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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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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清源和青灯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较着劲儿的时候,娄子尘和冯宵就已经抵达了钦天监。
帝丘作为这座千年王朝的王都,积攒了王朝千年的运势,宏伟壮丽,令人惊叹不已,不过娄子尘年少时就在帝丘长大,已经习惯了帝丘的繁华和它通明的灯火。
在帝丘,九尾赤狐的标记随处可见,而最大的标志莫过于处于夏宫太极殿外那座巨大的九尾狐巨像,那传说是大夏国母不曾风化的遗骸,巨大的赤狐盘踞在壮丽的城市之上,遮挡了日月成了大夏人的天地。
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具遗骸。
巨大的狐头低垂着,狭长的眉眼眯着,好似时刻监视着帝都难以觉察的危险,又像是在慈爱地望着异族的子民。
而它目光的尽头,是姬野的陵墓。
不远,正在这相比起千年前已经扩张百倍的帝丘地底。
大夏历代帝君死后往往葬在洛阳靠近龙脉外灵力最丰沛的地方以求死后的不朽,唯有姬野葬在帝丘,早早化作枯骨尘埃,难见生前形容。
大夏内外两朝并行,内朝管理异人事,外朝管理凡人事,泾渭分明。
外朝设立在太极殿外的官署中,每三日上一次朝,向帝君汇报九州概况,机构复杂严密,高度自主,即便出了相当荒唐的君主,单靠着科举层层选拔出来的辅政大臣依循旧制也能将王朝运行得当。
内朝则设在太极殿中,日日伴随君王,内朝即是钦天监。
这也就意味着要入钦天监必须闯入夏宫,夏宫守备森严,稍微有点陌生的灵力波动,整个夏宫都会沸腾,娄子尘和冯宵不可能大咧咧地飞进去,思量再三,最后精通“旁门左道”的冯宵将自己的神识附着在几乎不需要灵力的纸上。
娄子尘是进不去的,他干脆拿出万剑宗的牌子,跑到皇宫前,告知守备的士兵,表明身份,拉东扯西一阵,趁机将冯宵送了进去。
冯宵被娄子尘偷偷一丢,很快不被人发现地融入到夜色里了,他变作了小小的纸,随着风飘,期间回过头见娄子尘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说自己是遵楚疑仙之命来就之后明心阁的合作,和钦天监的司长洽谈的。
大晚上的谈合作?骗鬼啊,况且又没个请帖,谁知道是真是假,谁又敢把一个武力高强的万剑宗弟子放进去?
留守的守兵果然对娄子尘加强了防备,冯宵更不被人察觉,他不由得对娄子尘偷偷竖起了个大拇指,娄子尘在守兵戒备和忌惮的目光中谈笑风生间似乎感受到了冯宵的赞扬,在宽大的袖口中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冯宵背负着使命,在一重一重守备中,终于摸到了钦天监的门槛,钦天监夜里除了执勤的小仙,没什么人,冯宵轻松地绕过某个打瞌睡的小仙,飘过钦天监七道大门,终于飘进了深处。
钦天监在外看只是个修在太极殿里普通的小房间而已,但是里头别有天地,冯宵在里头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关押米吉等人的地方。
他大松一口气,立即从门缝里梭了进去,然后在漆黑的地牢里,伸直了腰,在巨大的监牢里,挨个找人。
被牵连的萧越在众人休息的时候,怀着忧伤给自己算了一卦,他折了三根稻草,然后随手摆放,然后一一数自己的命数。
算着算着,他脸色变得有点古怪,他念叨着,逢凶化吉、逢凶化吉,这是哪门子的逢凶化吉啊。
正想着,冯宵的声音悄悄传来,他喊道:“师兄,你们在哪啊?冯宵来了。”
萧越目光一亮,冯宵的师兄没听见他的声儿,他倒是听见了,这里日月颠倒,他全靠算才能大概推断自己被关了几天,早快疯了,听到有外人的声儿,难掩激动,跳到监牢前,抓住铁栏,四处张望着,终于找到了灵机阁一门才有的纸人,带着讨好的笑,小声回:“冯师弟,我在这啊。”
冯宵那纸人折了折,又扬了扬,对上一张笑嘻嘻的大脸。
冯宵:“……”
“冯师弟别嫌弃啊,”萧越赶紧道,“你师兄跟我关在一起呢。”
冯宵纸人摇了摇,这才从铁栏缝儿里飞了进来。
他往牢里张望着,瞧见了自家不善言辞的师兄,他赶忙跑上前,拉拽着范学,道:“师兄,你们是怎么被关到这里来的。”
范学长叹口气,一言不发。
萧越在一边解释道:“本来来钦天监也只是想打探点元霍有关的消息,但是米师兄坚持认为这件事和钦天监有关,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谈崩了,竟然打了起来。”
冯宵道:“那也不至于全关到这里来了啊。”
萧越无奈地拿出不离手的扇子,摇了摇扇柄,道:“我看本来钦天监的人没想动手的,一直避让着我们,后头不晓得领头的又是哪方的指令,要强行将我们通通关起来。”
“本来我们这群人也是在别人的带领下,热血上了头,真出了血,大家都知道事情闹大了,赶紧收手……毕竟谁也不想顶着师门的名义跟钦天监明着闹不愉快,不过有的清醒过来了,有的没有,到后头大家反倒闹起内讧来了。”
“大家情绪越发激动,不止跟钦天监的人打,还跟自己人打起来了,越来越疯了,我见事态不对,忙去劝阻,劝阻途中,终于注意到钦天监里多出来个女人,那是个修情道的丹修。”
“我就说不要惹钦天监,”萧越叹道,“钦天监背靠拥有明心阁的大夏,网罗天下名士,实力高深莫测,我们这些所谓的名门弟子将宗门的风光当做自己的风光,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后来呢?”
“后来,”萧越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继续道,“我后来是管不了他们,准备溜了,结果拱卫司的司长姬铎来了,姬铎手中握有钦天监实力最强的修士军团,我们这些人怎么打得过?”
“幸好姬铎没有将我们赶尽杀绝,只是关了起来,但也不知道要关到哪年哪月去了。”
冯宵那纸人听完塌下腰来,有点崩溃地说:“还真是捅了大篓子啊。”
范学跟着叹气。
萧越也苦着脸,道:“早说被师父骂死也不下山找死了。”
正说着,寂静的牢房里传来异动,萧越几人的谈话声骤停,注意力集中到了外头。
过了一会儿,人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嗒、嗒、嗒”、“嗒、嗒、嗒”。
声音会在每个牢房前稍稍停顿一下。
萧越小声道:“好像是狱卒。”
他看向冯宵的纸人问:“你们这门的功夫将神识附着到纸人身上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沉默许久的范学终于出声道:“操控纸人要出神魂,师弟的修为不够,也不是专炼灵魂的鬼修,时间长了就回不去身体了。”
萧越点了点头,道:“看来得赶紧回去。”
冯宵无奈道:“现在有了狱卒怎么回去?”
萧越摇了摇扇子,悄悄说了一声“得罪了”,然后将冯宵在叫声中将他折成千纸鹤,放到手心,待到那狱卒走过来时,将手中的千纸鹤递了出去。
很意外,这一次巡查的狱卒不只有穿着金绣狐纹的修士,还有个十岁刚出头的小娃娃。
他穿着一身华贵的锦绣袍,金色的眼眸在黑夜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狭长妩媚的狐狸眼,夺魂摄魄,但是脸上稚气未脱,内里的锋芒还不逼人,笑眼盈盈,倒像个喜庆的年画娃娃。
萧越本想把千纸鹤送到那面无表情的修士手里去,但真送出去了,想了想,果断掉转头将手里的千纸鹤送到面善且形容更加尊贵的小娃娃手里去。
小娃娃接过这突然的礼物,疑惑不已,萧越充分发挥神棍的高超技艺,他道:“我看小友面相尊荣,印堂却发黑,恐是遇到了命中大劫,小道不才,正有一计,可助小友平安度过此劫。”
小娃娃盯着手中的千纸鹤,不甚在意地问:“道长何计?”
萧越“刷”的一下打开扇子,潇洒地扇了扇道:“小友带着我给的这纸鹤出了这牢笼,将自身生辰八字悉数写于纸上,再放飞于天,将劫难代你受过,你便可轻易度过此劫。”
“到那时,度过劫难的你,”萧越瞧着小娃娃的狐眼金眸,想起自家师父的长相,猜测他应是大夏皇族,顺手捧道,“当坐拥天下,就算是皇帝也做得。”
萧越是正经修士,斩断红尘,目无尊卑,说话无所顾忌,钦天监的修士可不是,小娃娃身边的修士呵斥道:“胡言乱语!”
说着,就要给萧越一点教训,小娃娃却抬起手,笑眯眯地阻止了他。
他道:“道长性情直率,倒是很讨人喜欢呢。”
他捧着手心的纸鹤,对着身边的修士道:“景大人,小隐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那修士只得点头。
萧越暗松了一口气,和冯宵偷偷道别,但是那小娃娃走到门口,在即将关门之前,却忽然转过头,看了看手中的纸鹤,又看了看萧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萧越忽然心慌意乱。
但他还来不及多看他几眼,厚重的门就此掩上。
那小娃娃在侍卫的重重护送中回到了坤宁宫紧张的侍女身边。
她们紧张地拉住他,诉说今夜宫中的不安宁,要他小心,这段时间不要乱走。
他显然一点没听。
回到温暖的屋子里,侍女们摘下了他的发髻,让他披散着头发,小声教训道:“小姐以后不要再着男装了,太皇太后若是见到了定会责备小姐的。”
另一个侍女也说:“是啊,小姐,你再过几日就要和陛下完婚,做凤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以后可得成熟起来,咱们徐家的荣华还得靠你呢。”
那小娃娃,不,徐家最尊贵的嫡女,也是如今大夏太皇太后的亲侄孙女,徐诗隐不甚在意地听她们念叨,许久过后,忽然说:“我今日见到了个道士。”
几位侍女立即紧张起来,道:“小姐怎么能在婚前见外男?何况还是危险的修士?!”
徐诗隐笑了笑,道:“我瞧着他不危险,倒是挺可爱的。”
“小姐,”这些侍女更为紧张,“江湖上可有不少骗财骗色的混账修士,您可不要被他们蛊惑啊。”
徐诗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勾起唇,露出个冰冷的笑,在侍女们喋喋不休的背景音中,道:“他说啊……”
“我以后会当皇帝呢。”
聒噪的劝诫声戛然而止。
徐诗隐哼着古怪的歌,忽然站了起来,推来坤宁宫的窗,将手中的纸鹤,放到夜风中,看着它,笑着轻念道:“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
“小家伙,”她笑着说,“带着我的劫难,闹个天翻地覆吧。”
话落,纸鹤随风飘远,难觅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