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值得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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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少啊……”西博扫视一圈周围，空地上站着的无一不是训练兵，只是与平时集合的人数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场的人表情各异，气氛却一致的压抑。他们都是在巨人的袭击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人，都亲眼见证了巨人吃人的场景……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进宪兵团，再也不要看到它们……”旁边一位表情恐惧、身体剧烈颤抖的士兵宛如丢了魂般嘴里不停念叨。
西博认得他，训练兵时他的表现不错，并且隐隐有与西博攀比的架势，毕业成绩似乎是第三名吧，称得上名列前茅了……但这仅限于斩杀那些训练用的巨人立牌，在见到真正的巨人后，才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实力是多么可笑，面对那种压迫感，只一瞬间便会丧失所有斗志，落荒而逃。
完全是一副被吓破了胆的窝囊样，西博向来讨厌这种人，但此刻却默默收回视线，没有出声鄙夷，也诡异的没有生出任何瞧不起他的想法——在场的人之所以还站在这，是因为他们都是从巨人手中逃出来的逃兵，相比之下他的表现还算镇定了，更甚者已经战战兢兢泪流不止：
“……不、不行，让我去内地，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被吃掉！”
被吃掉……是啊，人类轻而易举就被吃掉了，没有任何悬念的，一下子失去了几万人口，这样的人类真的能战胜巨人吗？西博不得不去思考这种问题。
这次集合就是要选择兵团了，即便是下定决心去调查兵团的西博，在一片恐惧绝望的气氛中也不免感到压抑。
“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像是注意到西博的不安，一边的来桑突然开口。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只愣了一秒，西博反应过来立马大声说，既是回答来桑，也是坚定自己的决心。
说着转眼去看来桑，却是一怔，只见他目视前方，表情淡然，好似对周围的悲痛哀伤漠不关心。
西博记得父母刚去世那会儿，自己每天都大喊大哭，暴怒无常，整个人处于一点就燃的状态。而来桑如今却截然相反，明明是差不多的情况，他却只在一开始反应激烈，然后过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又恢复如常了。
很多时候，西博觉得来桑相当理性，几乎到了冷血的地步。即便如此他却从不怀疑家人在来桑心中的重要性，就像现在这样。
“无所谓了，我会跟着你的。”毫无意外的，来桑说，“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和家人分开。”
“……”西博感到一阵悲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都失去了至亲，只剩下两人相依为命。
“肃静！”威严的一声让场面稳定下来，无论训练兵们是何想法，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刻已经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或许是巨人的入侵让上层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三个兵团各派了代表来宣传发言调动新兵的积极性，调查兵团更是连团长都亲自出马了。
只是这些话术对来桑毫无意义，如今去哪个兵团都没有太大区别了，玛利亚之墙的沦陷已经证明巨人能轻而易举突破城墙，哪怕是内地也并非绝对安全。
或许人类真的要灭亡了吧，来桑空洞地想。
只要还有家人，只要陪在家人身边，无论去哪都行，人类灭亡也无所谓……
许是站了太久，来桑竟眼前一花，身形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又站稳身子。
“怎么了？”西博注意到动静，保持军姿小声问。
“没事。”来桑回答，声音平稳镇定，西博便没有多想。
轻松将西博糊弄过去，来桑一瞥台上，没想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稍矮的个子，以及冷冽的五官，来桑认出是先前送他糖块的陌生人。
“现在台上的是谁？”来桑问。
“在发言的那位是调查兵团的埃尔文团长，据说是上一位团长让位给他的，就是今年的事。”西博悄声回答，“团长旁边那位是利威尔兵长，也是今年才上任的，别看个子矮，他真的非常厉害，号称人类最强，加入调查兵团仅一年就当上了兵长，是大家公认的英雄。”
“调查兵团吗……”来桑看了眼正皱着眉头、好似对这无聊发言不耐烦的利威尔。
难怪之前见到他会觉得眼熟，每次调查兵团壁外调查回归时来桑都会去看，可能就是那时候无意间瞥过几眼吧。
来桑最讨厌的就是调查兵团，即便如此钟声一响他还是会立马冲去城门迎接，原因自然是牵挂着自己那对死心眼的父母……事到如今，却是再也见不到了，他们甚至什么都没留下，就这样撒手抛下了来桑，连家也因为巨人再也无法回去……
只剩下空空如也的他。
来桑将最后的寄托放在宛如兄弟的西博身上，以此安放自己无所适从的灵魂。即便如此，那种失去一切的痛苦与窒息感依旧存在，并且愈演愈烈……
这些天他已经尽可能将情绪压在心底，表现出平静自如，只是一但刀刃刺破那层膜，所有压抑的情绪又都会自染血的创口喷涌而出，铺天盖地将他吞没。
来桑感觉呼吸不过来了，身体无力，视野也开始模糊不清。台上的发言还在继续，但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能凭借最后的意志保持站立。
“来桑。”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西博唤了他一声，来桑却没法回应。
混混沌沌间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勉强直立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但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肩膀上传来力道，似乎有人接住了他。
“来桑！来桑你怎么了？！”是西博惊慌的声音。
“喂，小鬼，坚持一下。”是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总感觉似曾相识……
……
来桑睁开眼，和往日布满灰尘的仓库顶不同，眼前的天花板虽破旧却一尘不染。
是昏倒了吗？总感觉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平时梦里都是母亲断臂处滴落的鲜血在他手心流淌……
“你醒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来桑一怔，转眼一看才发现旁边坐着人——是利威尔兵长，所以昏迷前听到的声音并非错觉。
“利威尔兵长，真巧啊。”来桑撑起身子坐起来，开口时声音沙哑。
“是啊，每次都是你这小鬼，真麻烦啊。”利威尔嘴上这么说，手里却体贴地递来一杯水。
来桑接过水一饮而尽，干涩的嗓子稍有缓解，还没等他道谢，一个四四方方的糖块紧接着递到他眼前……和上次的一模一样。
“你是因为饿虚脱昏倒的。”利威尔说。
“……谢谢”来桑没再迟疑地接过糖块。
“还有个憨小子太吵，我赶他去申请兵团了，我在这替他照看你。”在来桑补充糖分时，利威尔跟他解释。
这一听就是西博……让来桑意外的是利威尔竟然有法子劝走那一根筋的家伙。
“来桑……我听那小子这么叫你。”利威尔靠着椅背双手抱胸，“你的全名是什么？”
“来桑·萨利克瑞亚。”
“果然是萨利克瑞亚夫妇的儿子……”利威尔垂下眼帘。
是了，他是调查兵团的兵长，自然认识来桑的父母。想到这来桑不由感到落寞，胸口隐隐作痛，他多希望那两个蠢货好好活着亲自同他说几句话，哪怕是争吵拌嘴也好……现在却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个轻飘飘的名字。
“没想到兵长知道我啊。”来桑心不在焉道，那种无所适从的虚无感似乎又涌了上来。
“说什么蠢话，整个调查兵团没有人不知道你。”利威尔说，“那两个家伙可是整天拿你的破事说个不停。”
来桑感到意外，但他张张嘴，却只能说出：“……这样吗？”
这样啊，但是他们再也无法回来了，不是吗？什么都没有留下地……
利威尔突然递来一样东西，“这是你父亲的。”
来桑的瞳孔霎时放大，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手里的东西——是自由之翼的徽章，很明显是从兵服上撕下来的，那白色的羽翼上还沾染了点点血迹。
来桑手指颤抖着接过徽章，用眼睛一遍又一遍描绘上面的图案，许久没有眨眼。他本以为自己失去了一切，与父母的所有过往消失得丝毫不剩……
来桑用力捏紧徽章，指节发白，眼睛酸涩。一滴泪水落下，沾湿了徽章。
“可恶！”来桑骂道，用另一只手遮住徽章，眼泪源源不断落在手背上。
如果不是为了救丹尼斯叔叔，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都是因为父亲要当那该死的英雄，都是因为我要逞那该死的英雄！
来桑双手紧紧捂住徽章，将头抵在手背上。
如果腿没有受伤，如果立体机动装置没有故障，如果没有救那对母子……母亲就不会为了救我而失去手臂了。但是如果真的见死不救，母亲会失望透顶的吧？她一定不希望拿那对母子的命来换自己的命，来桑肯定她就是这样的人。
“……兵长，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来桑突然说，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提出这种请求。
“你问吧。”这位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兵长却出乎意料的有耐心。
“如果成为英雄，就要失去重要的人，这样真的值得吗？”
话刚落音来桑便觉得自己问得可笑，对方是调查兵团的兵长，是人类最强，他就是最大英雄，这种问题对他来说答案显而易见……
“不值得，至少我这么认为。”利威尔回答。
来桑一愣，抬头对上他的脸，从那双眼睛里来桑辨认出他是发自内心的。
“但兵长是英雄……”英雄这两个字背负了多少重量来桑再清楚不过，更别提是调查兵团的英雄，必定肩负无数同伴的遗愿。
“英雄是别人这样说罢了，我只是为了重视的同伴。”利威尔说。
“来桑！”
还没等来桑仔细思考其中的含义，门外突然传来洪亮的声音，隔着门板都觉得耳朵吵。紧接着门被人一把推开，发出一声巨响，不用看也知道是西博。
“来桑，你终于醒了！”西博惊喜道。
……感情他还不知道我醒了就这样吵吵闹闹，这我还是还昏迷着，不醒也被吵醒了，难怪兵长要把他赶出去，来桑无奈地想。
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见西博视线一转，正撞上利威尔皱着眉头的死鱼眼，他顿时瑟缩了一下，声音也跟着掉了几个档次：“兵长，你还在啊……”
利威尔却没有回答，站起身径自走了出去，门关上前他回头对来桑说：“希望下次见面你不是这幅狼狈样。”
随着木门合上，脚步声渐远，西博好似松了口气，嘴里嘀咕着：“虽然我崇拜兵长，但完全不影响他这么渗人啊……”
“对了！”西博突然扭头看向来桑，一脸严肃，“来桑，你也没吃饱的话干嘛要逞强？还老是把自己的粮食分一半给我，明明你也在挨饿，医生说你今天就是饿晕过去的，以及情绪波动……我其实明白你想从我身上弥补对家人的亏欠，但也不该不顾自己的身体啊，你不是说过吗，我们要一起活下去，你这样……”
西博在耳边不停絮絮叨叨，来桑却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自由之翼徽章一声不吭，直到西博不满道：“喂！来桑，你有在听我说吗？”
“啊，听到了。”来桑攥紧徽章，抬起头，“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值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