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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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中，急忙赶回的楼千远刚一回去便派人去四处清理残存的黑气，自己则跑到了周平的住所。
丹阳之后，周平一直留在他身边。
一开始周平并不睬他，只一个人怄气，什么都闷着不吭。后来几次楼寻来汇报，周平才终于露了情绪。
他还在记恨少华山的事。
楼千远也能理解，那毕竟算得上杀父之仇了。
可是他能如何？
他派人寻了许多年，除去身后跟着的族人，还有那浩渺压在心中不见底的仇怨，他唯一剩下的便只有这么一个念想。
所以他不能放周平走，带着人住回了从前最熟悉的、后来也最魂牵梦绕的地方。
周平不大理睬他，他便天天去周平眼前晃，每天变着法的逗人开心。哄了四个月，才堪堪得了个能说上几句话的地位。
楼千远却自得其乐。
恰如此时，闻月章一行人跟随侍从到了门外，才进门就看见中间石桌旁坐着的周平和谢悦。
两人似乎在看什么东西，旁边的楼千远闲散极了，硬挤在两人中间，时不时插一句嘴，引得周平白一眼才作罢。
“这几个月一直这样。”闻清疏解释道。
闻月章眉间一挑，对这看起来有些新奇的画面接受得也很快，跨步进去。
谢悦察觉到他们气息仰头看来，他轻轻一笑，对上了周平的视线。
周平还有些愣，猛地站起，从石桌旁冲出，一把扑进闻月章怀中埋着头不肯起身，抱着闻月章的腰，偏头瞄了眼付留云，可怜兮兮问：“哥，师父，你们怎么才来？”
闻月章有些哭笑不得，蹲下身问：“怎么了，我们阿平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眼神刚落到楼千远身上，楼千远已经连连摆手：“别看我，我真没做什么。”
周平却告起了状：“他天天来我这晃，烦死了！哪都不让我去，好不容易出去一次还一直跟着我，我跟谢姐姐学剑他还缠着我，苍蝇一样……”
闻月章忍俊不禁。
楼千远满不在乎地摊了下手，一个字都不曾反驳。
闻月章安抚下周平，“所以，你确定他是你要找的人？”
“确定。”原本还漫不经心的楼千远转了脸色，“那年是寻叔带他逃出去的。为免被仙门修士抓到，寻叔给他下了封印，让他看起来和人族一般无二。”
说着，楼千远拿出一枚长命锁。
“这个你应该见过，是我当年亲手从南罗三亭锁上拆下后改做的，送给……”楼千远一顿，哑声道：“我的亲弟弟。”
周平闷不吭声，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闻月章衣袖。
真是造化弄人。闻月章心道。
“可周伯的确是因你们而死。”闻月章站起身，提醒道：“千远，这件事你跨不过去。”
楼千远自然也知晓。
一旁的谢悦听了许久，加上最近一段时间对这些事的了解，插话道：“依我看还是把选择交给阿平吧。这是他的事，无论你们谁都不能替他做主。”
“自然，我不会逼他。”闻月章道。
楼千远也跟着点头。
周平揪着闻月章衣服，没给出答案，只闷头拉起人到一旁叙旧。
眼瞅问不出结果，谢悦拉上几个玉泽小辈将空间留给他们，楼千远也只得暂时离开。
几人走后，周平依旧紧紧抱着闻月章的腰，等付留云坐下后他犹豫了下，松开手，安安稳稳坐回石凳上。
“哥，你怎么样了啊？”
关于闻月章的过往，这些时日里他多多少少有所了解，此刻是一点不敢多问，唯恐惹人伤心难过。
闻月章却是不知这些，笑着答道：“没事，一切都好。”
他拿过先前被周平丢在桌上的剑谱，随手翻了翻，啧啧道：“玉泽的剑谱啊，真是难为谢师姐替你做师父了。”
付留云唇角微扬，分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师姐比我强，阿平日后也可以去玉泽，远比在我这学到的多。”
后一句是实话，前一句就胡说八道了。
闻月章虽疏于剑道，却也看得出，早在当年这人剑法就已胜过谢悦，更别说现今。
他白了付留云一眼，转过视线问：“阿平，你想留下吗？”
周平顿住良久，最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闻月章抚过周平发顶，“慢慢想，没事。如果你想留下，就安心留在这；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带你离开。”
周平点了点头，又默了很久才出口：“哥……”
“嗯？”
“他真的是我亲哥哥吗？”
周平像是迷茫极了，眼神呆滞，语气低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方才不是听到了吗？”闻月章道。
“……我知道。”
可他就是迈不过去那道坎儿。
他早就相信了自己的身份，却不愿意抛下属于周平的过往。
周老爹的死就这样血淋淋横在两人中间，即使是他所谓的血亲，即使这几个月他知道楼千远不遗余力地照顾他，他仍然迈不过去。
那是养育他十一年的爹。
这是他自己要过的关，闻月章无法替他做主，于是只能勉强安慰道：“阿平，周伯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埋怨你，他希望你过得好。你若愿意放下，就顺从心意，莫要自苦；你若不愿，也不要让自己陷在仇恨中，那不是周伯想看到的。”
其实闻月章大约知道周平心中的偏向——如果完全不在意，就不会这样纠结。
周平只是被困在了周老爹的死中。
他怕自己接受楼千远，会对不起死去的周伯。
可不接受，那又的的确确是他的亲人。且这三月以来，楼千远其实一直对他很好，他也从谢悦口中了解到那些事情的真相，了解了那段深重的仇。
灭他族的是一直信赖的仙门中人，可杀他父的是这背负多年仇恨的血亲。
他年纪还小，委实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于是事情就这样被压了下去，没人再撕开口子，所有人都在等周平自己决定。
这份决定来得却不晚。
第三天上午，周平松口了。
“哥，我愿意留下。”
“昨晚他来找我，说会教我习剑，等我长大后亲自复仇。”周平道。
闻月章心下了然。
楼千远这是给了个台阶让周平留下，将选择交给了以后。
这何尝不是博弈。
“决定了？”他问。
“嗯。”周平低声道：“我不想后悔。”
昨晚楼千远来找他，将剑直接架在了脖子上，对他说：“如果你要复仇，现在就可以。”
楼千远量准他不敢，退了一步让他留下，若来日他仍想要复仇，便尽可去取楼千远性命。
其实动手杀人的并不是楼千远，可他还是这样苦苦相逼，甚至拿自己的命来博弈。
周平不敢下手，也心有纠结，便借着这么个台阶走了下去。
“哥。”他唤了一声，“你会觉得我不争气吗？”
没有选择为父报仇，反而留下跟仇人一起生活。
“不会。”
闻月章温声道：“我说过，选什么都可以。我不会觉得你不争气，恩怨情仇这些，从来都没有个一定不会错的选择。阿平，顺从你的心意就好。”
于是周平开始放宽心态，将这仇啊恨啊的全部抛下。
先长大，再去决定。
他央着闻月章和付留云多留了几日，纵然再怎么不舍，最后还是在宫门处送了两人离开。
临行前，闻月章单独见了一次楼千远。
城门处，看着眼前的人，闻月章心下有些感叹。
自复生后，他们还从未这样单独讲过话。或者更确切一点，自那年朗宁四季堂之后，他们再没站在一起安稳说过话。
楼千远眼中情绪这一刻突然变得显眼，像是那些曾经藏于心底而没有说出的心思至今仍旧存在，过了这许多年又不长眼色地冒了出来，伴随城中钟声的敲打，一点点扰动他心弦。
“其实那几年我恨过你。”他苦笑道。
闻月章没有说话。
“我当时总在想，为什么你宁可魂飞魄散也要灭了我一族呢？”
“后来那么多日夜，我也曾……”楼千远并未言明，只是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我却有些不敢了。”
那样大的仇怨都能背下，又不敢什么呢？
大概只是不敢面对早知没有结果却无法压抑的心思，还有那个死去多久就念了多久的人吧。
“当日寻叔回来说你还活着，我真的挺高兴的。”
楼千远垂下双眸，没敢去看闻月章，低声道：“阿闻，又快上元了。”
“南安的灯会要开始了，你会去吗？”
“会。”闻月章浅浅一笑，“会和他一起去。”
那一年是他，如今依然是他。
楼千远听懂了他未尽之意，仿佛经年妄想到今时今日终于开始释然，心下似乎轻松了些许。
“好，知道了。”
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们心照不宣将这些埋藏在过去的岁月中，至此为止，往后是各自安好的余生。
最后，楼千远站在城门口，对他说：“这里你随时可以来，不会有人拦你们。阿平我会照顾好，你放心。”
“你是他兄长，我没什么不放心。”闻月章轻笑。
“千远，保重。”
“你也是，一路顺风。”
闻月章就这样踏着一人的祝福与告别，孤身踱步走过寂静长坡，在不远处的亭中看到了等在那的人。
那人闻声回望，恰似当年兰溪万家灯火中的惊鸿一瞥。
新年伊始，城内钟声依然在响，分明悠扬不绝，让他心思浮动，却又前所未有的宁静，好似落叶归根，泊船入港。
闻月章快步上前，越过数年光阴与无边风月，径直扑进付留云怀中。
他轻声道：“走吧。”
“去哪？”
“人间。”
修行长路漫漫，岁月太长，思念甚广，好在相逢不晚，未曾落下这一片真心。
恩也好仇也罢，任随过往匆匆逝去，概不追问。
毕竟山水迢，天地远，唯有人间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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