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雪》东西纸鹤

36、Chapter 36

　　年轻的以诚哥像小时候那样温柔的笑着，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一股湿意轻轻触上了我的鼻尖儿。

　　墓地里空荡荡的，四周除了我之外好像并没有其他人。我紧了紧大衣，最后看了照片一眼，那抹笑容依旧灿烂，即使是在这个阴冷的墓地里也像是一束阳光，显得格外温暖。

　　我伸手轻轻拭去了照片上的细细一层灰尘，轻轻说道“再见了，以诚哥。”

　　再见了，就如同我和你的记忆，再见了。

　　从此以后，我不会再为你悲伤，我会把所有的泪水都化为我对你的祝福，以诚哥，一路走好。

　　我一个人慢吞吞的往山下走，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乌压压一片的乌云压下来，正好符合我此时有些低沉的心情。早就想来看看以诚哥，却因为害怕而推迟了好久，直到今天我一早醒来，突然就有了股冲动想来看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今天来扫墓的人很少，我下山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一个人。正走着，突然感觉脸上一凉，我伸手一摸才知道原来是下雪了。透过头顶的树枝，我看到了纷纷飘落的小雪，白茫茫的一片在空中舞动着，犹如精灵般的美轮美奂。

　　我接住一瓣雪花，放在眼前仔细的端详，六片雪瓣如钻石般的晶莹剔透，就跟以诚哥当年送我的项链一模一样。我回头看向以诚哥的墓地，已经隔了很远的距离，在氤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以诚哥，你是不是知道小雪来看你了，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来欢迎小雪呢？

　　漫天的白雪中有一片雪花在旋转数下之后停落在我的脸颊上，在那么精确的一刻，似乎有意在回答我的问题。我轻轻擦掉了脸上的湿润，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笑了一下。以诚哥曾经说过的最美丽的笑容，我会一直戴在脸上的。

　　到家的时候意外看到了阿英，他坐在沙发上，见我回来了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样的阿英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犹豫的走过去，轻轻开口“你，你怎么来了？”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把我看到有些不舒服。许久，他才慢慢动了一下，站起来。

　　我注意到他的身旁有一个小行李箱，心里一惊也顾不得我和他之间的冷战，一把抓住他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移开了目光，低头看向我抓在他衣袖的手，他慢慢抬起头，用另一只手盖住了我的手。

　　我有些惊讶，想抽出来却被他紧紧的握住。

　　他看着我的眼睛，终于开口“小雪，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下意识的，我暂时忘记了他的奇怪举动，心里没由来的开始紧张，我害怕阿英的离开，我害怕我的生活没有他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更怕的是永远失去阿英这个朋友。

　　那一刻我看着他，才发现原来他的瞳仁是深棕色的，就像是巧克力的颜色。他眼里的雾气似要将我吞噬，在我的心室狠狠敲击。

　　他叹气“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你放心，这段时间公司会派别人来当你的助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很犹豫的样子，随后他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小雪，临走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隐约知道知道他要问我什么问题，那是我永远都不想要面对的，能躲避的我绝对不想捅破那层纸窗户。

　　我开口想打断他，就像我以前一样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但这次阿英却没有让我如愿以偿。他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提高了声量，表情严肃的问我“小雪，你曾经喜欢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

　　那一刻，我真的有种想死的心情。这是我最不想要面对的问题，这是我一逃就逃避了四年的问题，没想到如今还是到来了，连一点退路都没有。我的阿英啊，我的朋友啊，我是真的不想失去，哪怕只是假装我也不想失去。

　　我没有说话，紧紧咬住嘴唇看着他，想要倔强的闭起嘴巴，什么都不要说，也许这样就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了，以后我会阿英还可以继续当朋友，很单纯的朋友。

　　“小雪，回答我！”他摇了摇我的肩膀，同样用一副固执的表情看着我。

　　以前的对持都会是我赢，但今天，我输了。

　　我狼狈的躲开阿英的表情，低头“对不起，阿英，真的对不起。”

　　我没有看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家人、朋友，而已。”

　　对面许久没有动静，抓在我肩膀上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我不知道阿英此刻的表情，悲伤地，难过的，还是失望的，因为我没有勇气抬头看他。我知道我深深地伤害了阿英，就如同一把利刃插进心脏里那么痛，或者，还要更痛。

　　墙壁上的钟表慢慢走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在那一刻我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回去，回到我进门之前，那么我就不用面对这个情景，我就不用伤害阿英了。

　　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来，终于打破了这个窘境。

　　我依旧没有抬头看他，视线之内只是他身侧微微颤抖，紧握的发白的骨节。

　　耳边传来他有些压抑的声音“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过我不后悔，问过了才会彻底死心。”

　　他轻轻笑了两声，在我的耳里却是如此的凄惨。

　　他说“小雪，我走了，这么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也许不会回来了。”

　　——也许不会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时，我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但是下一秒，我却慌忙的闪开了视线，那朵晶莹的泪珠透明的如此纯粹，在我的脑里挥之不去。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挽留他的话，可最后说出口的是“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就如同你等着我一样。

　　他微微闭起了眼睛，睫毛下是那颗依旧闪亮的水晶。他提起沙发上的行李，对我轻轻笑道“傻瓜，我说过有可能不会来，你还等我干什么。”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擦过我肩膀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你一定要幸福。”

　　关门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像是被放大了几十倍似的，在我的耳中肆意尖叫着。我感觉我的指尖儿很冰凉，所有的鲜血似乎都随着那一声‘你一定要幸福’而流光殆尽了。全身突然有些发软，我跌坐在沙发上，前几分钟还坐着阿英的地方，如今却已经是空空一片，我不敢想象，刚刚还在这里向我表明心迹的人，一下子就这么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了呢？

　　既然爱我，为什么要离开？明明知道我会伤心会难过会害怕，为什么还要离开呢？坏阿英！他真的就这么走了？不管我了吗？

　　眼前再次闪过那张笑得苍白的脸庞，他对我说，小雪，你一定要幸福。

　　我不会幸福，即使我的身边有我喜欢的人，但是如果生命中少了最亲近的朋友亲人，我也绝对不会幸福！那个角已经缺了，就注定不再是完美的结局了！

　　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先是以诚哥突然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再来就是阿英，我身边唯一能信赖，能够依靠的朋友，今天，他也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抹火苗似的，风刮来，只需一眨眼的功夫就灭掉了。

　　我想，上天是在考验我的耐力吗？看我还能耗多久，看我还能坚持多久？等到身边所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之后，我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我急忙掏出手机播出那个熟悉的号码，等到电话一接通我就立刻对着话筒说“你快来，快点来！”

　　他迟疑了一下，怕是被我的反应吓到了。当他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着浓浓的担忧。“小雪，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快来，快来……”后面的话我已经说不下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叫苏俊楠来，其实我的心里并不像他看到我此时的样子，如此的绝望如此的失魂落魄，但是想到了以诚哥和阿英的突然消失，我很害怕苏俊楠也会像他们一样，就那么，毫不预兆的消失不见了。

　　我焦虑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每一分钟都像一年那么漫长，终于在二十分钟后我听到了门铃声。

　　我跑到门边开门，看到了微微喘息的他，光洁的额头上是细细的汗珠。

　　不知怎的眼眶突然一酸，我扑到他的怀里小声抽泣着，感受着他身体的僵硬，还有那只紧紧抱住我的手臂，一直轻飘飘的心脏终于慢慢的回归到我的胸膛中。

　　他安慰着我，虽然毫无头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很耐心的陪着我，给予我那份温暖的关怀，那份能够平抚我心中不安的解药。

　　我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拼命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用尽全力去记住一切关于他的东西。我想，是不是只有这样，他就真的不会消失，永远陪在我身边了呢？

　　我希望答案是这样的，我希望这个‘希望’能够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