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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啪嗒,啪嗒。

      凛风掠过密林,枝头颤颤巍巍的花朵猛然砸下,没入白茫茫大地中失去了踪迹。

      兰溪一带甚少下雪,隆冬腊月也是绵雨多于细雪,哪知这一年时值腊月初,竟出奇的下起雪来。

      大雪纷纷扬扬,卷了一天方停,漫山遍野尽是银装素裹。寒风瑟瑟,不时扬起漫天飘絮,朦胧间连远处的城墙也看不真切了。

      “倒是不多见这么大的雪。”

      扑面一股冷气,闻月章放下卷帘,重新靠回付留云身上,一手拿起话本子翻开,略带懒散道:“许久没回,不想这才回来就是一场大雪封山,赶得真不巧。”

      他们上岸后便直奔魔域而去,堪堪走了半月,眼瞧着再往前走就是兰溪,未曾想竟被这一场大雪拖缓了脚步。

      其实闻月章并不想在兰溪附近多待。

      上岸后他便知晓,他复生一事已在仙门传开,连人间不少地方也在讨论此事。

      魔族,四大家,还有他,一时间成了所有人的饭后谈资。

      兰溪是闻家驻地,是他长大的地方,但也的的确确是他不想回的地方。

      他本就不想见闻重夫妇,若是再碰上认识他的闻家弟子,就更烦心了。

      闻月章摇了摇头,将话本子盖在脸上。

      付留云方准备开口,马车却猛然停下,两人一时不防向前跌去。他反应极快,一息之间拉起闻月章,托着人自己垫在了下边。

      闻月章拿开话本子,按着他胸膛起身,扬声问:“怎么回事?”

      “公子,前边滚下来个人。”

      两人坐直身体,闻月章将帷裳拉开,顺着车夫所指方向望去。

      一人趴在路中央,衣衫几处破损,身上似是还受了伤,挣扎几次都没能站起。

      一旁林子处血迹滴了一路,星星点点,像是点缀雪花的红梅。

      “轰!”

      就在这时,道旁两棵树猝然倒下,男子奋力站起,却因腿上的伤踉跄几下又摔了回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霜白剑光闪过,迎面砸来的树一下被劈开,他被人提着领子拽起。

      伴随两声巨响,道路被砸下的树横着截断,风压着林子,卷起簌簌雪花纷飞飘落。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已然坐在马车上。

      闻月章给惊魂未定的人递了杯热水,端详着他身上斑斑血迹,“你这是——”

      “吼!”

      原先树倒下的地方陡然冒出一只半树高的雪狐,七条巨尾在其后摇摆,缠着几棵树扔了过来。

      付留云眉头微蹙,提剑迎上,将树反手劈开。

      惊阙附着霜雾,流光阵阵,剑气荡起飞雪,雪狐急忙向一旁避开。付留云却紧追不舍,惊阙直刺雪狐死穴。

      雪狐从方才的手忙脚乱中回过神,一尾撑在身后向上翻起,余下六尾绕着身子袭出。

      一人一妖打得激烈,闻月章目不转睛盯着,估摸着这雪狐的实力,问:“你怎么惹上这东西的?”

      男子眼见得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缓下一口气,身上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对着面前这衣着素白、仿佛和雪融在一起的小公子,却意外地没敢喊出声,尽力维持着表情,道:“我是樵夫,昨日去林子里砍柴,没成想正好撞上这狐狸觅食。我一时没注意惊动了它,就一路逃到附近,避了一天才摸出来,谁知道它竟还没走,之后就是小仙君你看到这样了。”

      “服下,治伤的。”
      “多谢小仙君!”

      闻月章视线依然在前方交战的人身上。

      这狐狸修为不浅,但打不过付留云。他暗自判断道。

      这厢,如他所料,雪狐虽修为颇高,比之付留云却还是不及,打了一会儿便落了下风。它左避右闪,一尾刚挡过凛冽剑光,又被下一招逼得步步后退,似乎乱了阵脚。

      “乔生!乔生!”

      蓦地,对面传来人声,听声音是位姑娘,迎着满山风雪越来越近。

      雪狐见机挥开紧逼面心的惊阙,灵活后退,一尾卷起那姑娘,猛地扔出。

      “啊——”

      付留云眉间一蹙,不得不收手,飞身去接那姑娘。

      雪狐转身便逃。

      “受命于天,百神安位,律令,困。”

      一道红光骤然飘过,如劈山而来的洪,顷刻便到了眼前,筑起一圈高墙厚壁,雪狐未反应过来,直直撞在壁上,随后便被光牢困住,挣扎不得。

      付留云方接住那姑娘,眨眼间便回到马车处,将人放下,沉着脸色看向出手之人。

      “一张困身符,没事。”

      闻月章讨好地挂起一抹笑,顶着人钝刀一样的眼神,硬着头皮解释道:“我不动手它就要跑了,总不能放虎归山吧。”

      付留云脸色依然未变。

      闻月章叹了口气,跳下马车走到他身前,将一只手递过去,眼睛一眨一眨的,巴巴瞅着人:“不信你看,真没事。”

      前一番在东海养了那么久,不过一张困身符,他还很给面子念了口诀,实实在在不会有什么事。也就付留云看得紧,总还觉得他弱不禁风。

      付留云手搭上他腕处,探过一番后脸色才转好,声音却还沉着,怒气几乎要冒出来:“你下次再擅自动手试试。”

      他们离东海前,为了方便照看闻月章情况,他特意跟徐远洲学了搭脉探魂的方法,眼下倒是真真确定闻月章无事。

      只是还是不能纵着人随便出手。

      眼瞅态度缓和,闻月章当即保证道:“下次不敢了。”

      付留云没好气道:“你哪次不是这么说的?”

      闻月章讪讪一笑,牵住他手,不动声色挠了下付留云手心。

      视线一转,先前被救那姑娘怔在原地,像是吓傻了一样,呆呆望着他,闻月章咳了一声,放轻了声音问:“姑娘无事吧?”

      姑娘似乎才回过神,不知为何,面露犹豫之色,迟了片刻才出声,唤道:“闻……哥哥?”

      闻月章一愣。

      称呼有点耳熟,这姑娘认识他?

      此处虽靠近兰溪,但他确实未曾想过还没进城就会被人认出,委实是运气差到头了。

      不过这姑娘看上去约莫三十岁,气息并不像仙门中人,这么多年过去,竟还能一眼便认出他?

      姑娘却骤然落泪,一旁受伤的男子拖着条还没好全的腿跌跌撞撞跳过来,拉住姑娘急切问:“这是怎么了阿秀,哭什么啊?”

      闻月章身体又是一僵。

      阿秀?
      她是阿秀?

      阿秀拉下慌乱为她擦眼泪的手,缓了缓,抽抽搭搭道:“没、没事,就是……有点激动。”

      她转过视线,面向闻月章,眼中悲情仍在,泪光一闪一闪的:“闻哥哥,他们说你没死,原来是真的。”

      “你……是后巷的阿秀?”闻月章迟疑道。

      -

      天色渐暗,寒风刺穿城墙,往日繁华的兰溪城此刻人也不多,北城门处除了守卫,只有零星几个过路人往来。

      “少主,付少主,慢走。”

      守卫修士强掩神情激动,恭恭敬敬将几人送进城。

      闻月章很是勉强地笑了下。

      阿秀与他寒暄一番后,借着天色不早不宜赶路的理由留他们过夜,本来他是不想答应的,怎料后来说着说着就莫名扯到了后巷。

      阿秀央着他一定要去看看,闻月章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头脑一热就应下了,而今刚进城便被守卫认出,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刚刚怎么不拦着我?”他懊恼地问。

      付留云轻笑:“她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那么多年没见,我又是这么个情况,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说什么。而且……兰溪这个地方,认识我的人实在太多了。”

      “你看方才那修士,一眼就认出我了,还喊我少主呢。”闻月章自嘲地抬了下唇角,望着前方阿秀的背影,无奈道:“我算哪门子的少主?”

      “一个个都知道我活了,却都还停留在以前。”

      付留云勾过他手,宽慰道:“他们怎样又妨不到我们,也就一日,你只当没听见就是。”

      闻月章仰头一叹:“进都进来了,多听几遍也不会听坏耳朵,不管了。”

      “说来后巷如今怎样我也不知道。”

      他眸光轻柔打量着熟悉的路,带着一丝怀念意味:“我当年走时后巷就已经没那么贫寒了,除了极少数的几家依然温饱不足,余下的大多都过得还——”

      闻月章话音忽地止住。

      付留云偏头看他,见他愕然看着前方,心下怀疑,顺他视线望去。

      乔生吃下丹药伤势便好了不少,刚进城便着急忙慌跑回家去了,也不知在急什么。

      现在他们倒是知道了。

      熟悉的后巷没有变,一如从前。各家门口堆着成垛柴火,因天寒之故落了一层霜,脚下石板路炸开许多裂纹,延至远处望不穿的尽头。

      只是明明是冬日,寒风刺骨扫街,各家各户门却大敞着,屋内亮了灯,门前仍站着许多人。

      瞧见他们过来,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样子,漫长沉默后,一人带头,越来越多的人随之开口。

      “小少主,我娘身子骨差,是您给我们家送丹药,我娘才熬过那个冬天。我娘虽然已经走了,但小少主的恩情我们全家都记得。”

      “小少主,当年我家婆娘难产,多亏您带了人来才母子平安。这么多年过去,我儿子也成修士了!今日是他守城门,不知道您见到没有?”

      “小少主,那年水灾冲垮后巷,我家屋子全没了,是您带着人来帮我们重建的。没有您我们当初就没家了,我一直盼望着能跟您说句谢谢,这次终于有机会了!”

      “小少主,我们家……”

      ……

      每家每户聚在这,句句道的都是感激。

      闻月章茫然无措站在原地。

      他从前救过、帮过许多人,也听很多人提过谢,可这样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句句感谢,仿若一捧炉火,迎着寒风撞入他怀中,温肺热腑,暖意沿着骨血发散,没了心口处阴寒的伤痕。

      待所有人说完,阿秀眼含泪水,嘴角漾着微笑,冲他行了一礼。

      “闻哥哥,奶奶当年本来已经熬不住了,是您救济我们,时常给我带糕点、塞碎银子,还给奶奶找了很多次大夫。”

      “奶奶走的那年您不在,但她走前还一直念着您。如今您回来了,阿秀在这替奶奶再对您说一句——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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