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小爱情》炏燈

28、现在告白占据首席

　　向燊眸中闪过慌乱。

　　逼问盛气凌人，她所熟知的蒋炅儿从来都是温柔的，不会发脾气，不会对自己说一句硬话，眼前暗藏敌意浑身是刺的人，陌生又可怕。

　　然而她忘记了，谁都有脾气，更何况不擅隐藏情绪的蒋炅儿。

　　可有些谎言，一旦开了头，只会像雪滚球一样，越滚越大随坡而落，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网上抽奖中的。”

　　谎言需要夹带真话，才会让人信服，骗子向燊深谙其道，故作镇定，“你如果不信，我可以让你看中奖信息。”

　　当初不小心露了马脚，她顺水推舟任由蒋炅儿搜索自己的微博号，既然那时可以顺水推舟，现在也可以，只要不承认，谁知晓其中内情。

　　一切不过是巧合。

　　但蒋炅儿不相信。

　　得知向燊是自己高中同学之前，蒋炅儿曾脑补过向燊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私生饭。

　　毕竟她一个网络底层写手，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脑洞是与生俱来的优势。

　　可渐渐发现，或许不仅是这样。

　　巧合出现过多，便是刻意。

　　第一次用约人软件，约到的人恰巧是自己的读者？

　　这位读者又恰巧租了她家房子，成了她的租客？更玄乎的是，租客身份再次延伸，又又又恰巧是她十二年前的高中同学？

　　哪来这么多的恰巧？

　　这几天，当局者迷的蒋炅儿慢慢回味过来，终于发现，哪怕身份多重转换，她经历的所有巧合，始终围绕着向燊这个人。

　　甚至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出不对劲，徒步那天是向燊先说了比自己大，可向燊又是怎么知道的？

　　蒋炅儿看过向燊的身|份|证|资料，但向燊并没有看过她的。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向燊就知道有蒋炅儿这个人了。

　　若真如此，开始的起点是何时、何地？

　　答案形迹可寻，蒋炅儿能想到的，只有十二年前，山湛高中。

　　兜兜转转缝出这么多缘分来，连月老都甘拜下风。

　　可现在，费尽周折从天而降来到她的身边的那个人，就这么轻飘飘一句‘都是成年人，没必要问那么清楚’来打发她，谁能接受？

　　面对向燊的坦然，蒋炅儿更气了，胸口焦灼，恨不得张牙舞爪严刑逼供，撕破眼前人道貌岸然的层层伪装。

　　但眼见向燊毫不在乎地拿出手机点开微博，蒋炅儿不由自我怀疑了。

　　为何能如此大方磊落？难道真的是自己疑心重，自作多情了？

　　问不出真相，蒋炅儿余怒下全是沮丧与悲哀。

　　猜疑反反复复，再看向燊，一张薄情寡义的脸，指尖快速划动屏幕，还把当时的中奖页面递给她面前，明摆着要与自己划清界线。

　　蒋炅儿束手无策，中奖页面她再熟悉不过，作不了假。

　　向燊无所谓公开关注的网文作者，但蒋炅儿却说不出这个网文作者就是她自己。

　　甚至冷静下来后才发现，她根本无法解释为何会在意一个平平无奇的咸鱼挂饰。

　　定制的钥匙圈挂饰，全网无售，她问向燊的同时等于自露马脚，公开了自己也知道这个作者。

　　蒋炅儿要被自己蠢哭了。

　　但话已出口无法改变，蒋炅儿满腹不甘，不愿就此放过她，继续追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比你的出生月份小？”

　　向燊眉一挑，却依旧脸不改色，“是你妈妈说的，那天你妈妈来我房间，打听我家里的事，说我跟你同年只相差两个月，问我交没交男朋友之类。”

　　汪女士去过向燊的房间？她怎么不知道。

　　“是什么时候的事？”

　　向燊眼脸微垂，其实汪女士并没有说过这些话，她不过是赌一把，赌蒋炅儿不会向汪女士求证，赌汪女士忘记了说过的话。

　　“我忘了，但她确实来过，说是抄水|表，还查了电线线路。”

　　一听这蹩脚借口就知道汪女士上门另有企图，难道是自己向汪女士出柜后，汪女士私下跑去找向燊了？

　　蒋炅儿莫名心虚，但更多的，是失落。

　　摆出的疑点被向燊四两拨千斤推了回来，她再次质疑自己的猜测。

　　走不出当下的困局，蒋炅儿无计可施，好比置身玻璃圈笼，向燊在圈笼外头，她在圈笼里头，明明看得见彼此，实则隔了重重壁垒。

　　尤其是，她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向燊离自己越来越远。

　　“你不想谈恋爱，那我们能维持原来那样吗？”

　　最终，让步的人是她。

　　半晌，蒋炅儿放软了声，不再往下逼问，内情诱人探问，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向燊的态度。

　　驴子抵挡不了香甜的胡萝卜，哪怕清楚向燊正俯睨着她的笑话，也无法跳出被戏耍的怪圈。

　　就像中了令人上|瘾的慢性毒|药，药|性不知不觉浸染血液与理智，那苦药外的糖衣，哪怕只是舔一舔，已足够让人甘之如饴。

　　于是她头撞玻璃，只求得到向燊的怜悯同情。

　　可向燊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只是看了看她，又垂下眼帘。

　　继续刨根问底只会把人吓跑，蒋炅儿如履薄冰，“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我们同岁，也是高中同学。”看向燊没有应声，蒋炅儿小心翼翼哄说，“平时也聊得来，你一个人住在这边，身边没有朋友，有事我可以帮忙……”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话语彻底停住。

　　蒋炅儿清楚决定权不在己方，审判人自有考量。

　　而考量的结果不如人意，向燊静默良久，摇头，“不能。”

　　打击过大，蒋炅儿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你的妈妈知道了。”向燊直视蒋炅儿的眼睛，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我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无法忍受别人的议论和目光。”

　　竟然是这个理由，蒋炅儿呆愣，瞬间回神，“就这个原因？就因为我妈知情？”

　　蒋炅儿没差点把自己气晕过去，为了得到汪女士的肯定和承认，她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好让向燊不受委屈和自己相处，结果换来对方的不接受！

　　“我这是……”冲动如涌涨的浪，短暂地掩盖理智，但浪潮退去后，‘为你好’三个字硬生生刹停在嗓子眼。

　　这一刻，蒋炅儿忽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没有真正考虑过向燊，全是自以为是的横冲直撞。

　　她不管不顾向汪女士坦露自己的心意，看似很勇敢很负责，但同性恋非世俗常理事，汪女士本就是否定不接纳的态度，最先想到的，绝不可能是蒋炅儿的情感，而是向燊的性取向。

　　所以才会瞒着自己偷偷去了向燊的房间，打听向燊的私事。

　　而偏偏，向燊最在意的，是别人的视线。

　　她所谓的‘为你好’，四舍五入等于公开了向燊的隐私，给向燊带来了莫须有的麻烦。

　　蒋炅儿哑言，如鲠在喉。

　　黑夜笼罩，头顶有飞机低空穿行，隐约听见远方传来的隆隆声，光点如星点，渐隐在幽暗中，鱼塘的增氧机勤恳工作，在塘水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良久缄默，终于不知多久后，蒋炅儿艰涩开口，“对不起。”

　　这三个字从何而起，向燊抿唇，看着蒋炅儿失落无神的模样，心憋窒得厉害。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自己才对。

　　是她亲手点燃了鞭炮的导火线，是她辜负了一腔热切的心意。蒋炅儿说得对，她自相矛盾停滞不前，矫情又懦弱。

　　向燊低下头，不忍再看蒋炅儿的表情，眼眶酸涨难受，不得不抿紧唇强忍。

　　蒋炅儿吸了吸鼻子，“我考虑不周全，让你为难了，但你放心，我妈不会对外说的，她尊重我，尽管难以接纳，但没有强硬反对。”

　　向燊内心震惊。

　　汪女士竟然不反对？

　　她以为……可细想在蒋颖欣家那晚，汪女士对待她的态度，尽管不热情，但也不排斥，更没有刻意疏远，起码在众人的眼中，一切如常。

　　向燊顿时意识到什么，“你妈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什么？”蒋炅儿看她语气急切，反问道：“指我出柜的事吗？”

　　向燊点了点头。

　　蒋炅儿记不清具体日期，说了大概的时间，“严格来说，应该是两年前吧，那时我还没确定自己的性向，她安排我去相亲，我去了，就这样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

　　竟然是在这么久以前。

　　“当时我妈让步不强迫我结婚，但没有承认我喜欢同性的事。”蒋炅儿苦笑道，“直到清明节前一晚，我对她坦白说我喜欢你。”

　　向燊闻言，抿紧了唇，脑子团团乱，“那她，是什么反应？”

　　“她的态度依然是不认同，但也没有反对。”

　　清明节前一晚，向燊快速推算日期，汪女士来她房间抄水|表数是清明后的事……果然另有目的。

　　记得那天她提心吊胆猜测汪女士的行为，以为是蒋炅儿与自己走得太近，让汪女士注意到蒋炅儿喜欢同性。

　　没想到汪女士早已知情，甚至知道得更多，并借故打听自己的家庭与婚恋状态。

　　可那天，汪女士并没有表现出排斥与反感，对她的态度也和往常无异。没想到汪女士如此开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接受了事实。

　　若换作自己的母亲……

　　向燊想起手机上多达二百多条的未读消息，想起自己离家前，那一场天崩地裂的争吵……

　　不由冷笑，这对比真强烈。

　　莫名觉得可悲，向燊从心底里羡慕蒋炅儿有一位开明的母亲，哪怕不认同，也给予最大的尊重。

　　而她，注定没有被谅解的一天。

　　为什么蒋炅儿总是比她幸运？总比她得到更多？

　　自尊心贫瘠，微妙的妒意悄悄涌上，向燊被自己脑中忽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暗惧方才莫名升起的嫉妒，近乎慌乱道，“我想回去了。”

　　蒋炅儿不知她所想，想做最后一次争取，“除去我妈的原因，你还有别的顾虑吗？”

　　向燊不明所以地看着蒋炅儿，静待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有，你要马上告诉我。”

　　蒋炅儿脸容正经，她不懂弯弯绕绕，不懂情话深深，笔下主角间的交织写得再凄楚动人唯美浪漫，实战时只会笨拙打直球，“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做了，反正我压根不想和你做朋友。”

　　“但喜欢你是真的。”

　　向燊怔愣。

　　“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想法，我只知道，和你相处，很开心。”

　　蒋炅儿紧张地抠着尾指，此刻的神情无比认真，她顿了顿，对上向燊略显诧异的眸，深呼吸后道，“你现在不想谈恋爱没关系，如果以后哪一天想谈了，能先考虑我吗？”

　　“你说过，如果脸皮够厚，也能是我。”

　　“既然这样，先到先得，我现在告白，占据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