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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警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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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柠泼的那杯酒像是将火把丢在了一个装满污黑汽油的桶里。
爆裂声骇然。
这场饭局演变成一团糟的形势,没人能安若泰山地坐着。
没能遏制住嘴的惊叫四起,全部人都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也都一致地抱团聚缩到边上置身事外,生怕引火上身。
谁敢插手?谁又能插手?
盛柠被大力拽住推甩出去,腰撞到桌棱发出显明的一声轻咔,随之反作用力猛地震锤着她骨头将她往另一侧搡,在膝盖弯跪之前,她及时按住被踹倒的凳椅。
邱经理犹豫着想去扶她,被老总的眼神吓退。
盛柠疼得两眼有一瞬间全黑,短暂失去知觉的几秒过后,几乎直不起腰,火辣烧灼的痛感也随即牢牢扒上左脸。
怒气填胸,但她深知悬殊的事实,也保不齐这种人会发疯做出什么,她也指望不了现场有任何一个谁能帮她。
她强忍疼痛,想着要先出去,起码得先叫酒店人员,于是站起身朝外走,划开手机要报警。
“你现在想走走得了吗?!”老总恼羞成怒,五官狰狞出道道沟壑,红酒渍流在其间,他跨过那横在地上的凳子,肚子上的纽扣在他行动时弹开,姿容狼狈滑稽。
邱经理见事态愈发不好结尾,求救地向老总的秘书投去眼色,然而后者狐假虎威居高临下,还有喝茶的闲心,并没拦的意思。
老总喝了不少酒,身体并不稳,又因怒火行动急迫,一脚踩歪卡在了凳杠里,绊住了腿。
与此同时,突然的一声:“砰!!!”
厚重带静音垫的实木门竟被生生撞出如此巨响,像在本就混乱的宴厅又掷了颗雷。
“先生!里面是贵宾厅,正在用餐,您没有邀请凭证不能……”
一个酒店经理模样的人后面跟着两个服务生,追拦着一个男人,三人却在看到厅里狼藉的场景时一齐停步傻了眼。
现场不同方位的视线都转移过去。
闯进来的男人身材高大,疾如风火,携带一身焦急担忧,汗都湿了头发眉眼,那双眼眸邃黑得浓郁。
正迎上独自一人往门口走的女生时,他有两秒的寂然,似乎是在读取这个状况。
谢屿看见盛柠已略红肿的脸,与他对上目光时她微微怔住,定定看清他后顿时泛上水雾的眼眶,她抿紧了唇,看上去努力地在控制住表情,委屈却还是压不住地从眼里溢出来。
这一霎,仿佛有根烧红的铁棍,烙着心疼和沸怒贯穿他的心脏。
他快步上去,手下意识想要去触摸,可那红印在她白皙的脸上触目惊心,他不敢碰到,虚虚地悬在她脸旁。
“谁打的?”
“谢屿,我们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就像是有了后背的依靠,在看到谢屿的那一刻,盛柠强撑的冷然镇定轰然塌碎,她整个人开始发抖,声音低低哽堵在喉咙里。
“你敢报警?你报一个试试,你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让你在头版头条上出名!让你脱光了跪着来求我!”
老总骂咧,不用等盛柠回答,谢屿拳头攥紧,青筋暴突,冲上去的速度快得众人的视线都反应不及。
“你们算老几?还敢跟我……”
“哐——砰!!!”
坚硬拳骨狠砸在肉上的重响比方才男人破门而入的动静都大,老总的后半截话和他的人,以及卡在腿上的凳子一起翻滚在地。
老总四脚朝天地从邱经理和秘书中间翻仰过去,两人大惊失色,石化在原地。老总惨叫着,没爬起来,擦抹喷出的鼻血,欲破口的怒骂声在头顶黑影覆压,被那人眼神冷冷攫住时遽然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割断。
男人垂眼瞧着他,表情和语气平漠得没有一丝起伏。
他说:“我们不报警。”
这极端的风平浪静仿佛预示着即将爆发的另一个极端。
下一秒,话还未落地,谢屿就单手揪住他衣领将他拎起来,把他按在饭桌上,面无表情地夯下拳头。
戾气挡无可挡,他全身肌肉都绞紧,攒沉发力,更重的永远在下一拳,听得人心惊胆裂。
老总挨得没有还手之力,慌惧间胡乱从手边摸到什么,抬手就要砸。
谢屿这样失控的举动使盛柠失去所有反应的能力,但眼前这危险的一幕让她大脑皮层都在炸,大喊道:“谢屿!”
谢屿抬起胳膊挡了一下,酒瓶碎裂,白沫液体飞溅,玻璃片嵌进他手侧皮肉,手上缠绕到袖口的血分辨不清是谁的,他仿佛不觉疼,就着玻璃渣的尖利,继续抡拳。
一圈人都成了目睁口呆的雕塑,秘书脸色煞白道:“愣着干嘛啊还,快报警啊!”
邱经理四肢冰凉,哆嗦着嘴唇,慌忙去摸手机:“报警……报警……”
“谢屿……你别打了,你别打了……”
盛柠冲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拼尽力气隔开他,桌子上的人脱力栽在地上。她捂住谢屿淌血的手,热流滑入她指缝变凉,她用那双掉着泪的眼望住他。
“我害怕,谢屿,你看着我好不好。”
谢屿还是没有表情,所有情绪都印在愈加红烫的眼圈,他看着她,吞咽一下,似是发声艰难。
“对不起。”
盛柠张臂抱住他整个人,用力摇头。
她不明白谢屿的自责和道歉。
可谢屿后怕得牙都在打颤。
他明明就在的。
明明就在她身边的,就在楼下,却让她受了欺负。
如果他没接到电话呢。
如果他没赶到呢。
如果这里的人没让她走出这扇门呢。
那人威胁的话犹在耳边,随便一个假设谢屿想都不敢想,下巴抵在她发顶。
“柠柠,对不起,我来晚了……”
—
又是一个风闷黏热的长夜,分区繁闹灯火通明依旧。
警察局里传来不堪入耳的控诉叫骂。
老总身边站着秘书和邱经理,还有一群所谓“能送他蹲个三年五载”的律师团队。
警察记着笔录,“你先冷静一点说。”
老总火冒三丈,人蹦三尺,“你被打成这样你能冷静啊!”
监控已经调过,基本事实明白,警察按程序在走,心累地捏眉,厉声道:“你一直嚷嚷,否认监控里你对女生多次动手骚扰的行为,连具体理由和事情经过都讲不清楚要我们怎么处理?”
另一边,盛柠和谢屿也在被询问。
“谢屿!他大爷的,来我看看哪个王八犊子敢动我弟?”
谢望舒推门一跨,来势汹汹,骂声的威力震得里面全体一静。
看到谢屿手上的纱布,谢望舒眼射能将人秒灭成灰的激光,往屋里扫一圈,“是哪个孙子?”
老总往律师们后面一躲。
谢望舒瞅见个木乃伊。
她不动了,头转向谢屿。
不太相信她的十佳三好弟弟能把人揍成这鬼样,“你打的??”
“嗯。”
谢望舒一默,转怒为喜,往他肩膀上来了一下:“可以啊!”
大厅里:“……”
接案民警头都是疼的,起身呵斥,这同时,注意到外头停着辆黑车。
车上下来一位女人,和那车一样,一眼让人看出低调,一眼也让人不仅看出低调。
来头不小。
今晚他们这小地方可真热闹。
女人稳步走进来,她神情很淡,气场却凝练自带威压,身后恭敬跟着的男人衣着板正西服,一丝不苟,素养极高。
谢望舒:“完了完了。”
“谢queen得气疯。”
谢莨走到谢屿面前,目光从下往上,在他手上落一秒,蹙眉,再到他脸上,气压直线走低。
“去把事情解决了。”她看着谢屿,话是对身后男人说。
男人得到吩咐,去跟对方交涉。
谢屿:“母亲。”
盛柠和他并肩,手指不自觉紧张地弯曲蜷动,被谢屿握得更紧。
她看向他,他侧脸坚毅锋硬,绷着的那股劲儿现在还没卸下来,但配合手心的动作又像极为温柔的安抚。
“谢屿,你现在长本事了,倒还没忘了有我这个母亲。”谢莨抬眸,眼锋掠过他身边的盛柠,很快就收回,“是不是这几年我默许你的无所事事,太过纵容你,你就把我教过你的都丢了个干净?”
“我给你时间缓冲,不是让你在外面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给我惹事生非的。”
谢莨凌气逼人,盛柠有些着急,壮着胆子想出口解释,感到谢屿拇指指腹摩挲过她手背,她只愣了半刻,便听他沉声道:“她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叫盛柠,是我喜欢的人。”
谢屿筑起与谢莨对峙的气场,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有力:“我也没有惹事生非。”
“我只是想保护我喜欢的人。”
谢望舒:“……”
来了。
她弟弟的叛逆期终于来了!
她激动得想放鞭炮。
而盛柠的话就这么卡住。
谢屿的声音像是能直达她心脏,激荡搅动起震颤的电波,分散通往四肢百骸,因撼然而起的细密战栗渗入皮肤深层。
谢莨脸色一滞,凝望谢屿半晌,吸起的气囤在胸口,没有呼出来,她闭了闭眼。
“跟我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语毕不等他说便回了车上。
谢屿扯着人往跟前带近,伸手抹了一下盛柠脸上的残泪,“等着我。”
他又转向谢望舒。
谢望舒过来揽住盛柠,“去吧去吧,我陪着呢。”
大概也就十分钟,车门再次打开,下来的只有谢屿。
另一头恰好“调解”完毕,黑衣男人像履行完任务的机器,快步出去,上车。
他后面追着一群人。
老总拖三带四的,边拆头上的纱布边飞奔往外,“别,别,谢总!谢总!!咱再好好谈谈!!!”
他追出去几百米,却连黑车的尾气都没抓住,想到什么,急匆匆返回。
这纠纷调解得民警都挺懵,谢屿和盛柠签完字,谢望舒拦了辆车,三人上车。
老总反方向又跑几百米,呼呼大喘瘫坐在地,顾不及形象,如临大敌地打起电话。
……
“大小姐前两天跟人在项目上打赌,把西岚山的球场输出去了。”
总助接着先前的事汇报。
谢莨额角突跳,“停了吧,让她给我滚回家老实待着。”
“另外就是,大小姐跟悦艺提过签约盛小姐的事,悦艺评估后已经拟了合同。”总助递去备好的资料。
“您看,需不需要我插手……”
“不用。”谢莨没接资料,“小孩子的玩具而已,玩腻了就没兴趣了。”
她靠在背椅里,闭目叹气,“我总教他不要轻易付出情感,他怎么就是不听。”
“也好,人教百次不以为意,事教一次就够深刻,就让他看看他口中的喜欢有多么不值钱。”
“真心这东西啊,最脆弱了。被抛弃得越是无情,才越是能让他认得清残酷,长得住记性。”
……
三人去了趟医院,谢屿只简单包扎的手做了细致处理。他不放心盛柠,陪她做了检查拍了腰片。
盛柠从影像室出来的时候,看到谢屿坐在医院白色墙边的椅子上出神。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刚站起身,就被迎面抱了满怀。
“谢屿,谢谢你。”
谢屿眼睑垂敛。
“可我还是没有及时保护好你。”
盛柠在他怀里摇头,“其实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本来也没有要泼他的,因为我知道那种情况下安全最重要了。”
“嗯。”谢屿回抱着她。
“就是一瞬间……没忍住……”她嗓音轻碎。
“可是谢屿,你来了我就不怕了,我甚至也不后悔把那杯酒泼出去。”
盛柠想,她也可以咬牙不哭的,但是看到谢屿,她委屈的底色就露出来。
谢屿说:“柠柠,你做得很好,在我赶到之前,你先保护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