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劫》烟湮

6、第五章

　　第五章
　　若是不再有期待与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伤痛了吧。
　　我这样告诉自己，强迫自己不再为那身影沉迷，强迫自己不再在意那眼神那笑容那些话语。可是有谁说过吧，越是不在意越是想忘记的事情，反而越是记得更深，心心念念无法终止。
　　结伴同行的日子，仿佛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携手游历江湖路，热闹而又平淡，但是在经历了那种种之后，又怎能真的完全不变？即使再开心再畅快，心中却总是明白这一切都是虚假，等到不再需要伪装的那天，就会无情的结束。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一切就结束了，或者，在我还不明白的时候又再一次被背叛。我绝对不容许那样，就算一样要痛苦，起码也要知晓真相，这算是我的执念吧，再次朝夕相对，我已经不想再恨他，却无法消去这样的坚持。
　　我望向殷别离，平静的表情下却是连自己也理不清的千头万绪。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异样视线，他抬起眼来，嘴角微微翘起，然后继续喝酒。
　　三十年的女儿红，店家拿上来时还特意赞过，以前是不是也曾和他在此处，喝着这样的酒，看着这样的风景呢？我竟是记不清了。曾经的深刻记忆，与现实交融，竟然有些模糊了。哪些真？哪些幻？我看着眼前人，到如今我还真能分清？
　　我这样的心思他自然是不知晓的，只是静静地喝着酒，间或看看窗外景色。他喝酒的动作很慢，但是一点也不显得笨拙。倒酒，举杯，入口，都是从容而优雅。有人说从喝酒的样子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甚至是经历。我猜想他多半从小就受着严格的教育，才能有现在这般宛如天然的优雅气质吧。而我，虽是出生世家，父亲管教也不能说松懈，却也是在功课之外，给予我充分自由的。普通孩童喜欢的事情，我也都没有少过，也算得上是个“顽童”吧，为此也屡屡让父亲头痛。
　　回想起那些琐碎往事，我却不禁对面前这个出众的人，他的过去产生了兴趣。印象中这也似乎是我从未曾知晓的事情。
　　“别离。你过去闲暇时都做些什么？”想来他就是玩耍的事物，也必定和我们不同吧。
　　殷别离的眼睛对正我，“过去？”他问。
　　“恩，比如……小时候？”我随口说。他却有些愣住了，似乎在回想思索如何回答。
　　“闲时？小时候么……”，他接着说，“平日里大概就是练功读书吧，若是还有时间会去练练书画琴棋之类。”
　　“就这样？”我有些惊讶，“难道……没有些别的？不会觉得无聊么？”
　　殷别离却仿佛比我更诧异，“别的？我自小就是如此，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即便是带着些惊异不解，此刻的他依旧沉静如水，衬得越发不食人间烟火。以前我便如此觉得了，与他同行，他做的事情分明就是和他人一样，但偏偏让你觉得他是与这世间不同的。原来他一直以来过的是这样的生活，也只有如此才会长就如此的妙人吧。但是那样的日子该是多么无趣？他还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心口竟是生生一涩。
　　原来一直以来，不管是那曾经，还是如今，我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他的心情。以前我所想的，总是自己要和他如何如何，一厢情愿，却忽略了他的感受。我曾经以为刻骨的感情，却是如此的肤浅！难言的苦闷在心中滋生，我举杯一饮而尽，努力驱走那令人不快的情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借着酒意，我深吸一口气，击节吟出这千古名句，“别离，人活一世，自不能任随己欲，世俗的约束还是责任我们都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可我们总归是为了自己而活的。”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而活。自己的意愿，为此，甚至可以抛弃很多很多。
　　“别离，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想实现的愿望么？”他沉默着，仿佛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或许，你是否从未考虑过自己？这样的你是否真开心过？“其实人可以有很多大小心愿，但真正能实现的却不多。不过，我们起码可以让自己开心些。”抓起一边的酒坛，我灿然一笑，“比如，痛饮一次！”说完，我举起酒坛，就着坛子喝着三十年陈的女儿红，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见我如此，殷别离的眼中竟渐渐有了笑意，突然抛开手中酒杯，朗声笑道：“好，今日你我二人便放开痛饮一场！”说完也径自抓起另一坛酒，仰起头，任由香醇的酒液倾入口中，一身豪气让人不由为之感染。
　　——那似乎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不再是含蓄内敛，而是飞扬跳脱，光芒四射。这样的笑容，真希望能一直看到。这样豪放的喝酒方式，老实说似乎与他的身姿并不搭衬，但比起他以往那样的优雅，我却偏偏觉得他这样的样子可爱的很，美丽的很。
　　想要更了解你，想要你懂得开心的滋味。那一刻，我的心中满满都是这样的声音。兴许是酒的作用吧，那个时候，什么怨恨、背叛我都不在乎了，抛开了前尘，也不用考虑将来。或许，我不该那么执着吧，上天给我这重来一次的机会，或许是想让我重新开始……以前不曾有过的想法，此时反复出现，就好比现在如此，不是很快乐？如果能一直这样也不错啊，我模模糊糊地想，却忘记了，这世间从来也没有什么，是能够尽如人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