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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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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徐远洲终于查出了死尸体内怪物的根源。
“魔族?”
“不错,正是魔族。”徐远洲拿出一枚玉简,一挥手,玉简上的内容显现在众人眼前:“他体内的东西名为地仙藤,是地仙子的花藤,地仙子喜好温暖湿润,是魔域独有的一种奇花,茎粗壮,呈黄花紫纹。”
“地仙子?”闻月章眉间微蹙:“据我所知,这种花在魔域很多地方都有,为何魔界中人无事?”
“修士体魄强健,这种花于修士而言,只是服用本也无妨,只会暂时迷乱一段时间,关键在于这其中加入了魔族的血。人族和魔族天生异类,彼此血脉也不得相融,若强行混合于一人体内,便会使之七脉混乱,加上地仙子受魔血滋养已然性变,便会生出这地仙藤,后果就是我们如今看到的。”徐远洲沉着声音,亦是一脸凝重。
“那之前的死尸为何与此次情况不同?”
“依我所见,他们应该是在试药。”
“活人试药?”
众人惊诧。
拿活人试药,何其残忍。
“是。关于地仙子的记载,如今留存的不多,东海也只记载了地仙子可长出地仙藤,却没具体记述如何才能长出,我也是用那死尸试验所得。我猜他们或许也只有残典,才需要试验药的成分。”
堂内寂静一片。
三个月以来,已经死了近百位仙门弟子,若真如他们所猜测的,魔族怕是要起事了。
“不论如何都需证实,不能妄下论断。”闻重道。
付亦尘点头赞同:“依我所见,与其我们自己查,不如直接向魔族撕破脸。他们既要试药,必是还没有把握开战,倘若魔君应付了事,我们也可提前做准备;倘若魔君本人不知晓,我们也算是替他清理门户。仙门和魔族休战多年,如若真要开战,必得再三慎重。”
自前任魔君伤重,两族止战已有数百年,多年来,两族虽不至于亲如一家,却也一直维持着表面和平。
此事不论真相如何,他们都不能一直被动地跟着敌人脚步走。
“我认同付伯伯的话,若是我们自己查,还需要派人去魔域,即使再小心,我们也始终在明处,防不胜防,不如直接戳破。魔君若是并无开战之意,他知晓此事后只会比我们更急;若他想开战,我们也得把态度摆出来。”
众人跟着点头,付亦尘立刻道:“我明日便派人去魔族。”
“除了魔族那边要知会,我们自己也得做好防护。”闻重转过身,“徐老弟,你可有法子?”
“我只能尽力一试,只是对不起这些死去的孩子了。”
即使那些人已经死了,即使那只是地仙藤撑住的空壳,他们也是仙门之人。
生前被人试药惨死,死后还要被试药,他们总归也于心不忍。
可这是唯一的法子。
闻月章在一旁围观了全程。
再次来到这一天,他还是会觉得悲哀。
他知道这次会谈的结果。
最终,他们只留下了那一具死尸,对其家人重金安抚,试药完成后将其厚葬。
记忆并没有停下,景象再次改变,这次他站在了一座城前。
城门紧闭,寂静无声,城墙上并无人看守,只有一队修士守在城门口。
经试药一事后,仙门派了人去魔域,却被魔君扣押下。
随后魔君放话,说仙门不义在先,魔族不会任人欺辱。
当时的闻月章还不懂魔君的话,各家主也对此奇怪不已——什么叫仙门不义在先?
可魔族既已放话,仙门也不甘示弱,当即放话回击,两族的和平只差戳破中间那层纸。
局面就此僵住,谁都没有迈出第一步,因为迈出后就是不死不休。
真正导致两族彻底开战的,是一年后的一场疫病。
眼前这座城名为观城,那场疫病的起点便在此。
试药之事一年后的十一月底,距清河百里的观城突然出现一个病人。
这病人是个种田老伯,发热发了三天,勉强吃了些药却一直不见好,家中积蓄也消耗殆尽,老伯的儿子便带着老伯找上了仙门,求镇守当地的仙门救他父亲一命。
可还没等到丹修救他父亲,全城各地又出现了许多同样症状的人,各个药铺、各个丹修的居所,一时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当地仙门见事情控制不住,便着人报到了距观城最近的付家。
得知消息后,付留云带着人连夜赴往观城,可尽管丹修带得多,还是没能阻止疫病爆发,整座观城瞬时成了一座病城。
付家封了城门防止疫病继续扩散,各家听闻后各自派出人赶去增援。
此时正是疫病爆发的一个月后,观城情况尚未好转,各家修士轮流守城。
城门处,徐朝寒和闻月章载着两车草药归来。
这些草药是城内丹修商讨了数日确定的新药方所需,能不能救人,还要看之后的疗效。
“徐少主,闻少主,辛苦了。”
守城之人看到两人归来,赶忙上前帮着将草药推进门。
徐朝寒眼下青灰一片,眼里也泛着血丝,一边翻着手中医书,一边摆手敷衍道:“没事没事。阿闻呐,你带着这些药去给付——不是,给那个我二叔看,先试试有没有用,我再翻翻看。”
他一连熬了近十日,还去城外拉草药,眼下精神都有点不正常,人也颠三倒四的。
闻月章叹息一声,应道:“知道了,你先去睡一觉,这些交给我。”
“嗯,嗯,知道了。”徐朝寒抬眼瞥了一眼,见已经进入城门,起身从车上跳下,落地时还踉跄了一下,扶着车边缘站稳后,又没事人一样,步伐紊乱往自己居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念叨着:“甘草,连翘,都对啊,这次应该可以了,再不行就得下重药试试了……”
看他人虽不清醒,却不甚影响走路,应是无碍,闻月章转身带着人朝城西而去。
疫病爆发后城中人被分成了两部分,城西安置染病之人,城东安置仅剩不多的尚且没有疫病症状的人,由修士轮流照看,又派了十几个丹修过去,一发现有症状的人,立刻送到城西。
城西,空房不够,病人躺了满街,明明咳声、哭声不断响起,却好似整条街都笼罩在死寂氛围中。
闻月章敛了眸光,随手拍了个仍在照顾人的修士:“徐二爷呢?”
徐二爷便是徐朝寒的二叔——徐清尊。
相传他医道见解更胜其兄徐远洲,徐远洲还需同各大家主商议事,便派了他来。
一月来,他也在此忙了许久,日夜不休地推药方试疗效,累得人瘦了一圈,鬓边甚至生出了几根白发。
“徐药师在那边休息呢。”
他顺着修士所指方向一路过去,在路的尽头找到了靠坐在门前小憩的徐清尊。
徐清尊听到动静缓缓睁开眼,见是闻月章回来了赶忙起身,还没站稳便问道:“草药呢?”
看见后边两车草药,他眼睛忍不住放光,扑上去取了一些便回去,将之前研究好的草药放在一起。
“你们把那些拉到后边去,我先试试。阿闻,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也好几天没闲着了。”
“徐叔,您先忙着,我再过去看看。”
“嗯,好,去吧。”他一边对着药方反复确认,一边仔细秤着分量,怕用药过猛又怕剂量不够。
闻月章回到街上,也端了一碗之前备好的压制病情之药,扶着一边的老人喝下。
孟奶奶还烧着,却对他勉强笑了下:“小仙君,谢谢了。”
在她身旁,孙女英子见奶奶说话,也开口谢他:“谢谢仙君哥哥。”
懂事得不行。
他在这里满打满算快二十天,十日前孟奶奶突然倒在屋子中,英子也被染上,是他带着人过来的。
那时候英子也是这样,烧得难受却始终不吵不闹,只安静陪着奶奶。
他摸了摸英子的头,轻声道:“不用谢,奶奶,会好起来的。”
十日来,他说了太多次这样的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起来,但还是每天都会说,像是安慰她们,也或许是安慰他自己。
孟奶奶想说什么,还没开口便又咳了起来,小姑娘着急得很,伸手帮她拍后背,眼含泪光,却死咬着嘴唇不肯落下。
“奶奶……”
“没事——咳咳,英子,奶奶没事。”
闻月章垂下目光。
这疫病对修士作用甚小,却偏偏能害得这些寻常人家破人亡。
他还出神,突地察觉到自己衣袖被谁拽住。
“哥哥别难受,我们没事。”
闻月章眼眶有些酸,拉住英子的手,轻轻拍着,“嗯,哥哥不难受,英子和奶奶都会好好的。”
不知何时,付留云已然来到——他又送了一人过来。
那人惊恐极了,躺着也不安生,又哭又喊,几次要从车上翻下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仙君,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
“你们不是仙人吗?救我,救救我啊!”
这样的哭喊每天都有,可不会有仙人来救他们,他们也从来不是仙人。
以前闻月章总觉得,修行者寿数绵长,修为高者可上九天,可入深海,并不算得俗世中人,只是他贪恋红尘,每每流连忘返其中。
可在这里,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其实他们仍是凡人,和这些人一样,并没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能脱离凡世。
这些人,他救不了。
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药庐那不休不眠的百名丹修。
付留云安置了人,缓步到他身旁:“回去休息吧,这边我看着。”
其实付留云也忙了很久。
清河离观城最近,他是第一个带着人来的,之后就没走过。他在这里,已经守了一个月了。
“没事,我不累。倒是你,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付留云淡淡一笑,虽是少有的笑,他却并不高兴,更像是对着面前人的下意识之举:“我看着更安心一点。”
“我也是。”闻月章往常还会对此多看几眼,如今心思却浑然不在此,遥遥望向远处的药庐,喃喃道:“不知道这次的药方行不行得通,还不行的话,就不知道能撑多久了。”
一个月来,每天都有人病,每天都有人死。
死去的都被他们埋在一处,剩下的这些也不过是靠药勉强续着命。
观城这一劫,究竟何时才能渡过?
正说着,另一侧忽然传来声响,二人转身,见一女修带人走了过来。
“阿闻,表哥。”
陶吟快步走近,对着两人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道:“你们俩都去休息吧,这就交给我了。”
“你爷爷出关了?”闻月章问。
“是啊!前些日子刚出来,我就把家里事都交给他了。你们在这边守了这么久,我也不能只在家看着啊。”
陶吟父母去得早,姑姑嫁至付家,不便时常回去,家中仅剩陶老家主和她能管事。陶老家主是个武痴,大多时间都在闭关,前些时日亦然,事发突然,陶家上下只能靠陶吟撑着。
如今他出关,陶吟才得了空闲,直奔着观城就来了。
“那你不去看徐朝寒?”
陶吟摆手:“看过了才到这边的。他啊,我去的时候还在神经兮兮地念叨着,对着那医书快看魔怔了,我就给了他一下让他去会周公。”说到此处,她凑近两人,“你们也赶紧去休息,看看这一个个都成什么样了,不然,我也给你们一人来一下?”
她佯装抬手,跃跃欲试。
“这倒是不用了。”闻月章失笑,温声道:“那你也注意着点。”
“知道了知道了!”
陶吟将两人往外推:“快回去吧!放心,有什么事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两人无奈,但陶吟的到来确实让他们轻松了一点。只是总归心里放不下,两人只睡了两个时辰,就又赶回了城西。
天色渐暗,冬日里又冷,很多老人孩子更是撑不住,换了一床又一床的被子,生了一次又一次的火,可病不退下去,再换也作用甚微,只能干熬着。
傍晚,孟奶奶突地猛咳起来,面色通红,浑身冒汗,几乎要将满身的血咳尽。
闻月章将英子拉开,丹修上前看了片刻,摇摇头,沉声道:“撑不住了。”
“……加药也不行吗?”
“已经加过几次了,老人家身子骨虚,前边都是勉强熬过去的,再加药,莫说这病如何,只那药性她便受不住。”
英子扑通一声跪在孟奶奶跟前,拉着奶奶的手,哭喊着:“奶奶,您再撑撑,他们会有办法的,奶奶,别丢下英子!”
孟奶奶体力已不支,人也糊涂,无意识地轻轻拍着英子,强撑着一口气看向闻月章。
“奶奶。”闻月章凑上前。
“救……救她。”
就在这时,药庐处紧闭的大门蓦地打开。
徐朝寒手拿一只空碗,激动得手舞足蹈,迈出门时还被门栏绊了一下,一旁人赶紧扶上才没让他摔下去。
他面带笑容,眼含热泪,是止不住的激动和欣喜,颤声道:“有用!有用!快去熬药!观城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