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芣苢（上）》箬竹青茶

2、第一章

　　元宵佳节——
　　长安城里热闹非凡，而皇宫里却已鸡飞狗跳。原因无他，正是皇帝老儿最宠爱的太子殿下不知了去向，害的东宫殿的太监宫女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等着掉脑袋。
　　东宫大殿正中复手站着一个玄衣男子，黑玉发钗束头，一身的煞气，只见他一双鹰眼望着大殿外，薄唇微启森然道：“太子殿下何时不知所踪？”
　　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回答：“禀……禀……禀南宫大人，昨儿一早殿下吩……吩咐奴才到御花园折些腊梅，说是要送给皇后娘娘，奴才就去了，可……可哪知等奴才回来，殿下……殿下就不知去向了。”
　　“哦？是吗？太子昨一早就不见了，小林子你却到元宵宴时才说啊。”寻声望去，只见一人一身花花绿绿的绸缎衣裳，坐在太子殿下雕龙刻凤的座塌上，懒洋洋的声音，懒洋洋的坐姿，懒洋洋的眼神。
　　可跪着的奴才们，胆儿都快吓破了。
　　“回……回长孙大人的话，奴才以为殿下又‘微服出巡’去了，今儿就回来，可谁知……”可怜的小林子哦！
　　“这些天太子都和些什么人来往？” 南宫怀石突然道。
　　“回……”
　　“别回啦！” 长孙泺临猛然起身，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红红绿绿的丝帕扇着风踱到南宫怀石身边道：“除了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尚书大人，还有谁能唆使我们聪慧善良，听话懂事的太子宝宝在这元宵夜溜出宫去？”
　　南宫怀石复手不语，长孙泺临懒懒得道：“怎么，不信？张亭。”
　　一直守在大殿外的一个配刀男子走了进来：“末将在。”
　　长孙泺临仍旧扇着风：“我问你，兵部的花大人呢？”
　　“回长孙大人，花大人五天前告假去了洛阳。”
　　“户部的的如大人呢？”
　　“回长孙大人，如大人四天前告假去洛阳赏牡丹。”
　　“这时候赏牡丹啊，那吏部的白大人呢？”
　　“回长孙大人，白大人六天前告假回老家祭祖。”
　　“我记得白大人的老家也在洛阳吧？那六部其余侍郎大人呢？”
　　“回长孙大人，礼部子大人说其胞弟子太傅不知为何去了洛阳，三天前告假寻弟去了；因洛阳知府贪赃枉法，刑部院大人两天前被皇上秘密谴去；工部菊大人说洛阳有上好的紫檀木，两天前亲自去收购木材了。”
　　“啊，啊，啊，六部都去了洛阳啊。这么说，兰丞相是不是跟皇上说六部不能无人，就请命去洛阳抓人去了？”
　　“回长孙大人，确是如此。”
　　长孙泺临向南宫怀石抛了个媚眼：“我就说嘛，小兰子有好玩的都不想着人家。是你这块石头跟他有仇，又不是我，等他回来非跟他算帐不可。”说着笑吟吟的往外走去。
　　南宫怀石还是复手不语，片刻后冷冷的道：“太子失踪，尔等罚跪一夜，等候皇上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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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雨仙楼——
　　张灯结彩的大厅只在正中央放了一张超大无比的圆桌，桌上的山珍海味自是数不胜数。
　　面对大门而坐的黄衣少年无趣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秀丽的眉峰簇成一团：“我说姓兰的，你确定那个工作狂会来？”
　　被问话的男子是背门与少年面对面而坐的青衣人，只见他不急不徐的呷了口上好的普耳茶：“殿下，中午的时候微臣听说今晚洛阳知府会在这天下第一楼里宴请贵客。”
　　被称为“殿下”的少年自是那位偷偷溜出宫的太子大人，只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青衣人忽明忽暗的眸子瞅了半晌，猛的扑向坐在他左边的紫衣人：“子书，兰兰的眼睛好可怕哦！”
　　被拥住的紫衣人柳眉一挑：“姓兰的，别吓坏孩子。”
　　青衣的兰采竹装作没听到，继续喝茶。倒是一直靠在楼梯扶手上那个衣服绣着大朵大朵菊花的男人翻了翻白眼：“拜托！吓坏孩子？一群大魔头和一个小魔头，到底吓谁啊？”
　　座上众人喝茶的喝茶，吃菜的吃菜……
　　过了一会儿，太子殿下不耐烦了：“怎么还不来？还有，那个死如愔呢？他家的酒楼，都不知道招呼招呼的哦！”
　　“殿下找我吗？”站在二楼接话的人，长袍披发，一身水气，一看就知刚洗过澡。也亏他这大冬天的穿成这样也不嫌冷。
　　“好啊！你个死如愔，居然自个儿享受，真是没良心啊！”
　　“殿下，此言差矣，小的不过是帮您试试水温而已。”
　　太子一声怪叫：“这也行？”
　　此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只见一身官服的英俊男子一脚踏了进来——又缩了回去，掉头就走。
　　“哎呦！院大人别走啊。”众人眼前一闪，一抹鲜红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一手扣在来人右手腕上。
　　穿着白色儒衣，头戴玉冠的白云坠拍了两下手：“花将军，功力不减当年哪。”

　　一个时辰过后，月色越加朦胧，大厅里酒香四溢，太子早已喝得胡言乱语。
　　忽然一阵花香飘过，一白衣女子婷婷立于门口，朱唇微启：“不知在座各位，谁是这酒楼老板？”
　　众人眼睛一亮，好清雅的女子！
　　子书指了指正在理头发的如愔：“他。”
　　如愔拨开额前的碎发，一脸奸商的笑容：“不知姑娘找在下有何指教？”
　　白衣女子并不看他：“我替一个人传话于老板。‘夜深雪大时，可记当年相遇？夜雨朦胧时，可忘夕日之约？’”
　　如愔徐徐的站了起来，微微闭眼：“他在哪？”
　　女子仍不看他：“如果老板真想见他，就不可能找不到他，不是吗？”
　　如愔不自由的一颤：“他还好吗？”
　　女子终于对上他的眸子，反问道：“你好吗？”说完转身投入夜色中，只听遥遥传来淡淡的声调：“他等你五年，希望公子不要再让他等太久。”
　　在座众人除了醉倒在子书怀里的太子殿下，其余八人都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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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五年前宫中经历了一次大变，前太子李顼因密谋篡位，被赐死于东宫大殿。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位聪慧善良，人人尊敬的太子殿下为何那样迫切的去争夺那个早晚属于他的帝位。
　　人们所知晓的只是五年前的那场宫变，死的是李顼，成就的是现在的尚书大人兰采竹及六部的人。
　　他们成功协助皇上平定了叛乱，一举跃上人生的颠峰。而身为前太子舅父的南宫怀石从此与他们水火不容。
　　但，一直以来最受争议的不是平乱的第一功臣兰采竹，而是当朝户部侍郎如愔。因为他曾是李顼的伴读，更是李顼的背叛者。正是因为他的临阵倒戈，致使李顼一败涂地，含恨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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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衣的子归走到如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五年前，你果然没有动他啊。”
　　“既然未动，就去见见他吧。” 白云坠望着门外，淡淡的道。
　　兰采竹托腮望着心不在焉的如愔：“如果我是你，就先查查刚才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
　　“不错，她为何如此了解宫中之事。”从开席就一直没开口的院瑄终于说话了。
　　“而且，是怎样的女人能够走到门口了都未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花溪瞧着自己的纤长的手指，意有所指。
　　夜深了，在这热闹非凡的元宵佳节里，本该因逃出皇宫偷玩而心情不错的众人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哪。
　　太傅子书从天字一号房里出来。而子归正在门口等他，“怎么样？殿下歇息了吗？”
　　子书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恩，刚睡下了。”
　　“子书，你能到我房里坐一下吗？我有话和你说。”
　　“哦。”

　　“你这次无故离京，是不是与今天这件事有关？” 子归忧心的望着躺在自
　　己床上的人。
　　“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再问？”
　　“子书，我是关心你啊。”
　　“多谢。” 子书绕着床边的金色流苏，声音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子归痛心的走到床边：“子书，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并没有真正的接受我，经过顼太子的事，你更是无法原谅我。但是……”
　　“但是，我现在是耔漾的太傅。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我也没有忘记我是顼的老师。还是你要跟我说当初你费了多大力气才让皇上重新信任我这个没有交好他儿子的不合格的的老师！”
　　“子书！” 子归的身子微微发颤。
　　“够了！” 子书忍无可忍的翻身下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五年前我没有救他就已经够了。现在我不过做我该做的事，我不觉得关心一下自己的学生有什么问题。更何况……” 子书闭上眼睛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你以为只有姓如的欠他吗？你们都欠他的，不，是我们都欠他的！”说完重重的甩门而出。
　　子归瘫倒在还留着弟弟温热体温的床上，哽咽着：“子书，子书，原谅哥哥，原谅我。”
　　月夜，雨仙楼的屋顶上一抹鲜红随风飘荡。
　　“花大将军，半夜三更不睡觉，跑这屋顶上来做甚？” 白云坠在红衣人身旁坐下，递给他一壶酒。
　　“我在想，这宫里还能太平多久。”
　　白云坠“嚯”的打开一把玉骨金边的折扇，一边扇一边道：“你不是一直盼着宫中不太平吗？”
　　“是啊，李家越不太平，我就越高兴。” 花溪用他那对勾人的凤眼瞅着白云坠，“大半夜的扇风，你□□很旺嘛。”
　　白云坠合起折扇，用扇柄挑起花溪精致的下巴：“是啊，花兄能否为在下降降火？”
　　花溪嗔笑着打开折扇：“降你个头啦！要降火，去东街的缘翠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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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呦！兰花，看到我们家瑄瑄没有？”连睡袍也绣着大朵菊花的菊凝忍拍
　　了拍睡袍上绣着朵朵兰花的兰采竹。
　　“你家瑄瑄？我怎么不知道院瑄喜好你这口的？”
　　“你管我！反正你快告诉我他人呢？” 菊凝忍拉着兰采竹的胳膊猛甩。
　　“好了好了，你这朵菊花，他可是有正事要办的。陪我们闹完了自然是回去咯。”
　　“是哦，那明儿在找他吧。”说着朝自个儿屋子走去，关上房门的时候只听他突然正经八百的说：“竹，今天这件事，是不是只是一个开始？”
　　“恩？” 兰采竹并未正面回答他。
　　菊凝忍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大家都睡下了吧？
　　如愔深深的陷在自己柔软的大床里。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自己仍然记得殿下当时哀怨的眼神。为何背叛？为何临阵倒戈？想解释，可，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又何从解释？
　　这样的夜里，各人各有各自的的心思。却都心系那早该在五年前死去的顼太子和那个躺在屋里什么都不知道，呼呼大睡的耔漾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