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与奸臣》如意桔子

2、合作

　　夜间赶路，我穿过竹林，趟过北城的溪水，在姑逢山的一处破庙停了步子。

　　破庙似年老失修的模样，破破烂烂，锁环也生了锈，我抓住它叩得庙门哐哐响。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道怒吼的男声：“催命啊！”

　　我及时地后退，下一刻庙门便被人从里踹开，来人披着外袍，睡眼惺忪仍遮盖不了眼里的怒气。

　　“成霜你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觉当夜猫子玩？”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他讲，只是将怀里从祝温书尸身上取来的玉佩丢给他，简洁明了道：“任务我完成了。”

　　姜青来下意识接住，指尖摩挲手心里物件的玉纹，眼神顿时清醒几分，语气不自觉一怔：“他，真的死了？”

　　“不然呢？”我反问道，不然我身边站着的阿飘是谁？

　　祝温书此刻站在我身旁倒是不吵不闹，只安静地盯着对面人低头的身影。

　　姜青来也不说话了，我倒是愈发感到莫名其妙。

　　“你好像不高兴？你之前还叫唤要和祝温书誓死不休呢。”

　　杀手阁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做起生意来明目张胆，即使朝廷也拿它无可奈何，不过这是过去的事了。

　　自从祝温书执掌朝廷大权，第一个宰的就是称霸江湖的杀手阁，当年姜青来的老巢差点被祝温书给抄了，姜青来气得跳脚，发誓日后要弄死他重振威风。

　　姜青来干笑两声：“哪里有，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罢了。”

　　可惜什么呢？

　　祝温书死了，朝廷高兴，江湖各派高兴，民间也普天同庆。

　　“哦。”深更半夜我也没八卦的心情，我拿出杀手名册朝他扬了扬，“最后一个，说吧。”

　　“这么快？”

　　“可以怀疑你的速度，请不要质疑我的能力，好吗？”

　　“……”姜青来嘴角不住抽搐，最后只咬牙切齿憋出几个字来，“你给我等着。”

　　片刻后，一个小巧精致的檀木盒子被抛进我的怀里，随着一句“慢走不送”落下，庙门被人毫不客气关上，扑了我一脸的灰。

　　目睹了全程的祝温书默默开口：“姜青来这只花蝴蝶还能住这么破的庙里？”

　　我正在擦满脸的灰，冷笑道：“就他这种茅房都要砌金砖的玩意，舍得下身子？你真应该进去瞧瞧，满室金壁辉煌闪瞎人眼，宫里的皇帝都没他铺张浪费。”

　　“真的？”祝温书闻言还真穿墙钻了进去，过了一阵子才出来，神情十分怅惘，“早知道当初也把这儿给抄了。”

　　“下辈子加油。”我随口敷衍了句，转身离开。

　　一天折腾完，我定了间京城客栈上好的房间，正准备泡个澡好好享受一番，回头才发现祝温书还是阴魂不散地坐在桌案前，丝毫没有自觉意识。

　　我面色不善提醒：“你可以走了。”

　　也没听闻这个大奸臣还是个好色之徒啊。

　　祝温书解释：“我之前在破庙发现，我不能离开你十步之外。”

　　“不信，”我指了指门口，“滚开。”

　　祝温书沉默了会儿，起身真走了十步，离房门仅一步之隔，再想迈下一步时仿佛被定住般，挪不动分毫，他回身无奈摊手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顿时气笑了：“你还真赖上我了不成？”

　　“……不是。”

　　“那就走。”

　　此刻的我就像无理取闹的恶毒老板，而他可怜兮兮站在原地，回头也不是，走也不是。

　　“成霜姑娘，”祝温书突然低下声音，如同沁了温水般轻唤了声，让人绵麻入骨。

　　我稳如老狗的心一颤。

　　他继续道：“祝某成了孤魂野鬼，无依无靠，连阎王府都不肯指条明路收留我。”

　　“那我给你指条明路，出门左拐上街头，十五里处有所道庙，提供免费服务。”

　　“祝某留在人间，其实是心愿未了……”

　　“那儿的老道士道行深，他能帮你了却遗憾。”

　　“好吧，姑娘留我，我自有报酬。”

　　祝温书似下定决心一般，全部托盘而出：“我知道你这次的任务，我可以帮你。”

　　“如何说？”

　　他微笑道：“姑娘莫不是忘了，除了姑娘，无人可见我，无人可阻我。”

　　他说的不错。

　　现在的祝温书是没人可以看见的阿飘，获取情报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桩，有他在，我就不用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刺杀天子，即便我不是这次任务的主力，而是从旁协助，却依然十分凶险。

　　答案已经明确。

　　我轻轻笑开：“江湖流传都说朝廷都是祝大人执掌大权，而燕帝是祝大人手下最听话的狗，大人真是无情。”

　　祝温书听完只是微笑，“合作愉快。”

　　“行。”

　　次日，我一觉睡到晌午，睁眼便见到本该睡在榻上的祝温书不知何时已起身，此时神情冷淡地立于窗前。

　　窗外人声较以往格外吵闹，偶尔还会传进来几声欢呼。

　　“怎么回事?”我边走近边询问，内心却隐隐有了答案。

　　越靠近窗户，客栈外传来的声音就越发清晰，丝毫不掩饰说话人激动的语气。

　　“你们听说了吗？丞相府的大奸臣死了。”

　　“真的？谁死了？”

　　“除了祝温书还有谁啊！听说被人一刀摸了脖子，流了好多血！”

　　“死的好，真是大快人心！”

　　“活该！”

　　……

　　什么话都随之砸来，祝温书却仿佛事外人一样风轻云淡，甚至侧脸看见我后还能笑着打招呼。

　　啧啧，这心理素质，没有千锤百炼还真拿不出来。

　　“今日我可要出门办事，”我语气一顿，“你……”

　　“无妨，小事。”

　　“啊？哦。”

　　在客栈简单吃完早饭，我揣着姜青来列给我的清单挨个店铺采买。

　　街上都是喜笑颜开的行人，“祝温书死了”这个喜讯传遍大街小巷，不少商铺听闻此临时推出优惠活动来庆贺，给我省了不少钱。

　　一路盛状，我搂紧怀里的药感慨道：“你可真是不得民心啊。”

　　祝温书飘在我身旁，一脸无所谓：“可能我太失败了吧。”

　　“嗯，”我赞同，“下辈子当个好人吧，坏人短命。”

　　祝温书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不过，作为以后日子共同阵地的战友，我还是非常贴心地选择了一条清净的小道赶路。

　　弯弯绕绕过水榭长廊而行，灰墙青瓦后，一座灿若流光的楼阁近在眼前，脂粉香浓烈，引诱人一步步探望。

　　我翻进院子，轻车熟路上了二楼，迈入拐角的房间，将主堂莺柳笑语和打情骂俏之声皆隔绝在外。

　　进屋第一眼，看见的是女子曼妙的背影。

　　女子端坐在铜镜前，身穿轻薄粉色裙衫，手指勾起一缕青丝，手中木梳不急不慢地梳下。

　　闻声抬起眼波流转的美眸，才轻抿唇角，她回头笑道：“主子，您终于来了。”

　　“音娘。”我点点头。

　　此处正是燕京大名鼎鼎的含春楼，是达官贵人流连忘返的温柔乡，也是姜青来埋藏暗处的情报所。

　　而音娘，是千金难买美人一笑的楼中花魁，是我的手下。

　　音娘起身，纤纤细指在梨木柜里摆放的竹册划过，“咔”一声清响，不知碰过的哪个暗处突然弹出小格子。

　　一张泛黄的纸静静搁在里面。

　　音娘将其取出，递至我面前，低声道：“主子，近十几年来，我们安插在皇宫的所有人名单都在这里了。”

　　名单上的名字寥寥无几，对于无孔不入的杀手阁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这一切当然归功于祝温书生前所为。

　　我将纸折叠好放进怀里，抬眼见音娘正举着一套粉色衣裙朝我比划：“燕朝的三年大选，主子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