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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弑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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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如她所料。
李徽仪撩起裙衫坐了下来,而后给了芍容一个手势,“传。”
沈著在殿外脱了靴子,进了寝殿后,按照规矩朝李徽仪稍稍躬身颔首:“皇后殿下,千秋。”
李徽仪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免暗嗤。
说什么“终南名士,紫微之辅”,什么芝兰玉树、清隽谪仙,但真到了天子将要驾崩的时候,还不是得忙着给自己找下一棵可以依凭的大树。
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朝他找了找手,道:“沈常侍不必与吾拘礼,坐。”
沈著闻言,往前走了两步,坐到了她面前的位置。
李徽仪瞧着他在自己面前坐定了,才勾了勾唇角,问道:“沈常侍,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皇后殿下想同我做什么交易?”沈著的面容藏在半明半昧的烛影里,叫人太看不真切,嗓音低醇。
还真是又当又立,明明已经朝自己抛出了橄榄枝,还要装作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虚情假意。
李徽仪这样想着,也不恼,只是托着腮看他,指尖轻轻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你不要告诉我,沉疴难起的天子,是真得想考察谕儿的《古今注》。”
李徽仪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隐隐约约听到沈著以很低的气音笑了声。
但沈著依旧垂着眸,以平静无波的语气问了句:“殿下想让臣如何做?”
李徽仪挑了挑眉,看着他,缓缓道:“助我,弑君。”说着从袖中取出那个鎏金小盒子。
事急从权,先下手为强。
只要沈著答应她,在天子下诏立庶长子为储君之前,让天子驾崩,届时天子榻前,只有她和沈著,立谁为储君,都是她说了算。
这两个大逆的字,从她口中吐出的时候,是极其平静的,让人无端地从脊背上生出一丝寒凉来。
但她没想到沈著反问了句:“弑君?这可是枭首株连的死罪,殿下还真是好手段、好野心,只是好歹夫妻近十载,殿下,还真是不留情面。”
李徽仪毫不在意地括弧一笑,眸中闪过一道寒意,“他该死,他刚愎自用、自私自利、昏聩无道、残害忠良,我愿与他虚与委蛇这么多年,无非是想有个儿子,无非是想让我的儿子做皇帝。”
沈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色晦暗不明,却从当中辨不出半分的悲喜,而后垂睫,目光落到了自己面前搭着的,那支涂上了丹蔻的柔荑,道:“只是我记得,殿下这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不算少了。”
确实不少,先皇后王氏,甚至天子那些未出生的亦或者夭折的皇嗣,都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那又如何?龙椅只有一把,国玺只有一枚,谁和我抢,谁就得死,”李徽仪说着往后一靠,手搭在了两边的扶手上,“你若是觉得我心狠手辣,你大可以以此去告诉天子,但我想,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沈常侍这么聪明的人,应当不会不明白。”
沈著神色稍稍一滞,大约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敛去面上的神色,道:“臣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他这句话,李徽仪听了只觉得好笑。
愚钝?
整个大魏朝野上下,恐怕找不出比他沈见微更心思深沉不可测的人了。
不然一个被灭了国的江南没落世家吴郡沈氏出来的嫡子,怎么会在短短三年内,便在大魏混得如鱼得水,深得那位疑心甚重的天子信任,甚至供职于门下省,位散骑常侍?
毕竟天子对她这个枕边人,都是千防万防。
但李徽仪知晓,天子肯重用沈著,除了他善得君心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身后没有任何世家力量的牵扯,不至于翻了天。
但对于而今被世家掣肘的李徽仪来讲,越是这样,越好拿捏。
天子能利用的,她一样能利用。
“你当真,听不懂?”李徽仪眸光微敛。
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李徽仪扫了他一眼,一边抚着手上的丹蔻,一边道:“你把持中枢这几年,靠的是什么你心中应当有数,如若庶长登基,你觉得那些世家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你吗?”
沈著没有应声。
她话锋一转,从袖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也不拆开,只是往他面前送了送,眸中闪过一道弧光:“你说我要是将你蓄意模仿陛下的笔迹,并且模仿得十成十这件事面呈天子,你还会见到明日的天光吗?”
她跟在天子身边这么多年,要想盛宠不衰,天子身边的人,她必然是都要知道底细的。
自然也就抓到了沈著私下模仿天子笔迹的把柄。
但她并未将此事捅破,毕竟当时她和沈著没有半分的利益瓜葛,将这件事情牵出来非但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反倒会打草惊蛇,让天子意识到自己居心不纯。
沈著很是从容地接过了那张薄笺,指尖拨了拨开口那边,面上没有半点惊慌,抬眸时正对上李徽仪的眸光:“殿下这般好算计,令臣不得不担心,是否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殿下的刀下亡魂。”
“这不会,只要你尽心竭力地辅佐吾,不逆臣道,我不会做自断长城的事情。”李徽仪肯定道,中间停顿了下,复道:“但对我来说,不能用,便杀之,我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怎么样?是答应我,还是竖进横出?”
也是暗中和沈著表明了,倘若他同意和自己合作,他在自己这里,就是长城一样的存在。
沈著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来,似乎是斟酌了下措辞,问道:“那敢问殿下,若臣依殿下所言,能得到什么?”
对他这句,李徽仪并不以为意,随口一问:“你想得到什么?开府仪同三司、九锡、假黄钺、位极人臣,倘若事成,这些都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
除了皇位,她没有什么是给不了的。
毕竟当年在自己的竹马坠崖后,为了陇西李氏,她转头就答应了尚且是太子的建元帝做良娣。
御下之道,无非胁之以软肋,诱之以厚利。
她不信对于沈著这般野心绝不逊于自己的人,会对自己提出来的这些诱饵不心动。
沈著弯了弯唇,说:“若是臣告诉殿下,陛下已经将手谕给臣,手谕的内容,就是让二殿下登基呢?”
李徽仪一怔,而后才意识到沈著,方才是在套自己的话,一时攥紧了手,看着他,几乎是咬着牙道:“沈著,你玩我?”
沈著坐端了,拢了拢袖子,说:“不敢,臣只是提醒殿下一句,乾坤未定时,手中的底牌不要太早露出来。”
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