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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崩毁 ...

  •   猩红之吻变异了。

      带着一小队近军奔走在卫兵寥寥无几的宫殿里,考皮卡特心中异常暴躁。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次猩红之吻的变异还是比预想来得要迅速许多,刚刚攻下城门就出现了。最可怕的是,和以前都不一样:过去的变异表现为皮肤变白,血管或眼睛呈鲜红色,力量大幅增加,进入短时间的狂暴化状态,等效果消失后,□□便会自动崩毁——这原是他最担心的事,却偏偏没有发生。这次狂暴化的时间持续得很长,且没有终止的迹象。
      刚发现时,考皮卡特感到一阵由衷的高兴与庆幸,因为“绝对完美力量”的谎言不会被戳穿,他坚信这样强大的军队一定迅速夺得胜利。
      但很快,异样就显现了:那些变异后的士兵会继续寻找生命体补充能量——不是为了补充,是只是出于“本能”的渴求。他们不断地进行杀戮,吸收一切可以吸收的力量,优先选择“异类”,同类也不在排除范围内。

      ——简直就像是贪求血肉的亡灵一样。

      若不是他们的模样和亡灵有极大的区别,考皮卡特简直以为自己碰上了那受诅咒的东西。

      不,不会是诅咒。他装作没有看到还未发生变异的部队那有些惊疑不定的眼神,大声告诉他们,“这是祝福”。
      可说到后来,连他自己也变得不那么确定。因为有越来越多的“同类”加入到了相互的厮杀间,并且几次无视军令,偏离预订行进路线,冲向非战略要点,屠戮平民。他曾大骂着喝止,甚至亲自冲上去想要阻止,却反被攻击,弄得狼狈不堪。这些丧失了理智的家伙仿佛不知疲惫一般,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兴奋。甚至连他的剑也无法阻止。

      ——不死。这原本是对所有“猩红之吻”信徒的许诺,如今看来似乎是实现了——以一种可怖的方式。

      几场不分敌我的战斗下来。考皮卡特胸口的印记就像快要燃烧起来一般,烫得让他感到心惊。放眼望去,鲜丽的颜色已经一点一点地染红了这座曾经一尘不染的城市。温莎布莱曼完全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但考皮卡特担心,等到那个时候,他所占领的将不是一座可供统治的城市,而是无人拥戴王者的死城。

      这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和他们约定的不一样?
      心中有无数疑惑,而问题的源头全都直指那位消失了的女神。眼见军队逐渐脱离控制,考皮卡特当下不再犹豫,带上一队尚未变异的近卫便直奔王宫而去。

      宫中尚有一些残余的卫兵,甚至还有几个皇家骑士团的成员。所构成的阻碍在里尔萨斯军的绝对力量面前几乎构不成什么威胁。考皮卡特等人三剑两刃便解决了问题,最后不忘抓住一个缩在角落里的侍从,问出了里德一世的所在。

      他的女神很有可能在那里。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各种判断都表明了这一个结果。最直接的证据便是维克多找到她,提到休曼•里德时,她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奔行在他向往已久的王宫“蒂娃”中,考皮卡特丝毫没有即将占领此地的喜悦。反是对这个比他模拟修建的宫殿更大上一倍的处所出离的反感:如此陌生,空旷而又冷寂,仿佛一座巨大的墓穴,弥漫着一股无处不在的霉味与死气。行走其间的人就像是一只惶惶爬行在黑暗中的虫蚁,不明起点,不知所终——而这恰恰是考皮卡特最为憎恶的,他坚信“荣光”才是自己唯一的归宿。

      不会是这个样子。他告诉自己,无视心底愈发巨大的不安。
      他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整个世界都将因他而发生改变。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考皮卡特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没有一脚直接踹门,而是命他的随从在门外等候。自己单独走上前去,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那门。

      苍白虚弱的光线涌入,在黑暗中割出一个秀美但却有些模糊的背影。
      考皮卡特一眼便认出那是他苦寻不见的大精灵,同时敏感地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个房间阴沉得可怕,弥漫着一种他所熟悉的气息——死亡的气息,却没有他所预想到的情景——这里干净得可怕,别说血腥,连人的味道也没有。

      “我的女神?”虽然心急如焚,但他却下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音量。

      她依旧背对着门,听到了声音也只是略略侧脸,竖起食指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搞什么鬼?考皮卡特受到冷遇,只觉得莫名其妙,刚刚压下的烦躁登时有上窜的趋势。

      “里德一世呢?”他故作轻松地问出那个名字,迈步向大精灵走去。虽然刚才什么也没看见,但他相信,传说中的勇者就在那里。

      “嘘,他在睡觉呢。”
      她口吻中充满了爱意,恰似一位贤惠的妻子。这让休曼•里德嫉妒异常。他凑上前去,想要一探究竟,无奈光线不足。于是他越过床走到另一侧,一把拉开那厚厚的天鹅绒窗帘。
      随着刷拉一声,窗外满月的光倾泻进来,顷刻便注满了整个房间,将其中的所有细节都清晰地映见:房间不大,装饰异常简单。除了正中有一张深红色的大床,掩在重重深紫绸幕中外,多余的家具几乎没有。四下的墙壁刷得雪白,连地毯也是雪白的样貌,强烈的色彩对比下,倒显得中间那床更加突兀。

      ——就好像停灵间一样 。

      心下猛地一突。他几步走到床前,侧身撩起那深紫垂帘,想要证实心中所想。不料刚一探头便僵住了。

      床上什么也没有,除了沙子。

      沙子?他直愣愣地望着那覆在枕头上一层细细的白沙,看了半天,方才想到要确认一下。不料刚一伸手,便被对面的人止住了。

      “别动。”她的声音依旧温柔,“他说他很累,暂时不要打搅他。”

      他?他是谁?
      尽管已经明白过来大精灵口中所指,但考皮卡特依旧不愿意相信。

      “休曼•里德?”
      这一问很傻,但他却不得不问,并且极度排斥那个肯定的答案。

      “恩。”她点头,“不过他喜欢别人叫他休曼……啊,大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那么叫过他了……”

      寒意与疼痛从指间开始蔓延,他痛得握起了拳,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和他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考皮卡特•坎尼亚巴登所追求的是强大、完美的勇者,他想超越的只是那个几近于神的形象。即是早知勇者已经年迈,甚至不时传来他力有不支的消息,考皮卡特依旧顽固地拒绝相信。

      他坚信没有谁能打倒近乎完美的勇者——除了考皮卡特•坎尼亚巴登。
      他坚信休曼•里德一直在终点等着他,等着自己超越。
      他坚信百年勇者的光辉,包括他的王位只能由自己来继承。

      可现在看看,在终点的迎接他的是什么?
      不是荣光,不是王位,不是英雄。只是一堆沙子?

      这个念头让考皮卡特脚下一个无力,几乎要跌倒在床上。

      “这是休曼•里德?”他又机械地问了一遍,“……发生了什么事?”

      辛迪乌尔沙拧起了她那形状姣好的眉,但只有一瞬便又舒展开了:“没什么,他只是透支了一点点时间……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可以给他找回来,全部找回来,然后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一起站在顶点。这一次,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搅到我们……”

      她和他站在顶点?和休曼•里德?
      开什么玩笑!

      考皮卡特猛地站起,愤怒地瞪着眼前的女人。但她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依旧那样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那一堆沙子。

      “没有用的,”心底被狠狠刺痛,他开始口不择言,“他已经死了。”

      她猛地抬头,眼中是极寒,那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的目光,终于证实了他心底那个最不详的预感。

      这一次,考皮卡特不再感到心疼,只有无尽的失落,仿佛踩不着实地般——那是不停坠落的感觉。他知道一旦说出真实,自己便永远失去了什么,如同一个谎言需要不断用更多的谎言来弥补,一则真实同样也需要无数的真实去验证。

      “他已经死了。”
      传说中最伟大的勇者死了,死于老朽。

      “他不会回来了。”
      变成了沙子。

      “但是你还有我,辛迪乌尔沙,”他试图作最后的努力,“我们可以一起……”

      “住嘴!”风暴在她眼中积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考皮卡特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一股大力狠狠弹开,重重摔倒在地上。

      “和你一起?”她的声音冷似北地极风,“你敢发誓你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吗?”

      “是真的,”考皮卡特吐一口血沫,撑地想要爬起,“你忘了吗?我是你的血盟啊,我可以以……”

      “血盟?”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神情满是不屑,“你真的知道血盟的誓言是什么吗?在迦那神面前发誓共享灵魂、生命以及力量!但是愚蠢的东西啊,从头到尾,你向我索取过的,就只有生命与力量。”

      考皮卡特哑然。

      “……血盟意味着共同分享荣耀与耻辱,共享生命中的一切喜悦与悲伤。它不仅仅意味着索取与占有,还意味着分担与牺牲。但是你真的明白这一点吗?不,你不可能明白,不然就不会连那虚假的誓言也听不出来!考皮卡特•坎尼亚巴登,你在我这里究竟看到了什么?你真敢发誓你眼里只有辛迪乌尔沙吗?怎么,不说话了?我来替你回答吧,人类。从头到尾你所渴求的只有不属于你的荣耀!为此你找到了我。从第一眼开始,你那贪婪的神情早已将你出卖……啊,我居然会觉得你们有些相像……”

      “我不是他的替代品!”突然被踩中最痛的地方,他猛地冲向辛迪乌尔沙,大吼着否定。

      他怎么会是休曼•里德的替代品?怎么会是?他明明是继承传说的人,要成为勇者、带领人类走向辉煌的考皮卡特•坎尼亚巴登啊。

      “你当然不是。”大精灵只是挥手唤出水镜,阻住了他的去路,“你怎么比得上他?根本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他相比,就如萤虫之光怎能与太阳争辉……”她的声音逐渐轻了下来,充满感伤。

      他想要再争,抬头却触及水镜中的影:里面是一张惊惶而又懦弱的脸,仿佛噩梦的重现。

      “明白了?明白了就快滚吧。”

      她冷冰冰的声音让他蓦然一惊,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你要做什么?猩红之吻的变异……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那是你搞的鬼吧?”

      “呵,才这么一会儿,刚刚还说要和我在一起的人,就翻脸不认帐了吗?”辛迪乌尔沙嘲讽,“我可不认为那是我‘搞的鬼’。力量有求必有取,如果人类追求的是无尽的力量,永恒的生命,自然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吗?如果自己没有,那就从别人那里抢吧,无论是力量还是生命。利用强势的地位从别人那里掠夺,这不是你们惯常的作为吗?我不过是依照约定帮了你们一把而已,不用感谢,就算是作为替我解开枷锁的回礼吧。”

      是回礼吗?还是报复?她从很早以前就打算好了吧,利用他来报复所有人类。如果外面的变异无法消除,那么考皮卡特•坎尼亚巴登就是罪人,无可宽恕的罪人,他没能带来荣光,却引来了自然之神的诅咒……

      她的指责与嘲讽如铺天盖地的潮水,狠狠地拍打在他的胸口。他只听得到耳边隆隆的鸣叫,却已完全丧失了挣扎的力量。

      懦弱而又无力,恰是现在的考皮卡特•坎尼亚巴登。

      “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就好像丧家之犬一样。”她嗤笑,“还记得你以前的外号吗?”

      “鼻涕虫……”

      “没错,鼻涕虫考皮卡特•坎尼亚巴登,这个称呼真适合你。”说着她呵呵地笑了起来,“可不是‘勇者’,亲爱的,并不是谁都用得起这个称号的。”

      她说着残忍的话,眼底闪烁着报复般快意的光芒。考皮卡特猜测她或许疯了,或者从来都是这般刻薄,只是自己确实不曾了解。

      那么自己真正了解的又有多少呢?
      强大无匹的勇者会因老朽变成沙子,纯洁无暇的女神制造出了比亡灵更可怕的东西,伟大果敢的公爵只是一个入戏太深的胆小鬼——如今他所坚信的一切都在眼前被无情地颠覆,那么考皮卡特•坎尼亚巴登到底还能相信什么、做些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终于找到了一点反问的力量,因为在她眼底有某种疯狂愈趋明显。

      “当然是带他回来啊。”辛迪乌尔沙答得理所当然。

      “你疯了。”他的底气因受伤而显得虚弱,“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住手吧……里德一世已经走了,迦那神是不可能让你带回他的,这沙子就是证明。”

      “……”

      “传说中,迦那神只有对触犯“绝对禁忌”的人才会采取这样的惩罚。如果执意违逆,那么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就很难预测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辛迪乌尔沙,外面的猩红之吻……如果这是你的报复的话,那么住手吧。”

      “如果我说不,你想做什么?”辛迪乌尔沙微笑。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抬手,握紧了背后的剑。

      “哦?”辛迪乌尔沙挑眉,“你居然还有这样的勇气?可是你有这个立场、有这个力量吗,考皮卡特•坎尼亚巴登?”

      胸口沸腾的血好像在下一秒就会奔涌而出,他知道拔剑的后果:继续走下去也无发成为勇者了,但后退或许还有命在。

      可是……

      “辛迪乌尔沙,你明明早已知道答案,为何还要询问?”

      趁她微愣的刹那,他挥出了自己的剑。

      没有壮烈厮杀,没有以死拼搏,力量相差过于悬殊的战斗,只是“砰”“碰”两声后便结束了。大精灵的攻击贯穿了他的胸口,将他直接击飞出窗口。

      风与血从他耳边掠过,他再一次下坠,依稀觉得这便是飞翔的感觉……

      很久以前,一位男孩遇见了向往已久的女神,满心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变强。可惜没过几天又挨了兄长们的揍,愤怒之余偷偷爬上了城主塔。

      他已经不一样了。男孩告诉自己,他会成为勇者,变得很强很强。

      那天的风很大,但他却仿佛中了邪般不顾危险,扒着阳台的凹口,抱着最爱的《乐园之歌》就坐了上去,竟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翻开书,他从第一页第一行开始,一字一句地轻声念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精灵的歌声尚未止歇,偶尔会有龙划过天空,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影……”

      风呜噜呜噜地吹过,将他的声音卷起,捎往很远很远的地方。

      这一刻,天地辽远,旷野风凉,世界从他的脚下开始,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他就这样坐在世界的中心,一页一页地走过令他神往的时空。

      男孩读得十分专注,等他回神时,已是余晖漫天。
      他揉揉酸涩的眼,内心一片宁静充实。所有怨忿皆已消散,他甚至忘了刚才爬上来的目的。脑中只剩下一个简单的念头:哪怕当不了勇者,就这样也挺好。

      唯愿此刻永恒——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样想着,整个人、整个世界便豁然开朗了。

      ……

      “讨厌的家伙。”

      “是谁惹您不高兴了?”轻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辛迪乌尔沙收回自己的手:“没什么。”

      “这样啊,”维克多的目光落到床上,几不可觉地闪了闪,“不知您和父亲的谈话可还愉快?”

      “愉快极了。”辛迪乌尔沙点头,“可是他好像很累的样子。”

      “是吗?那他现在在哪?”

      “在休息。”她小心翼翼地将沙子聚成一个小球,拢在手中,“不过我还是得带他回来。”

      “哦?”维克多挑眉的样子像极了她,但辛迪乌尔沙却丝毫感觉不到亲近。
      或许是他们感情交流太少了。她想,不过没关系,等休曼回来后,一切都是可以弥补的。

      “首先得解开我身上那讨厌的枷锁。”想起月神施加于自己身上的禁锢,辛迪乌尔沙不由憎恶。这可恨的女人,从她离开乐园起,就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不是进行毫无意义的说教,就是背地里三番两次地阻挠自己。

      “最近的真理之井在哪?”

      “就在不远的地方,花园湖的中心,我可以……”

      “你必须去。”辛迪乌尔沙截断他的话,“为了你父亲。”

      “那么遵命,我亲爱的母亲。”维克多也不多问,只是淡笑着应了下来。

      他在她的面前带路,身形挺拔俊秀,但不够结实——显然,比起休曼,他更多的继承了她的血骨。不能说是件坏事,但她却希望他能更像自己的休曼,这样或许自己就能更爱他一些,从第一眼起……

      “到了,就是这里,母亲大人。”他在湖畔的一株柳树下停步,在它边上的灌木蹲下身子。

      “你做什么?”

      “如果想过去的话,得用船呢。不用担心,我的划船技术很好。”他趴在灌木丛中忙忙碌碌,似乎在很费劲地解一个绳结。

      她张口阻止:“不用了,直接过去就行。”

      “可是……”

      辛迪乌尔沙抬脚步上湖面,无需任何咒语或者手势便行走自如。几步后却不见他跟来,回头疑问:“你还在那里做什么?跟过来。”

      “我可不会术法,母亲”维克多耸肩。

      “之前你不是还能使用卷轴吗?”她的语气微讽。

      “那两个是特制的,对法力几乎没有要求……啊,即是那样,也把我那点可怜的法力抽干了呢。”维克多一脸无辜地叹气。

      辛迪乌尔沙皱眉:“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你是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无法调用任何元素?”她不相信,“即使有一半人类血统,你对魔法的融合力也该远超常人才是。而且在你出生的时候做过魔法检测,天赋在人类中应当属于最高阶。”

      “但这是事实。”维克多摊手,“我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该死。
      辛迪乌尔沙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否正确。似乎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情况在干扰着计划的进行。“大精灵之泪”中确实封存着她的另一半力量——但不完整,因为还有一小部分转移到了他们的孩子维克多•里德身上——关于这点,她早已知道。

      但现在维克多却告诉她,什么也没有。

      “你过来。”她脚尖在湖面上轻点三下,顿时,整面湖以她为中心迅速冰洁。

      “堪称神奇。”
      维克多一面感慨,一面向她走来。她抓过他的手,却软绵绵的没有收到半分反抗。再仔细探测,果然没有法力存在的迹象。

      大精灵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阴沉:“以前还有谁带你来过这个地方吗?”

      “没有,您知道父亲他很忙。”

      “去过中间那个湖吗?”

      “去过。”

      果然。辛迪乌尔沙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露娜利亚一定是和自己一样利用了“真理之井”。这些井和普通的并不一样,它们是连接“乐园”与“现世”间的结点,也是唯一可以直接传送神祇力量的通道。露娜利亚很有可能在某个时刻攫取了属于她儿子的能力——通过这个井。
      这样一来,她就没有充足的力量解开露娜利亚的束缚。

      那么那个以狡诈著称的女神究竟把东西藏到了哪里?
      脑中似乎有什么隐隐联系了起来,但她却一时抓不住。

      看辛迪乌尔沙面上神色变幻不定,维克多问道:“您的身体似乎不太舒服,我们还要过去吗?”

      “去。”
      她咬牙。虽然可能一时无法完全收回自然之神的力量,但如果只是复活里德一世应当是足够了。再拖下去,她也不确定他的灵魂还能凝聚多久。至于复活之后的事,无论会不会受到三柱神的干扰,她都要拼一拼……

      想到这里,不理会在冰面上亦步亦趋的维克多,辛迪乌尔沙很快来到了位于中心的真理之井边。

      生命之树的枝干,真理之井的井水,再有就是用于储存灵魂的星辰之核。辛迪乌尔沙仔细地清点自己的准备。她已经拥有了前两样,而最后一样可以用保存在她手中的休曼•里德的灵魂碎片代替——星辰之核只是一个用于长期储存灵魂的容器,而她马上就可以开展复活仪式,所以不要也罢。

      他很快就可以回来。
      想到这里,辛迪乌尔沙不禁微笑,将怀中的树枝小心地放入水中:“维克多,过来帮我看看里面是不是还有月神封印。如果有,就告诉我原咒语的痕迹,我好想办法消除。”

      “是的。”

      背后一股大力传来,她猝不及防之下骤然摔入水中。

      “你做什么!?”她又惊又怒,忙着保护手中休曼的灰烬,“你想要背叛我、背叛你父亲?”

      “是啊。”他微笑,“但对象仅仅是你,我亲爱的母亲。”

      辛迪乌尔沙简直不敢相信,她的儿子选择了和她丈夫一样的方式,狠狠地背叛了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做?露娜利亚许给了你什么好处?”她尖叫,同时身遭的井水形成的无数锁链将她的四肢绞紧。

      “好处吗?”维克多摸了摸下巴, “似乎没有啊,母亲。”

      “那你……”

      “我只是想把这一切结束罢了。”维克多叹息,“虽然不喜欢这个国家,但是母亲您一次又一次地找它的麻烦,实在是让我很困扰,毕竟我说过了,现在维克多•里德还是它名义上的守护者。”

      “只要你父亲能回来,我绝对不会再招惹任何麻烦,我以自然之神辛迪乌尔沙的名义发誓!”

      “只是不招惹吗?”维克多露出为难的表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因为您的缘故外面已经乱得不行了……”

      辛迪乌尔沙咬牙:“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我无法控制!”

      “对,‘无法控制’,”维克多叹气,“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控制力量的大精灵……只要您还存在一天,灾难就永远也不会终结。”

      “所以没有力量的你就向露娜利亚求助?”

      “差不多是这样吧。”

      辛迪乌尔沙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护住休曼•里德的灵魂碎片,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身上的锁链越箍越牢,将她慢慢地拉入水中。她眼睁睁地看着冰凉的池水漫过自己的腰身,知道接下来,这水会漫过她胸口,填塞她的口鼻,最后遮蔽她的双眼,予她以灭顶的极寒与苦涩的长眠。而自始至终,维克多就那样笑望着她,带着极温柔的神情。

      恍然间,一切便是多年前的情景,多年前的休曼•里德。

      为什么又是这样?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清楚不明白无法理解……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她垂首低笑,任凭又一根水链将自己的肋骨贯穿,也丝毫觉不到疼痛。

      “或许。”维克多笑道。

      “以为可以像以前一样禁锢我?”

      维克多摇头:“不,这个只是为了让您冷静一下,等一会儿……”

      “骗子……”

      “……”

      “背叛者……”

      血一滴一滴地落入水中,而原本还在活动的锁链渐渐停止了动作。

      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表情,眼中是一片没有感情的冰蓝。

      “你……”维克多似惊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多说,便被骤然扬起的狂风甩到了湖面上,远远地滑了出去,瞬间陷入昏迷。

      “……都要受到惩罚。”她弯唇,冲天边的那轮月露出一个近似于笑的表情,“好好地看着吧。”

      “以辛迪乌尔沙之名,召唤你来此,水之乌鲁法……圣洁的精灵,温柔的从者,听从我的呼唤……”
      “以辛迪乌尔沙之名,召唤你来此,火之比利尤安……奔放的精灵,热烈的舞者,听从我的呼唤……”
      “以辛迪乌尔沙之名,召唤你来此,土之阿冈……沉默的精灵,忠实的守卫,听从我的呼唤……”
      “以辛迪乌尔沙之名,召唤你来此,风之弗雷俄……自由的精灵,迅捷的使者,听从我的呼唤……”

      她唱完最后一句时,空中的风元素迅速以她为中心聚拢,最后汇集在了她的手边,形成一道巨大的风镰,将那水链瞬间粉碎。

      “好孩子。”辛迪乌尔沙轻赞一句。仿佛急于表现一般,风继续冲撞着其他锁链,却未能如先前那般顺利。

      辛迪乌尔沙见状挥手,神色爱怜:“不用了,他们的速度不如你快,过一会儿就来。”

      闻言,那风仿佛不舍般在她身边又盘旋了一圈,接着便如脱缰的野兽般开始漫无目的地狂奔,所过之处林木尽数摧毁,一时万物低伏。

      “那么还有一会儿……”辛迪乌尔沙望着天边已经被乌云完全遮蔽了的月亮轻笑,“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阻止我到什么时候,尤其是你,露娜利亚……”

      说话间,另一只手上的锁链又裂了一痕。

      ……

      “听到歌了吗?”
      黑袍女巫侧身坐在井沿,露出倾听的神色。

      站在他身边的骷髅没有回答。

      女巫扶额:“不要赌气,洛威。他们让你来送送就是为了气我?”

      “……你说最多只能让一个人过来。”

      “其实我当时说的是‘不需要’吧?”

      “……”

      “时间差不多了,”她站起来,“我该走了。”

      “王!”洛威沉默片刻后突然叫住了纳蒂利,“您会回来的吧?”

      “……大概吧。”纳蒂利没回头。

      “什么叫大概?”洛威逼问,“您和大家说会回来,其实是骗人的吧?”

      “呵……怎么会呢,谎言可是会让我的空间崩溃啊。”

      “这是您的世界,万一您要是不回来了,就再没有人管得住我们。如果所有人都出去了,会给原位面造成什么后果?”

      女巫咧嘴,语调悠然:“都是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我可无法预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崩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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