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送春归》夏云难名

31、温度魔方

　　酒店停车场亮如白昼，金碧辉煌，有着多个单独车位以保护客人隐私，公共车位亦宽敞无比，可供花样繁多的交通工具停泊。

　　锦权·赫胥黎一改往日的高调做风，只提了当地一辆四座敞篷跑车，配有四盏车前灯，造型隆起，颇有些凶狠的霸道。

　　自数十年前共协推广执勤直播以来，共盟也在其运作下开放训练日参观，民众由此对高底盘越野车的热情日益高涨。

　　如今连跑车厂商都开始在底盘下方安装排气管，并声称能在遇险时帮助离开地面逃生。

　　宣传是这么宣传，但在专业人士眼里，也不过是个昂贵的大型过家家道具罢了。

　　锦权半坐在车头迎接广聆笑，一席米白色制服，铮亮的皮鞋足尖纤尘不染，点在地面上，潇洒风流。

　　他惊讶于对方这么快就回来了：“谈得怎么样？”

　　顺手接过广聆笑的包，凑上去低头吻了吻她的嘴角。

　　广聆笑心事重重，连敷衍的回应都没给，遣开男友，去开副驾的车门。

　　锦权挡在车门前，把广聆笑隔开，二人足尖相抵，亲密异常。

　　“他没见你？”

　　广聆笑没好气地反驳：“可能吗？你让开。”

　　“那你怎么气鼓鼓的，见不到的时候天天想，见到了又不高兴，搞不懂你们两个。”

　　他微微颔首，胯部往前一顶，广聆笑不留神被他撞得后退。

　　锦权的手背在身后，将副驾车门解锁，随着人体触感，车门缓缓往上空旋转打开。

　　他将女士手提包扔到后座，看广聆笑抚着裙摆坐进去，问道：“带你去兜风？”

　　广聆笑没有回答，自顾自调低座椅至躺姿，双手交叠在腹前，闭上双眼：“你先上车。”

　　锦权脚步轻快地绕过车头，车门以同样的姿势无声开合，他坐上驾驶座，侧过身端详看似平静的广聆笑，只见她眉头微蹙，连俏丽的眉尾都有点耷拉下来。

　　广聆笑很少化妆，只偶尔涂点保湿水保持脸颊湿润，口红偶尔作为提升气色的点缀。

　　今天显而易见有修剪过眉毛的痕迹，这令锦权很是吃醋，但不愿说破。

　　“兰诺他下个月排名第10，我看，有点水分。”广聆笑喃喃自呓。

　　锦权：“共协的排名有问题？”

　　“不，是兰诺有问题。”

　　她蓦得睁眼，视线投向窗外，高流明的灯光使薄薄一层玻璃宛若宝石光滑的表面，每个角度都能印出自己惆怅的脸。

　　锦权从车斗里摸出一样东西，递到广聆笑手边，触到这熟悉的质感，广聆笑侧头，楞楞看了对方一眼：“你随身带？”

　　锦权：“有很多罢了。”

　　广聆笑点头：“这么体贴，真不像你。”

　　玉白五指灵活操纵，精致小巧的九阶彩色魔方便迅速有序转动起来，她的手法熟练，虽然确实是在还原魔方，但实际只是思考时的习惯。

　　有些古城的老人喜欢盘核桃，广聆笑则盘魔方，这个习惯从12岁就养成，那年她直升阿尔泰城的医校高中，认识了锦权·赫胥黎。

　　广聆笑对魔方的解法早就烂熟一心，仅瞄了一眼就没再看图案，几乎快要还原成功时再接着打乱，这使她躁动的心得以安宁。

　　“他现在能够自如地操纵息壤，我根本闻不到他涨潮的动静，他就能把温度严格控制在不同目标的熔点区间之内。”

　　锦权：“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能做到这点不稀奇，我两年前也领悟了大气循环系统的能量转换，怎么没见你夸我？”

　　广聆笑嗔怪他：“什么叫这么大岁数了，才20而已……说到你，你觉得差不多什么时候能完成季节的颠倒？”

　　“27、28岁？这没什么好猜的，息壤的爆发不是按年龄来算的。”

　　“可是我一丁点都没感受到，这很奇怪，我怕是不是符策那帮人给他用了催化药物。我不在他身边，连他的变化都没法掌握。”

　　锦权嘲道：“你可真是封建主义大家长，想把人家揣在腰上走，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魔方转速越来越低，最终以杂乱无章的六个平面定格在广聆笑手心。

　　锦权饶有兴致地琢磨了下颜色规律，问道：“今天是什么规则？”

　　广聆笑将魔方扔进车斗，说：“温度。”

　　跑车发动机轰鸣，低沉咆哮，锦权打开自动驾驶：“去哪儿？共协？”

　　“不，不去。”广聆笑心有余悸，前脚才刚被兰诺警告过，如果这个节骨眼去共协，还不知道得哄他多久才哄得好。

　　晴空万里，风随云流，锦权打开敞篷，这是与他最为亲近的大自然，徜徉于其中的感觉舒适无比。

　　他有意将车内温度控制得很凉爽，外部的热风一丝一毫也灌不进来，可广聆笑没有任何表示。

　　她说：“去『杨枝江畔』11栋。”

　　语音反馈迟迟未曾应答，原来是锦权关闭了自动驾驶。

　　他不耐地反问：“去那干吗？”

　　『杨枝江畔』是一个五年前封顶的新楼盘，江景豪华，风水怡人，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而得名，清晨透过高楼层的窗外远眺，便是宏伟的先驱公共纪念碑雕塑托起整轮太阳。

　　彼时初露锋芒的兰诺还未注册，仍囊中羞涩，符策在他十六岁生日当天的聚会上，送给他一把钥匙。

　　兰诺在落日时分打开房门，身边的爱犬先冲了进去，空荡荡的房间不大，家具也没买齐，但那震撼的景色第一时间就迷住了他，心潮澎湃地接受了这个来自恩师的厚礼。

　　广聆笑答：“他上个月传转会绯闻的时候就给我寄了十几件和氏璧的会服，我已经绣好了，刚好送过去。”

　　说罢，她无奈地摇头：“这小子，先斩后奏，无法无天。”

　　锦权见怪不怪，手把方向盘：“他哪是找你示威，是想看你住哪儿，要是你住我那儿，他恐怕早就杀来天炉座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会的事定了是吧？和氏璧新会服什么颜色的？顺便帮我留两件他的签名，所里有几个小姑娘找我要的。”

　　“哦，得收费。”

　　“广聆，你的裙子都是我买的。”

　　这倒不假，广聆笑裙装很少，学业不忙时偶尔跟锦权出去约会，锦权每次都要买一套裙子送她。

　　广聆笑素面朝天，也不爱珠宝首饰，消费欲望极低，平日着装也大多以白、紫两色为主，最常穿的就是医袍，长度刚好到脚踝，显得踝骨格外细。

　　“我帮兰诺攒着的，不会存到自己账户。”

　　锦权故作惊讶：“你不会不知道你弟自己存了多少钱吧？”

　　“你能查到岁锁储蓄额？”

　　锦权拿出自己的岁锁，如今通讯厂商已经得到岁锁授权，功能合并，人们再也不用随身携带两个设备了。

　　他拇指上滑，翻到常看的新闻软件第一页，一字一顿地读出那吸引人眼球的标题。

　　“尘埃落定！崇山巨星菲尼克斯·博纳罗蒂与傅雪主疑似决裂，和氏璧豪掷千万底薪博蓝瞳佳人芳心。”

　　广聆笑语塞：“……佳人？这帮人搞什么东西，兰诺看到又要生气了。”

　　锦权：“你的重点不应该是千万底薪吗？哦，又有新的新闻了。”

　　一条最新图文词条蹦了出来，推荐语是：性感美男，猜您想看。

　　他只随手点进去看了一眼，便噗嗤一声仰天大笑，车头都微微开始走S线。

　　“怎么了？”广聆笑好奇，把座椅调直，接过锦权的岁锁。

　　图上赫然是腰间围着浴巾的兰诺，上身未着寸缕，正站在酒店走廊上，面色不善地指着娱记镜头。

　　这难得的正面偷摄角度刚好将他完美的身材拍个正着，照片像素极高，电子屏幕上放大再放大，连皮肤下方青筋的纹路走向都一清二楚。

　　广聆笑也笑了，摸了摸照片上兰诺的脸，他生动的表情可爱动人，不愧是当今共协的当家头牌。

　　卷发也拉直了，因拍摄广告片打了厚厚的发胶，将头发往后梳固定在脑后，鬓角弧度流畅。

　　“你这是去哪？不是去『杨枝江畔』？”广聆笑翻完全部照片，发送到自己的岁锁上，再抬头一看，却根本不是印象中的道路。

　　锦权挑眉嗯了一声，重新开启自动驾驶：“带你去吃饭。”

　　一路压街驶过，傍晚时分潮湿温热，像蒸桑拿一样，路边人行道上人很少。

　　共协崇山分部大厦位于闹市中心，外部设计全星系相同，是一幢沿着斜对角面劈开的三角大厦，亦可看做立体坐标轴各顶点相连形成。

　　广聆笑仰望那高耸入云的尖锐顶点，那里密布着麦芒般的信号接收发射塔，共工执勤直播的画面便是将『神经蜂』传回的数据进行分析整合，再发送到民众手中的岁锁电子屏幕上。

　　橙黄色的夕阳将三角大厦投到地面，形成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倒影。

　　锦权与她闲聊：“新一批小蜜蜂就要上线了，到时候数据会更准确。”

　　广聆笑：“技术部门上次报告会公布的黑科技？”

　　锦权点头，奥研所每五年一次定期报告，已经是去年的事，此时上线正是计划中的。

　　“你刚刚说兰诺放水，等上线后你再看，明年天柱排行榜更新，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隐瞒实力了。”

　　广聆笑冷哼一声：“能被他骗到，是共协的不幸。符策的手段之高几乎瞒天过海，小蜜蜂再怎么迭代，总是晚他一步。”

　　“友好竞争。”

　　广聆笑不欲多谈，车子缓缓开进一个酒庄，双开大铁门两侧，爬山虎郁郁葱葱地贴紧红砖围墙，再往前视野逐渐开阔，是一片荷花盛开的池塘。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闹中取静，有大隐隐于市之感。

　　“来这儿吃饭？”广聆笑声音不由自主变得轻柔。

　　锦权下车去，绕到副驾一边，也不急着开门，手臂撑在顶棚上，接入岁锁频道。

　　两人隔着车窗相视而望，锦权身后是古朴的酒庄门槛，两名泊车服务生已等候多时。

　　这是锦权向广聆笑告白那日的约会地点——『莲园』，与广聆笑的母亲姓名同音。

　　“能请您一起去看那朵九瓣黄舞飞吗？”略带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是属于青年人的清澈透亮。

　　广聆笑暂时忘却烦恼，莞尔一笑：“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