　舒满在酩酊大醉里泣不成声。

　　“酒馆要打烊了。”

　　舒满踉跄着往前，原璨紧跟着扶住她。

　　雪依旧在下，沿街的商铺陆续关门。她们踩着积雪，世界只剩下零星的彩灯和呼啸的寒风。

　　“上一个大雪天，我去过一次碧梧巷。”
　　灰白色围巾裹住舒满因喝醉而发烫的脸颊，她指着一家熄了灯的商铺，黑漆漆的内饰，“那栋楼很黑，但不论楼梯位置，还是陈设摆放，我都无比清楚。”

　　“我推开那扇门，灰尘迎面而来，尘封在此的消毒水气息没有消散，我在他的房间里，等到天明。”

　　“我发现了一本画册，泛黄的、陈旧的，没有任何署名的，他的日记，我的画像。”

　　画册的最后一页——
　　与她相逢，是命运恩赐的奇迹。
　　满满，要圆满。

　　从头至尾，那份隐秘的情感，他缄口不言。只有从字里行间的痕迹里窥见，画像从清晰到潦草，喜欢从模糊到明晰。

　　“而我的世界，在那短暂的一瞬里，彻彻底底地崩溃了。”
　　舒满平和地仰起头，望向无际夜空。
　　“他要我圆满，我终究没能让他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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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也，今年的新年有没有什么愿望？跟舅舅说说，舅舅想尽办法也会帮你实现。”

　　丛也没有回答，他沉默地握紧贴附在耳畔的手机。一闪而过的彩光划过漆黑的夜幕，在一瞬间轰然作响。他茫然地看向窗外，是千篇一律的新年烟火。

　　“新年快乐！丛也！”

　　他寻声望去，在阳台之下，舒满被裹在厚实的红色羽绒服里，笑意粲然地朝他挥着手，像是一颗淋满果酱的小山楂球。

　　斑斓的烟火在他眼眸里盛放。
　　原来，碧梧巷的烟火是有温度的。

　　“小也？”
　　电话那头的程适试探着喊了声。

　　丛也垂下眼眸，忽而释怀地莞尔。

　　“没有了。”

　　1月22日，除夕，我见到了世界上最难忘的烟火，她该是我难求的一场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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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年，我总是来挪威，是想看看奇迹会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风雪交加的挪威夜，望不见尽头的广阔天空，停泊的船只点亮暖光。
　　舒满抬眸望向隐在黑夜里的静谧雪山。

　　雪山在落寞的风雪里谢幕，如同那一年在除夕夜里转瞬即逝的绚烂烟火。

　　“可我等了太久。”
　　“等不到极光，等不来丛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