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阎》临牧

53、第 53 章

　　魂体的哭与人间之人的哭泣不一样，那是一种灵魂要撕碎的痛苦。

　　崔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魂体开始剧烈的震荡，对白无常的疑问充耳不闻。黑无常一见这个状况也不再袖手旁观，大步上前的走到崔谦身边帮忙将其拽起，直接按在了阎王殿固魂的阵法之内。

　　随着阵法的纹路勾勒成型，崔谦震荡不已的魂体逐渐稳定。但他的状态依旧没有恢复，迷茫且颓废的呆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白无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疑问：

　　“崔谦，你到底在哭什么？”

　　语气是不容拒绝的严肃。

　　崔谦眼神闪躲，努力做着自我的内心建设，隔了好一阵，才小声开口道：

　　“我知道我为什么掌不住勾魂笔了，不用你告诉我了。”

　　白无常闻言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还是疑惑，为什么没有作为掌司培养过的崔谦，会突然知道勾魂笔现目前真正的状态。但无论如何，仅仅是这个理由的话，还在他的掌控之内，他有把握能说服崔谦放弃。

　　不过，白无常难免内心嘀咕，崔谦这小子，也太不经事了，就这点事能哭成这样，但口中还是安慰道：

　　“是为了这事啊。崔谦，你听我说，勾魂笔于你而言本就只是累赘，你不必介怀。”

　　但今后，这勾魂笔迟早得回收至阎王殿内了。时间不多，他们得尽快做好准备，几大重点鬼器都得尽快回收。当然，看崔谦这副模样，黑白无常还没有这么不近人情的今日就扣留，还是给崔家一个缓冲的时间。

　　毕竟也算当年的功臣，虽然事出紧急，但黑白无常也不想逼得太过，会有卸磨杀馿之嫌。如今关键时候，可不能寒了心。

　　他们传音商量着，等尘埃落定之时，再把勾魂笔真正的掌控之法回赠给崔家。如果那时，崔谦这小子还好运的“活着”，那么，就助他一把，让其成为真真正正的阴律司掌司。

　　考虑到崔谦刚才哭得如此伤心伤肝，黑白无常皆缓和了神情，扶起崔谦，打算将其连带勾魂笔一起送回阴律司。

　　“不，我不带走，这勾魂笔今后就只能放在阎王殿。”

　　黑白无常皆讶异的对视一眼——崔谦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结果，于是乎，黑白无常并没有反对崔谦这份突如其来的“懂事”。便借坡下驴的点头同意了。

　　黑无常其实内心十分惋惜，要是当初崔家对崔谦稍微上那么一点心，他们也不至于需要想法设法的把勾魂笔给弄到阎王殿内。

　　但看在崔家以前老祖的面子上，加上崔谦突然开窍的懂事，黑白无常还是决定，最后那天来临之时，还是给崔家留个种。

　　崔谦离开阎王殿之前，黑无常顺嘴问了一句：“对了崔谦，那个镇符，你查出来了什么？”

　　崔谦脚步明显一僵，他这次没哭，但魂体又开始震荡不安。

　　黑白无常止住了步伐——这个镇符来历绝对不一般！

　　老实说，白无常一开始对崔谦能从这个镇符中获得信息这点没有报太大希望。因为他们昨天就已经借助阎王殿内的阵法对其进行过追溯源头，但对面的手法高明，并没有留下自己的有效线索。

　　连阎王殿的阵法都探查不出来什么线索，而崔谦这个有史以来最半吊子的崔家掌司居然发现了什么。黑白无常都不会想当然的认为这是崔家人的天赋异禀，再联想今日崔谦如此反常的“识大体”......

　　黑白无常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白无常当机立断的起阵拿起勾魂笔，直接将其送上大殿最深处的案几笔架。笔架上，黑杆灰尖的判官笔笔身中间的圆环已经些许落灰，旁边的空架还等着入住。

　　就在勾魂笔即将卡进笔架之时，其灰白色的笔杆上骤然发出一道亮光，抵抗着白无常的阵法。

　　果然有问题！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后，黑无常大手一挥，直接封锁了整个阎王殿，防止勾魂笔出意外。并对着崔谦大声厉喝道：

　　“崔谦！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还不如实交代！”

　　崔谦不是个能藏住事的鬼，内心的惊讶不安，全写在了脸上。但此刻，黑无常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让他慢慢纠结考虑，一道勾魂锁飞出，直接把崔谦捆了个严严实实。

　　黑无常的意图很明显——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白无常本来还担心黑无常手段过激，万一崔谦这小子又跟以前一样开始犯浑，那得折腾浪费多少时日才能把这事儿掰扯清楚。

　　不过，被捆着的崔谦虽然脸色依旧很差，但没有那种“又不是我干的，你凭什么抓我”的不服气。

　　相反，有种尘埃落定的心虚。

　　白无常一见他这模样，大致心里就有了数：

　　“崔谦，勾魂笔的异况、镇符的来源，到底哪个与你们崔家有关？——还是，两者皆有之？”

　　崔谦彻底放弃了挣扎，下意识的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头问道：

　　“两位无常，以前身居要职的鬼差前辈，他们身镇忘川之后，当真不能脱离？”

　　黑白无常有点莫名崔谦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绝大多数的阴魂鬼差身镇忘川后，身上的“束缚”会自动锁死，永生永世的困在忘川底下，直至魄消魂散。

　　有无例外？

　　那当然......是有的。

　　而且还不止一位。

　　但和崔家有联系的，难道是......可不应该啊，那位虽然没有完全摆脱，但只要他不主动联系，等到约定之日结束，无论新任阎王是谁，他都能彻底摆脱束缚。

　　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趟这滩浑水，即使要趟，他也不会选那边。

　　所以......崔家还有其他人也借着当年的混乱脱离了束缚？

　　以往就算了，偏偏在这种特殊时候......这已经称得上是背叛了！

　　要知道，20年前，为了能尽快解决48年前的那场动荡带来的混乱。当时的阴律司掌司、崔家家主崔奉，主动请缨，带上了下一任掌司候选崔廉，也就是他的大侄子、崔谦的大哥，一起在忘川边上起阵。打算借助勾魂笔之力，将×x之年身镇忘川以平动荡的掌司鬼使引渡几位回来，好主持大局。

　　但那次忘川引渡却出了意外，没能把阎王爷和各大鬼司掌司引渡回来不说，还把崔奉和崔廉都折了进去。他们事后排查也没能找到原因，只知道有几位还是借机挣脱了忘川，但因为引渡通道不稳定，全都投胎转世去了。

　　20年啊，整整20年！如果不是因为这擅自脱离之人的自私自利，地府现在绝对不会陷入这般如此窘况！

　　这人绝不能轻饶！

　　黑无常懒得与崔谦废话，直接了当的吼道：“所以是谁？是你们崔家的哪一位先人逃离了忘川？崔谦！你自己最清楚，那次事件可是把你二叔和大哥都折了进去！不管他是你崔家哪位先祖，你好好想想，谁才是与你朝夕相处的、最亲近的亲人！你不想给你二叔和大哥报仇了吗？！”

　　崔谦好似被这番话点醒，猛地抬起头，眼神有着复杂晦涩的恨意：

　　“是我二叔，崔奉。”

　　......

　　“哎呀，被发现了。”

　　人间景城，孟府西苑里，一黑色人影语调轻旎，煞有介事的冲着屋内另一个人影耸肩摇头道：

　　“元娘啊，你看，不是我不想帮你。你自己想想，鬼门关、奈何桥、内城之墙，这一关关的，哪有这么容易。何况现在勾魂笔进了阎王殿，那里的阵法繁多，防护之强，随意出手只会暴露我们的底牌。”

　　陆元娘嗤笑道：“催命，崔家二郎，我还道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区区如此，你就束手无策了？

　　“别告诉我，你当年特地暗害掉你那天分不输你的侄儿，故意留下一个憨货继承掌司之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你现在不想拿也无所谓，不过我可提醒你一句——地府崔家，现在可不止崔谦那个废物！”

　　......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废物！但我不会认错！那个镇符，还有勾魂笔上，都有我二叔的气息！”

　　崔谦气得小脸都憋红了，对着黑白无常一阵输出：“你们又不相信我，那干嘛还要来问我！反正，我肯定没认错！”

　　见崔谦赌气不搭理他们了，黑白无常商量了一下，先解开了崔谦身上的勾魂锁，白无常好言相劝道：

　　“不是我们不相信，此事兹事体大，在没有确切证据前，绝不能外传。崔谦，那可是你二叔！地府动荡以来，掌管阴律司、掌管崔家28年的紫衣大掌司！”

　　黑无常紧接着说道：“事已至此，不管是真是假，崔谦，你现在跟我们交个底——

　　“崔家和阴律司，你有把握不会背叛你的鬼使鬼差，到底有多少？！”

　　崔谦内心苦涩，埋头不语。

　　白无常再度柔声安慰道：“别怕，会有老祖宗帮你的，跟我们说实话就行。”

　　崔谦抬眼偷偷看了黑白无常一眼，轻声嘟囔道：“阴律司，只认勾魂笔。你们年龄再大，也用不了勾魂笔啊...你们连把勾魂笔放到笔架上都做不到......”

　　话音刚落，阎王殿内一屏风样式的画布上，暗沉许久的图腾突然亮起，受此影响，勾魂笔抵抗的亮光骤然下降。

　　咔嗒一声，卡进了笔架的空位上。

　　瞬间，阎王殿内万籁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