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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司皇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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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折这种东西,它拥有一种光摆在那儿就让人烦心的力量。
如果你因太快乐而时常感到空虚的话。处理掉这些东西,定能让你过的充实且有成就感。
代天帝料理了两千年政务,天界赫赫有名的政言使——兰池卿仙君。
对此深有体会。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啊啊~”
尚论阁里。
一人宛若粉桃的头发摊在桌案上,同色衣服下的身躯微微颤动。
此刻他全身上下最稳的地方,就是那只握着笔杆不停运作的手。
一个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丫头坐在他对面的桌案上,当啷着腿,大口美美地吃着仙桃。
过了会儿。她似是再听不下去兰池卿痛苦的哀嚎,从桌子上跳下来,摸索着自己的乾坤袋。
“给!”
脆生生的女音让兰池卿的哀嚎渐渐转为呜咽,最后偃旗息鼓。
他抬起头,两三滴晶莹的泪珠划过他略带稚嫩的脸,落在保护奏折不被沁湿的宽衣袖上。
看着眼前又大又圆的仙桃,兰池卿吸吸鼻子,绵软开口。
“苍月...”
曲苍月的手往前伸了伸,示意他快拿着。
“谢谢。”
许是兰池卿梨花带雨,双手接桃的样子太过可怜,看得曲苍月愤然道。
“太过分了!”
兰池卿拿着桃刚准备吃,就被吓得一哆嗦。
“离钰太过分了,答应说要帮你一起处理哥哥那部分事务的。结果才几天啊?就不见人影了。”
曲苍月狠狠咬了一大口手里的果子,仿佛把它当成了离钰本人。
兰池卿顺了顺气。
“没办法啊,谁让他有突发事件急需处理呢。”
他扫了眼满桌的册子,那都是他今日的战绩。
其实要论难度,里面大部分任务他都已经处理五千多年了,早已孰能生巧。
论数量,这些册子远不如他代天帝料理时,任何一天的数量多。
至于他为什么要哭,那纯粹是因为——他控制不住。
兰池卿这点儿全天庭的神仙都知道。
四百年前天帝出关宴上,所有神仙都乐呵呵的,唯有他一人差点儿哭晕过去。
还是天帝亲言安慰,又赐了好多稀世珍宝才稍有好转。
自那以后,兰池卿每每碰到折子,眼泪就情不自禁的往下掉。有时候一哭就是一整天。
“四百年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曲苍月凑到他身边,圆滚滚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求知。
兰池卿咀嚼着果肉。
“这倒难得,什么问题啊?”
曲苍月的脸又往他的脸前凑了凑,逼得兰池卿身体一直在往后仰,弱弱开口。
“你干什么?”
曲苍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十分羡慕地问。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爱哭,眼睛还一点儿都不红肿的啊?”
“......”
兰池卿汗颜。他转身回避注视,一手拿果子,一手重新执笔道。
“大约是眼睛习惯了。”
曲苍月撇撇嘴。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她双手扶脸拄在册子上,道。
“你们荷花仙是不是都这样啊?这天赋还挺让人羡慕的。”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而且这算什么天赋?只能算是‘后遗症’的补偿。”
兰池卿眉头轻蹙,看向曲苍月。
“你若是真羡慕,我寻寻法子把我这该死的‘后遗症’移到你身上。你这大眼睛流起泪来肯定比我好看。”
曲苍月被这话给噎住了。
“正好,你来天庭也有四百年了,也该学学怎么处理政务,便于以后管理鹿族了,来...”
兰池卿说着,作势就要去抓人。
眼看就要落入“魔爪”,曲苍月一个跨步让自己远离政海。
她水灵灵的鹿眼溜溜一转,底气不足地说。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人间的祈福祭祀明天就要开始了,我得回去好好检查一下福运粉,先走一步啦。”
曲苍月说到后半句时就已经不见人影了。
兰池卿叹了口气,无奈接着奋斗起来。
一晃儿十日过去,望云殿里终于有动静了。
玉兰树下,长梦初醒的人还略显呆滞。
白羽遥把手垫在脑后仰卧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树上的玉兰。
玉兰素雅,令人无限依恋。
白羽遥看着它,好似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有了模样。
他的胸膛起伏,心里那处空缺地火烧般的痛,眼睛因长久不眨有些干涩,却又很快湿润。
这种情绪无需显露太久。
白羽遥整理好心情,用神力将身上的土和褶皱清除干净。还没走上一步呢,就听到有人在给自己传音。
“太子殿下,陛下请您速速前往洛祥宫。”
白羽遥眼波微动,转瞬便出现在了浮门前。
他开门,见眼前站着的人身穿金鳞铠甲,正是天帝的近卫之一。
近卫赫然没想到白羽遥能这么快出来,愣了片刻后才有所反应。
白羽遥抬手止了他的礼。
“走吧。”
“是。”
白羽遥面上云淡风轻,太子风度拿捏甚稳,实际心里乱糟糟的。
一方面,天帝从未这么急着宣过他,今日不知所谓何事?
另一方面,自白羽遥在醉了酒的离钰口中得知。
自己那个将他一扔就什么也不管了的父亲,实际几千年来,一直都有向离钰询问自己的近况之后,他对天帝的态度就再也冷不起来了。
可尴尬就尴尬在,俩人确实不熟。
午时的阳光暖且没有杀伤力。
通往洛祥宫的石阶高长,白羽遥稳稳踏上,影子被拉的短小。
当被近卫带着,站在天帝的寝殿门前时,他心中错愕。
嗯?不是在书房?
“陛下交代过不必通报,您直接进去就行,属下告退。”
近卫快步离去。
白羽遥的目光在门上来来回回转了两圈儿,也没做好敲门的准备。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没事没事,他是我父帝他是我父帝...
白羽遥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敛好心神欲抬手敲门。谁料这时,房间里忽传出了咳嗽声。
他心脏骤然一紧,礼仪瞬时被抛之脑后,推门进去了。
天帝的寝宫是冷的。
白羽遥原本急切,但身体被那深秋般凉中带寒的温度包裹,竟也莫名冷静下来。
内室里的咳嗽声很快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稳重缓速的脚步声。
很快,天帝披着明黄色的外袍走了出来。
他见白羽遥低着头,一副窘迫又心慌的模样,笑意浅显。
“站在那干嘛?还不把门关上。”
“是,父帝。”
白羽遥一刻不敢慢,关好门后乖乖站在原地。
“随朕过来吧。”
天帝说着,就带他往寝殿内部走去。
这里比白羽遥想象中要朴素的多。除桌椅床榻是深色外,其余摆件装饰全是清一色的冷调素色。
一句话在白羽遥嘴边几经周转。
他有些忐忑。可转念一想,今日天帝许他来这里,又没有指责他的冒犯,想来应无大碍,便道。
“父帝,您这里的温度为何比屋外还要低,连布置都如此清冷?”
天帝没有急着答话。
他行至榻前坐在一侧,示意白羽遥坐在另一侧,说。
“朕素来只喜欢清淡的颜色。”
白羽遥眸中闪过丝诧异。天帝将其捕捉入眼,沉默以对。
“那这冷温也是父帝所爱吗?”
他问完又急忙解释。
“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进门时听父帝的身体似乎抱恙,这冷温恐不利于修养。”
血浓如水,饶是俩人只见过寥寥数面,也断不了想关心对方的念头。
“无碍,这温度不是一日两日了,朕也不觉得冷。”
天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落寞一瞬,既而更加亲切地对白羽遥道。
“身体朕心中有数,吾儿不必挂念。”
话已至此,白羽遥也不好再提,于是点点头,端详起了自己的父亲。
天帝未曾束发,青丝散着,皮肤很白,容颜永远都是青年模样。
白羽遥仔细去看,未从其中瞧出丝毫病态,偏生看出了种苍凉之感,仿佛眼前这个人,已经很累很累了。
天帝任他看了一会儿,才道。
“不言其它,今日急着叫你过来,是有件事要差你秘密去办。”
白羽遥一听真有正事,马上严肃起来,听天帝的语气也不似从前轻松。
“今晨人间新帝登基,朕洒福时你虽不在场,但想来你应是知道的。”
白羽遥如实回答。
“是的父帝,儿臣从司皇簿上看到了。”
司皇簿是天界四大圣物之一,里面记载着人间各朝皇帝登基的时间,以及他们的生辰名姓。
它之所以是圣物,而非史官笔下的一纸薄书,区别就在于它还有对未来皇帝的预示作用。
司皇簿一直是由天帝亲管的,旁人并不得见。
不过在上一次天坛洒福,天帝翻阅查对时,白羽遥无意瞥到了人间帝位下一次变化的时间。
他也仅看到了时间。
因为皇帝的具体名姓和其它信息,只有天帝洒完福运粉后才会在簿中出现。
天帝轻应了一声,没有深究。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一道白羽遥无比熟悉的嗓音飘进了他的耳朵。
“陛下。”
“进来。”
话音刚落,一人就迅速出现在了白羽遥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