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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   五、
      池泳儿第一次见弋旌北是在五年前。
      弋旌北那时刚刚大三,面庞青涩而稚嫩,自我介绍时落落大方,有种浑然天成的干净清澈感。

      那是音乐公司的海选现场,他们将在其中发掘优秀的年轻人,加入公司的新血计划,进行系统的培养。

      池泳儿是一行评委中最年轻的一个,不仅是年龄,看着也是,耳上是夸张的钻饰,鼻钉唇钉一个不少,手腕上的一串链子抬手时叮铃作响,活脱脱像高中时的小太妹。

      她在弋旌北上台前咽鼓管开放症发作,呼吸的轰隆声几乎盖过了背景音乐,令她的心情骤然降直至冰点以下。

      然而弋旌北却看着她笑了一下。细微、羞涩的微笑,露出两只甜甜的酒窝。或许只是因为她的年龄与他最接近而产生的亲切感,他在演唱时视线也几乎是盘旋在她的发顶。
      他应该不知道她几乎听不到他在唱什么吧?可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却盛满了期待与憧憬,因梦想带来的生机在这个年轻的男孩身上闪耀着。

      她看着桌上的评分表,弋旌北——
      《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的眼瞳明亮而漆黑,仿佛真有星子坠落其间,演唱结束时,她绽开一个笑容,掷地有声道:“这个男生,我要了。”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

      三年时光白驹过隙,她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力量将弋旌北捧到最高的位置。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这个优秀的男孩,她欣喜于他成就的同时,也愈发力不从心。
      公司给弋旌北开了个人的巡回主题演唱会,她是主要负责人,需要全程陪伴着弋旌北。

      演出的最后一站在香港红馆,他站在台上,灯光绚丽而灿烂,在他秀气的面孔上交替闪过,他笑着,是比她以往见到的更幸福的笑容,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可是她什么也听不到。

      身边的乐迷挥舞着手中的横幅、荧光棒,伸长了脖子,脸都憋红了,似乎在呐喊着,而她却像浸入万尺深海,冰冷而孤独。
      演出中途,她离开了现场,在后台安静着坐着,情况才慢慢好起来。
      她听到前面舞台的音乐声慢慢弱了,接着是粉丝一浪盖过一浪的欢呼声。很快弋旌北就来到了后台。

      他还带着甜蜜又幸福的笑容,眼瞳透亮,耀眼夺目:“泳儿,你觉得我今天的演出怎么样?”
      但她无法给出他回应。她冷下脸,几乎是咬着牙根在说话:“你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独立一点?你的演唱会是什么样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需要来问别人吗?凡事都要依赖我,你以后怎么办?”

      她其实只是担心她不能陪伴他以后的音乐道路,希望他不要再那么在意她的看法,能够一个人自信勇敢地走下去,可是说出口的话太过冰冷和伤人,覆水难收,两人面面相觑。

      他的表情先是难以置信,然后眼中的星光霎那熄灭,漂亮的眼瞳中全是失望。
      他红着眼眶说:“池泳儿,要是那年海选,你没有看中我该多好啊。”

      一切犹如大漠中的沙堡轰然崩塌,她丢盔卸甲,连知会他一声都没有,便从音乐公司辞职,逃回了敦煌。

      六、
      池泳儿接到弋旌北的消息时正好晚上十点整。

      上午小禾来接了弋旌北去彩排,而她因为负责的是乐迷部分,只需演出当天在去,所以就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地看着小禾拖走了一脸委屈的弋旌北。
      下楼的时候,弋旌北丢下一句:“早知道就让你去负责舞台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啊,小朋友。
      当时的她抿着唇,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但是现在的池泳儿拦下出租车,觉得自己头顶几乎气得冒出了青烟。

      五分钟前。
      【弋旌北】:泳儿,来时代广场接我吧。
      【泳儿】:小禾送你回来不行吗?
      【弋旌北】:我和小禾都喝酒了。

      明天正式演出,今天居然去泡吧喝酒?池泳儿捏着手机,几乎想要把弋旌北从手机里揪出来打一顿。
      她不得不揣着满肚子愤怒打车去了时代广场。

      她刚下车,就看到了在路肩上坐着的弋旌北和一边哭丧着脸的小禾。

      她冲过去就揪住小禾的耳朵:“你不知道他明天要演出吗?弋旌北发疯,你的理智去哪了?以前教你的都忘了吗?”
      小禾支支吾吾目光躲闪,活像被恶霸强抢的民女,接着眼尖地看见一辆空车,立马伸手拦下跳上了车:“我就先回酒店了哈,明天再来接你们,泳儿姐晚安!”

      出租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叉着腰的池泳儿和坐在地上笑眯了眼的弋旌北。

      她下意识地冲他伸出手:“起来。”
      他握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掌心依旧温暖而柔软。他的酒窝浮现在颊边,生动而可爱:“你别怪小禾,是我非叫他来的。”

      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她愣愣地看着他。
      他说:“陪我走一段吧。”

      她还没说话,他就拉着她顺着马路朝前走去。
      他似乎是有些醉了,走路微微摇晃着,路灯洒在他柔软的黑发上,如同镀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她有些担忧地出声:“弋……”却被他突然放声唱歌打断了。

      “你可知道对我做过什么最残忍,就是你狠狠把我一夜之间变成了大人。奋不顾身的天真,瞬间化成一路走来的伤痕。我怀念——”

      尽管已经十点多,时代广场附近依旧有不少行人,看行人都朝这边投来目光,她吓了一跳,急忙拽紧他:“你疯了吗,别人都在看你,要是你被认出来……”

      剩下的话被意外地拦截了下来。

      他的长睫在她眼前轻轻扇动着,昏黄的街灯从头顶笼罩而下,在他白皙的面颊上印下刘海交错的痕迹。
      唇上的触感柔软湿热,远处小摊的吆喝声,行人的交谈声,汽车驶过的引擎声,都从她耳边远去了。

      第一次非病理性的远去。

      他的表情虔诚而认真,仅仅是浅尝辄止,并没有更深的动作,几秒后,他直起身,睁开了眼睛。
      他湿漉漉的眼看着她,眼尾微微泛红:“这样他们就不会看了。”

      她抿了抿唇,唇上似乎还留有他温热的触感。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只是撇开了脸。
      “因为明天结束我就要走了,接下来的一年要开世界巡回演唱会,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就让我任性一次吧。”他的眼瞳像浸泡在湖泊中的黑色大理石,水波粼粼,灯光昏暗处更是莹亮得惊人。

      她看着他,嘴角动了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是个大人了。”
      你应该为自己刚刚做过的事负责啊。
      她没敢说出口。

      他垂下眼睫,手指骨节被攥得发白:“是,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她想起两年前的事,又想起自己的病,再想起他刚刚唱的歌。
      《天真有邪》。
      他还年轻而热情,未来无限可期,不应该在她这个梦想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她不想让她耗费了那么多年为他搭建的梦想之巢化成满目疮痍的伤痕。

      七、
      杏花音乐节举办在四月初。
      鸣沙山下的李广杏园杏花飘颻,丝丝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令人心旷神怡。

      舞台搭得并不大,但得益于弋旌北的人气,现场的气氛依旧火热。

      上台前,弋旌北望着池泳儿,表情认真而期待:“泳儿,你会听完我这次的演唱会吧?”
      她的嗓子眼像是被堵上了棉花,她点了点头。
      他笑起来,那对甜甜的酒窝又显现出来:“那太好了。”

      她勉强地笑了笑,他却小心翼翼地开口补充:“我不会再问你感觉怎么样了,我已经是顶天立地独立自强的男人啦。”
      她不知怎么就噗嗤笑出了眼泪,然后侧过脸,轻声说:“是啊。”
      他说:“泳儿姐,再见啦。”小禾正在远处催促他上台。
      她说:“嗯。”

      音乐节结束后他就会坐上小禾的车离开了吧?接下来的时光,他会在世界各处留下他的痕迹,而她将会在敦煌一直守望着铁马摇曳。

      池泳儿站在离音箱很近的地方,她的位置看不到舞台,侧脸时能看到一边的转播屏,视线扫过台前的观众时,有人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毕竟离音箱这么近,普通人都应该会觉得震耳欲聋吧。
      耳边慢慢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她悄悄地把手按在一旁的音箱上,感受着音箱的振动。

      她知道他在唱歌,就够了。

      最后一首歌唱完的时候,乐迷还在台下恋恋不舍地呼喊着,弋旌北没有立刻下台,而是弯起眼睛笑了笑:“谢谢你们来参加今天的杏花音乐节,这场音乐节对我来说有着格外特殊的意义,所以,我们一起合个影吧。”

      池泳儿什么也听不到,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乐迷表情突然兴奋起来,接着转播屏里的弋旌北居然跳下了舞台。
      小禾过来把她安排在弋旌北旁边站着,舞台上的摄影师按下快门键,她还是一脸茫然。
      弋旌北被乐迷团团围住,他也耐心地给他们签名,满足他们握手的要求,一时间便抽不开身。

      小禾又把池泳儿拉到一边,表情焦急:“泳儿姐,你真的就这样看旌北走嘛?”
      听不到小禾说话的池泳儿只能微笑。
      小禾得不到回应,第一次敢给池泳儿甩脸色,不忿地说:“你这样践踏别人的真心会遭报应的,等我把那段视频发给你,你以后孤独终老的时候就拿出来后悔吧!”

      池泳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微笑就好了吧。

      小禾恨恨地跺脚,然后转过身去人群里拉住弋旌北,跟乐迷不住道歉他们要赶飞机,将弋旌北向场外带去。
      弋旌北在中途回过头,冲呆立原处的池泳儿笑了一下,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
      乐迷们都忙不迭地招手回应,唯独她站在原处,只是轻轻动了动唇角。

      -

      池泳儿回到后台拿东西的时候,微信传来了一个视频。
      发消息的人是小禾。

      她慢慢可以听到了声音,便插上耳机,点开了视频。

      视频居然是两年前弋旌北在红馆的演出。
      即使画质模糊,她也能看出弋旌北当时甜蜜而幸福地微笑着,漂亮的眼睛微微弯着,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

      他说——
      “谢谢你们来听我的演唱会,这次演唱会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我至今仍庆幸于自己三年前参加了海选,以至于我遇到了在这三年里,改变甚至占有了我人生的重要的人。”
      “最初的梦想抵达之时,新的梦想又从心海浮现。我希望、期待着往后余生,都能被她独占。”
      “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送给她。”

      她没有重看过那年的演唱会,可她也听到过消息,说他在那年对粉丝讲了一段极致浪漫的告白,使得无数粉丝对他死心塌地。
      但是她今天才知道,他那段话的内容。只有她才懂得的内容,只要她听到了就会明白的内容。
      然而她那时没有听到,并且尖锐而冷酷地回应了他。

      她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屏幕上,模糊了他的面容,可他美好又清澈的声音仍在耳畔作响。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八、
      在去机场的路上,弋旌北突然接到了音乐公司经理的电话。

      经理在那头先是问他演出顺不顺利,现在到机场没有,接着又问:“你见到泳儿了吗?她的病有没有好一点?”
      弋旌北愣住:“什么病?”
      经理在那头有点惊讶:“泳儿辞职的时候没跟你说吗?你们关系那么亲密……”
      他焦急地问:“什么病?”
      “咽鼓管开放症啊。”

      会影响歌手们职业生涯的那些病,弋旌北自然也听说过。

      原来那天晚上摘下铁马后她回头说的那些话是真的。
      因为她很快就一脸鄙视地说是在跟他开玩笑,接着把铁马拿了出去,催促他快点睡觉,他就真的没有怀疑。

      他想起他以前问她:“你为什么要打那么多耳洞?”
      她朝他笑了笑:“因为痛苦也是活着的证明啊。”

      他冲小禾说:“调头,快点,别问为什么。”

      弋旌北在离音乐节现场不远的一座桥上看到了池泳儿的身影。
      她趴在栏杆上,身体前倾,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连忙叫小禾停车,然后打开车门,就看到池泳儿爬上栏杆,翻身跳下了桥。
      两岸杏花树倒映在河中的身影聘聘婷婷,白里透红的花瓣漂在暮春冰冷的河面上,前后左右地打着转儿。

      “泳儿——”

      -

      弋旌北世界巡回演唱会的第一场依旧在香港红馆。

      他的笑容五年如一日干净透明,眼瞳流转着斑斓的灯光:“谢谢你们来听我的演唱会,这场演唱会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抱歉,你们一定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怎么哪场演唱会对我都意义非凡?”
      “但是今天真的是对我来说最有意义的一场,因为我想向你们介绍一个人,就是往后将会独占我人生的人。”

      “她没能来到现场,因为她前两天见义勇为跳下河去救人,结果自己重感冒现在还躺在医院。”
      “是她将我带到了这个舞台上,让我把音乐变成了灵魂的二分之一。然而她却因为咽鼓管开放症,不得不远离了自己最爱的音乐。”
      “那么从今以后,就让我这个灵魂中有一半音乐的人,代替她的梦想,获得她的爱吧。”

      那对甜蜜的酒窝又显露出来,他哑然失笑:“《夜空中最亮的星》?不不不,不是。”他终于可以说出她的名字,“一首《起风了》,送给你,池泳儿。”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他将青春还给了池泳儿,因为接下来,他要做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了。
      他要告诉她,痛苦不是活着的证明,爱才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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