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赵子川

78、同上

　　见我安然无恙从阿斗账中出来，手里还明目张胆地拿着左使赏赐的东西，四下的祟对我立马变了态度。不再揶揄，仍在观望。
　　这趟九死一生虽险，但收获简直值了。我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铺，赶紧用紫露羊脂膏给全身上药。离未的药果真是好东西，才一上，我手里的烧心止疼就缓了很多，血肉肌理也开始慢慢在长，不会从此漏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已入虎口，就只能继续往里钻。我将紫露羊脂膏装进衣兜，也把以后的命运定格在了唯一的赛道上。
　　离未是个守信之祟，第二日便带我离开。自此，我便开启了蛰伏在他身边的好日子。为了取得他更大的信任，我可谓是把愚忠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他，也发现了我敏而好学，是个做事的好手，开始好好栽培我，希望我能成为第二个独当一面的阿斗。为了尽早达到他心里的目标，我没日没夜的不是刷任务就是自修。总算在三百年后成为了他称心如意的刀。他指哪，我砍哪，从不问缘由，只为完成他给的任务。
　　在这些大大小小的任务中，我也越发的明白了，为什么颜右使会不支持离未所规划的未来。为了他的开天辟地，流血牺牲的无辜祟，太多了。这些祟，还不少散魂在我的刀下。每每梦回，我总感觉自己要被他们一同拉下地域，永堕不归。这样的噩梦，夜夜萦绕，让我越发坚定了必须支持颜右使的怀柔未来。也许时间会被拉长些，但，祟，总会有自己的平安归处。
　　经历久了，战斗多了，我云霞的威名很快就在他的地盘传开了。而我一直装着肃然的性子，不冷不热，不气不恼，不争不抢。就算发现阿斗在嫉妒担心我会夺了他第一下使的位子，但志不在此的我马上安排，故意找了不少机会去拼死助他，掐死了他对我的敌意，取得了他的信任。
　　而我这么这么努力，唯一失信的地方，只在霞谷。
　　当我以霞谷叛祟的名号开始在鬼蜮传开时，我知道，这推波助澜必然离不开离未的疑心。他既要重用我，就必须确保我真的没有二心。
　　能力总算匹配上了离未，他开始光明正大的让我跟在他左右行事。我便经常从别祟异样的目光中读出：看看，这就是从霞光叛逃出来的那只祟。每每遇此，我既高兴又难过，然后不得不继续保持自己冷漠之姿，不予理会。
　　而离未却总是在别祟挑破这层窗户纸时，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为我解围，并扬言：“叛祟不可用，云霞却久矣。”见大家尴尬地收回自己心虚的眼神后，他又会靠近我，继续鼓舞着：“你莫受他祟之言影响，我是绝对相信与信任你。”每每听此，我也总是既高兴又难过，然后不得不向他继续表忠，誓死追随。
　　就这么熬着，时间越走越快，快到几百年过去了。当我再次见到颜右使，那是在熔岩炼狱毫无征兆地爆发，烈火岩浆蔓延数千百里，殃及无辜过甚，蜮王急召回宫。作为亲信的我，也随离未匆匆赶回蜮宫。
　　他深知这次熔岩炼狱之灾力挽狂澜十分艰难，但能顺利阻止熔岩地肆意，定能获得蜮王青睐。并且熔岩炼狱隶属颜右使管辖范围。他必须赶回去落井下石，借机好好编排颜右使的失职，便好再瓜分她的势力，接管她的地盘。
　　我作为随行人员，最多能守在殿外。但，这足矣。
　　因为这次我能遥遥注视着远方，看到快千年没有见的颜右使，正踩着风火之速，在我的眼里由点到面，清清楚楚看到她不变的面容。
　　在看清她一步步向我走来，而又一个简单的擦肩而过。不过一瞬的交集，我的内心早已泛起一个接一个的滔天大浪。见到日思夜想的她，历经大大小小场合的我虽能做到面无表情，眼空无物，但内心的躁动早就在接到这个任务时，就开始不受控了。我颤抖的整个心差点因为她不真切的出现，又快速的消失而窒息。指尖连我都没有发现地微颤了一下。
　　近千年不见，她依旧英姿飒飒，步履生风，但很明显，她眉头越来越紧锁，更显清冷高贵，又好似熔岩炼狱那些飘散不尽的烟雾。
　　在无数次地回味那一瞬不经意间的相遇时，我明显的感觉到，她瞟到了我，并没有多余的任何表情，好似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然后就匆匆进殿，和他们一起商议鬼蜮大事。
　　听着殿门关上的声音，我感觉自己波涛汹涌的浪潮并没有归于平静，而是继续一个孟浪一个孟浪，打在坚硬的礁石上，细碎的沙滩上。
　　我静默地守在殿门之外，守着千年前的她，也是现在的她。心里的责任感从未有过的高涨。而这份强烈的责任顺势安抚着汹涌的浪潮，给自己一个更冷静的契机。也许她知道我，又恐没认出，或是本就不在意。但我这枚她不知道的暗棋，就只能默默承受该承受的一切。
　　我的初心从来都不是为了虚名，而只是希望助她完成她一直在努力完成造福鬼蜮的大计。我这把磨了快千年的刀，必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撕下这冷酷的面具，亮出最锋利的刃。
　　铭记这份初心，我更加安心地守在殿外。望着蜮宫之外的鬼蜮，守着我的颜右使，守着我们的颜右使。
　　熔岩炼狱爆发的确棘手，我看到进进出出不少祟，各自领了任务匆匆而去。但里面的主要人物从未走出这扇门。他们在里面通宵达旦，群力群策。
　　我作为亲历过熔岩地狱之祟，自然知晓它的蔓延会有多恐怖。遭殃的祟可没有我幸运，紫露羊脂膏产量不高。不及时上药，恐终身不得康复。想一想，好不容易修成了完整的人身，却因为这些不可抗因素，又让自己千疮百孔，不似人样，那苦心的修炼，又为何？
　　终于，瞟到离未的鞋尖伸出了个头，我立马狗腿的上前作揖，但眼角也不忘了往里面瞧瞧。但很可惜，我没有发现颜右使，就被离未一个疾步打乱了节奏，急忙跟上：“左使，我们？”
　　“让荣膺去把阿斗喊回。”他走得有些快，看来他的任务也不轻。
　　接下来的时间，阿斗和我并肩作战，全力接管了熔岩炼狱的防御工作。到了熔岩地狱我才发现周遭的地域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焦土。
　　“两百年没来了。”阿斗看着冒泡的熔岩还在往前翻滚，有些激动着，“这功劳，可不小呀。”说完，他向我投来一个嘚瑟的眼神。
　　的确，这放眼望去的熔岩肆意，要是止住了，可不得是整个鬼蜮的大功臣。这担子，一头挑着离未的只许成功，一头挑着颜右使的名誉扫地。
　　离未从不打没把握的仗。在离行前，他已经给我们筹码，寒冰止水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高级术法。所以这个术法至少需要两个修为高的祟才可以开启。并且，术法的范围宽度与力量深浅和启术者息息相关。所以他才把阿斗急急召回。他必须百分之百拿下这一局。
　　有了这个法子，阿斗自是一刻都不想浪费，一个翻身跃下鹰背，然后就开始号召手下一同启术。我这个新任命的下使自然也不能落后，也跟着跳下去，在另一边坐镇。一个挥手，手下们纷纷集结，跟着我一起启阵。
　　就这么，我们滔滔荡荡的两队使军在熔岩炼狱开启了范围极大的寒冰止水术。术法一启，阵法随之，刚才还在肆意流窜的岩浆开始收起了自己奔腾的小马达。
　　一出手，恐怖的蔓延就得到了控制，捷报开始频频响彻蜮宫，蜮王大赞离未，失职的颜右使则被外派巡查。
　　驻守三年熔岩炼狱，总算把肆掠的它克制得不再乱流。被它焚烧的焦土也开始重新覆盖在怪石嶙峋上，让这片土地蒙上了死气沉沉。我们也收到了回宫的命令。
　　正当阿斗在荣膺的背上洋洋得意，疾风祟兵来报：“颜右使受人界人皇求助，已获蜮王之命，出鬼蜮而助之。”然后他乖乖地将离未的密令上交。
　　阿斗一个眼神，我便凑过去，看到离未的密令：自带伤，速处之。
　　不用说，我俩都知道离未让我们处去的祟是谁。阿斗一个挥手，密令自动焚烬。他激动地跳起来，仰天大笑。我则第一次流露出担心。她怎么会受伤，受了什么伤。我微微仰头，看着阿斗眼里的那份跃跃欲试，心里荡起了杀之的想法。
　　但我忍住了。既然颜右使受伤在前，离未派我俩追杀在后。就算我能杀了一个阿斗，但离未一定会继续派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阿斗。只要颜右使有一口气在，就是他离未永远也咽不下的一根刺。
　　我收藏好自己的忧心，一切乖乖听阿斗安排，必须完成离未交代的任务。
　　明面上信誓旦旦的我，只能在心底告诫自己：必须在能力范围暗暗护住她的安危。这才是我眼下最应该做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