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我在讲鬼故事》花叶与生

5、鬼故事之前的故事

　　在迪克离开后，留在原地的衣物突然耸动两下，一颗黑漆漆的圆球滚了出来。它目标精准的向墓地滚去，顺着一条地缝，滚落下去。

　　很快，墓地里传来咯吱咯吱的挠木板的声音，还有淅淅索索的翻土声。

　　突然，一只森白的手从地下伸出，手腕向外翻折，半截手骨支出皮肤，让手掌看上去向圣诞树上的挂件。

　　“噗”、“噗”、“噗”，更多的手、脚、骨骼从地下冒出，地面的土壤不祥的鼓动。

　　而另一边，长曾祢虎彻协助沃斯神父解救被困之人，却遇上不小的麻烦。实际上，被抓到这里的人不止小女孩儿，还有青壮年和老年人，有黑人，也有白人，甚至有亚裔——是在看不出规律——一些青年人一被解开束缚，便疯也似的逃窜，长曾祢根本拉不住。这样的情绪很容易感染他人，于是许多惴惴不安的人也无头苍蝇似的跟着前面的人跑了。

　　不一会儿，被解救的人就少了大半。

　　鹤鸣见长曾祢似乎想要去把人找回来，只得出声：“人各有命，自有抉择，无需阻拦。”

　　“可是……”

　　鹤鸣一笑：“也许人家腿脚比咱们利索，才能逃出生天呢。”

　　长曾祢这才想起，前来寻找自己的监管者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若自己离开，谁来照顾她？

　　鹤鸣又看向神父：“剩下的人小的小，老的老，没人护着，如何走得出去？”神父只能收回望向奔逃者的视线。

　　鹤鸣收回大量祭坛的视线，操作着轮椅来到幸存者们身边，见这里整装待发，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被三昧真火烧成灰烬的漆黑圆球，嘀咕一声：“什么垃圾神，也太不禁烧了。”她转过头对着沃斯神父：“走吧，神父，我们需要原路返回。麻烦你带路，我和长曾祢殿后。”

　　而向他们赶来的迪克，与好些先逃一步的人擦身而过，见那些人大多身强体壮，猜到后面的人多半是些更需要救助的人，便加快脚步，向鹤鸣等人的方向赶来。

　　鹤鸣坐在长曾祢推动的轮椅上，出神地思索着什么，直到迪克与他们汇合，都没有回过神来。

　　迪克看着神父身后的“老弱病残”，深吸口气，也来不及问具体情况，打算先带着所有人离开森林。他掏出手机，打算呼叫支援，这才发现，无论是给扎塔娜发送的简讯，亦或是传向蝙蝠洞的资料，竟然都没有发送出去！

　　迪克：“……？！”他试着向蝙蝠洞拨打通讯，手机里却传来奇怪的杂音。

　　突然，他手里的手机被人打掉，他抬起头，看到自己搭档的脸一片酱紫色，五官向两边扩张，好像有人把他撕扯成两半。

　　迪克大惊，正要动手攻击眼前的怪物，嘴里便被塞进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寒气直冲脑门，瞬间清醒过来，眼前扭曲的人形消失，变成了长曾祢担忧的脸庞。

　　“纳迦松……？我刚才……”迪克感到嘴唇上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抬手一抹，抹了满手血渍。

　　而鹤鸣使了法术，让所有跟着他们的幸存者昏睡过去，这会儿正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嘴巴，要把自己呕出来的血咽回去。

　　神父身上满溢着白光，照得他宛若什么大号的LED灯——那是赐福在全力抵御不祥。

　　“到底是……怎么回事？”迪克接过长曾祢递给他的手帕，擦拭着自己鼻腔下的血，顺便堵住鼻子——实际上，他的耳朵、眼睛和嘴巴也在渗血，只是没有人来得及告诉他。

　　“我……呼呼呼……预估……呼……错了，不是一波人，是两波人……合作，或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鹤鸣又喘了好一阵，平复呼吸：“墓地的布置和祭坛的布置，不是在召唤同一个东西。如果说，祭坛是淫祀，是在召唤某种邪神，成败难料；那墓地的布置，是在解除某种封印，非常危险。而且，估计已经成功了。”

　　“被封印的会是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么多人，我们要怎么把他们带出去？”迪克看着躺了一地的人：“他们也受到了影响吗？就像我这样？”

　　“……继续保持清醒，他们会疯掉的。至于你，”鹤鸣有些惭愧：“清心丹的药效还在，你的身体会保持在‘清醒’这一状态，我没办法让你昏睡，进入更安全的状态。”

　　“好吧，接下来怎么办？”机敏的小鸟可不希望自己昏倒，他需要更多情报。

　　鹤鸣望向墓地的方向：“那具女尸身上的阵法，也可以反过来解释：最里面一层召唤并束缚魂魄，第二层牵引魂魄，第三层是祭祀的场所，最外面一层是献祭的通路——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来看，亡于这片森林的所有魂灵都可以是输送给某个东西的养料。

　　结合你之前说的，这个村子在六十年前发生地陷，无人生还——我的推论是，六十年前，有人从地下召唤出了某种不祥，导致村庄陷落，中间因为某些原因，不祥被镇压，召唤者的计划落空。但召唤者没有放弃，他设下了墓地阵群，又引诱别的异教徒来此处献祭，源源不断地收割灵魂之力，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鹤鸣双指并拢，指向天空，金色流光冲天而去，却撞在看不见的结界上，在空中荡起层层涟漪：“果然……你们还记得吗？沃斯神父说过，空气中不祥的气息变重了，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是别人的‘瓮中鳖’了。我们得想办法阻止封印被解除，或者杀死被释放出来的东西。”

　　鹤鸣指挥着长曾祢推着她往墓地的方向前进，迪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众人：“他们怎么办？”

　　鹤鸣语气平静：“当然是放在那儿。在这个结节里，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他们苏醒会疯；乱走会死；躺那儿也可能遭遇不测。但是我们不快点解决可能被释放的魔物，那结界里的所有生命都死定了。”

　　迪克和神父无法，只能跟上鹤鸣。

　　迪克分析着：“如果墓地是很久以前就布置好的，为什么要埋新的尸体进去？那附近没有其他翻土的痕迹了。”

　　鹤鸣沉吟：“这可能是关键所在。那具尸体也许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停！”

　　长曾祢在鹤鸣叫停的同一时间站定，看着眼前的血腥场面直皱眉头。

　　黑色的淤泥上，满是新鲜的人体残肢，好像什么不太讲究卫生的东西刚刚进过食，留下一片狼藉。

　　“上帝，那件衣服，是我们之前救下来的人。”沃斯神父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看来那东西已经出来了。”鹤鸣手上再次出现铜镜，镜面上漆黑一片，但可以看见一阵阵黑色的波纹在晃动，直到一只充血的红色眼睛突然出现在镜中！

　　那只眼睛似乎有着某种力量，这次连神父都没能抵抗住恐怖的侵蚀，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鹤鸣立刻将圆光术形成的水镜朝下，指挥着长曾祢去给七窍流血不止的迪克止血：“居然是规则碎片形成的孽物。”

　　虽然只有一眼，鹤鸣却将那红色眼睛中密密麻麻的头颅收入眼中。那是世界破碎后，渴望“生”的智识的复合体，是强烈的爱恨形成的可以干扰现实的无形之物。

　　“真是疯了……召唤外神也就算了，居然放任其他世界的碎片入侵，你是生怕死得不够早啊？”鹤鸣似乎在自言自语。

　　一声仿若穿越亘古的叹息响起。

　　鹤鸣深吸了口气：“好吧，你能拿出什么来做交换……祛除我身上的诅咒？你做得到吗？”过了一小会儿，鹤鸣脸色微微一沉：“你最好说到做到。”

　　鹤鸣看向长曾祢：“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去去就回。”

　　“大人……”长曾祢自然不肯，但与这位监管者也是第一次见面，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富贵险中求。鹤鸣深吸口气：“这已经不是你可以介入的争斗了。若我败了，大家同死；若我胜了，皆大欢喜，你还要负责善后。”

　　*
　　规则是什么样的？

　　它似乎一直伴随着我们，从家庭、社会、自然，万事万物都有规则。它听起来有序、整齐、明晰，死板，一眼望到尽头。

　　但当你直面“规则”的时候，你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它是无序的、无形的、模糊的、灵活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着什么。

　　当“规则”被扭曲，变成可视的，有形之物时，它就是束缚、恶孽、侵蚀本身，会将扭曲后的“规则”传递给所有的物质。

　　只有“规则”可以抵御“规则”。

　　鹤鸣的“道”尚未清晰，祂还不是一种“规则”。

　　但是……鹤鸣看着自己的腿，里面满溢着“死亡”。

　　这是个机会。

　　我不想再苟延残喘下去了。

　　要么搏，要么死。

　　碎片罢了，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鹤鸣这样告诉自己。

　　鹤鸣推着轮椅，来到墓地。那里矗立着一庞然大物，它有漆黑的水雾状外肤，看起来不太凝实，但若是看到它身上的那些“装饰品”，便会升起深刻的恐惧——它的身体上附着泥土，石碑，枯木，布料，以及——苍白的人手，支棱的白骨，渗血的肉块，发黄的、发红的液体，只剩下半个的头颅……黑色的黏液流动着，将它体表的东西带入体内，有将体内的东西送到体表，周而复始……

　　鹤鸣的视线却投向那只突兀的生长在额前红色眼珠，喃喃道：“又错了……”

　　召唤外神的仪式成功了。

　　外神的视线已经投射在这个世界。

　　来自马萨诸塞州的霍博完成了一项“伟业”——他获得了“神”赐予的力量。

　　鹤鸣闭上眼睛，任由红光侵蚀她的思绪。

　　*
　　马萨诸塞州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有许许多多诡异的“故事”。

　　它们有真有假——人们很难从疯子的嘴里判断真假。

　　霍博——也许之前不叫这个名字——总之就是这个人，他一直相信那些故事，因为他的家庭世世代代的相信着“神”的存在，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他爷爷的父亲……总之世世代代，将一些话语，一些故事传递。

　　虽然大家都称呼他们为“疯子一家”，可他相信疯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

　　特别是在枪炮夺走了他的家庭，他的后嗣，已经他的下半身——他的生育力之时，他笃信是这个世界疯了。他要完成完成祖传的仪式，得到“神”的垂怜。

　　他利用残缺的身体博得了医护人员的怜悯，在战地医院做一些简单的活计——然后用这些医生、护士，以及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员——用这些人的性命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召唤。

　　他重新长出了下半身，身体变得轻盈而富有活力。

　　“神”果然是存在的！

　　霍博呢喃着，野心前所未有的膨胀——若“神”再赐予我些力量，我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但“神”的视线并不是每一次都会投注给他。

　　一定是……一定是因为祭品还不够好，还不够好……

　　霍博开始收集祭品——祭祀，周而复始，杀的人也越来越多，祭祀搞得越来越大，引起了当局的注意。

　　可那是战争年代。

　　野心、欲望，以及其他的情绪无限的膨胀，世界散发着苹果熟透至腐烂的荼蘼气息，恶臭中带着迷幻的酒香。

　　野心家们向他伸出手，他搭上了每一只手——与虎谋皮、为虎作伥？不，他只是在供奉自己的“神”。

　　纽客纽德的矿场主在一次灾难般的井下事故后，发现了一块奇怪的黑石，接触它的人能够短暂的获得命令别人的力量。

　　这简直！这简直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力量啊！

　　如果不是那些接触过石头的人，陆陆续续都疯掉了，矿场主的家族，莱德霍恩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分享这个秘密的。

　　但现在，他们需要更安全的手段来利用这种力量。所以他们找到了当时的霍博，而霍博找到了完美的祭品。

　　心怀鬼胎的两方人马在矿道内设下埋伏，都想在完事之后置对方于死地。

　　可人算不如天算。莱德霍恩家族的布置，霍博的阵法，以及突如其来的地震，让控制变成了封印。在搭上整个村庄后，知情者被永远埋葬在地底。

　　除了霍博。被赐予了强大生命力的霍博，在渴望“生”的扭曲“规则”看来，是它无法拒绝的食物！到嘴的鸭子岂能飞走？“规则”触碰了霍博的身体，想要吞噬他。

　　霍博活了下来。他从层岩中钻出，自认为摄取了新的力量。他有了更多的想法：拥有更多力量的我，为什么还有渴望“神”的垂青？我完全可以成为神！

　　更多的……更多的……力量！霍博看着塌陷的村庄想：只要我能拿到那块石头，我就是新的神！

　　被“规则”侵蚀的霍博，在外神的力量下，保持着一种混沌的“清醒”，展开了长达六十年的计划。说服莱德霍恩家族重新开采矿物，挖掘出新的通道；诱骗许多xie教来这里开展活祭；修建新的祭坛，创造属于自己的阵法，摄取地下的神秘力量……

　　更多的生命被带到这座森林，而森林却越发死寂。

　　直到今天，一切迎来终局。

　　*
　　鹤鸣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氤氲的红雾中。这就是那只红色眼睛，也就是霍博的身体内部。鹤鸣的眼前吊着一只晴天娃娃——哦不，是一具女尸——算了，没什么差别：“原来是提前选好的‘代行者’啊。”鹤鸣大概猜到为了力量舍弃了人类身体的霍博想要做什么。

　　不对，现在主导着一切的，真的还是那个霍博么？

　　窥视的视线自四面八方而来，鹤鸣不慌不忙的将手放在腿上，暂时屏蔽了腿上的诅咒气息泄漏，运转《幽冥地经》里的“转生法”，生气自身体中蓬勃而出。

　　是“生”，它渴望的“生”！窥视的视线迫不及待地化作猩红如血的触手抓向鹤鸣，却在碰到鹤鸣的瞬间收了回去！

　　好臭。是“死亡”的味道。是脏东西！

　　红雾翻滚，立时要将鹤鸣扔出去。而在试探中得到了想要情报的鹤鸣，手腕翻转间握住了一只貌似紫水晶材质的长枪枪尖，利落地刺进自己的腿中！鲜血伴随着浓郁的死气从伤口中喷溅而出，鹤鸣解开了身体里抵抗死咒的封印，全心全意地运转着《幽冥地经》，生气源源不断的从她的身体里涌出，在“规则”碎片的眼里，鹤鸣成了一道带毒的美味佳肴。它终是压制不住对“生”的诱惑，扑了上来，将鹤鸣整个吞吃入腹。

　　《幽冥地经》是忘川蒿里之北，酆都诸山中生活的司幽国人所修习的功法，因为司幽国人生活在地府，却是活生生的人，神农眷属，不仅能在地府中种出黄豆，还能饲养家畜，如此磅礴的生命之力，都是他们通过修炼《幽冥地经》，将地府的死气、鬼气转化得来。

　　扭曲的规则想要“生”之力，只能一边吞噬鹤鸣，一边将代表着“死”之力的诅咒排出体外。鹤鸣早已疼得神志不清，全凭着一股信念运转《幽冥地经》。

　　也不知道在规则的包围下，师父能不能发现她要死了……

　　这是鹤鸣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