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幻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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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么？”她步步逼近，声音里满是寒意。
“……”
“老同学为什么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嗤笑。
“露娜我……”他揪紧衣袍，最后还是转过身去，却意外听到她惊呼。
“你是谁？”她愤然做出施法的手势。
他哑然半晌，终于想到应该怎么回答：“……我是林奇啊。”
“你？”露娜眼中警惕之色不减，“你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他不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和他们一样，只觉得胸闷无比：“我……我没变。”
“还说没变？”露娜挑起地上一面擦得锃亮的小盾丢过去，“自己照一下。”
他接了不动，反问：“露娜，为什么你会在固什要塞？”
“固什？”少女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刚从那个见鬼的祭坛里出来。嘿，没死成。”
“祭坛？”
“海神殿啊，我们现在不还在海神殿吗？”她奇道，“难道你出现了幻觉？还是突然神经错乱了？”
他不知道。对于少女的话亦完全没有印象。
下意识地举起小盾看了一眼，却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大跳，忙将它远远扔了出去。
青白如鬼的面颊上交错着血管般鲜红的纹路，而他的眼亦红得同血一般……
不不不不不，那不可能是他，绝对不会是他……
露娜不再理他，自顾自地从他身边越过，走向受伤的精灵少女，却不防他突然抓住她的手。
“你发什么神经？”她看着自己的手腕，面露不耐。
“露娜……”他祈求似地望向她，“刚才我看到的是幻觉吧？”
“如果你还正常……不，如果你还感念半分老同学情面的话就给我让开。”
“那个……怪物……不是我……不是……”
“就是你。”
“那是幻觉吧？”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是……幻觉吧？”
“不。”自她唇中吐出的话语如尖锐的锋刃，只一刀便戳中了最痛的那处。
她撒谎。他在心中叫嚣，她撒谎她撒谎她撒谎……啊，她一定一定不是真的，这里一定是梦，她，还有刚才一起撒谎的他们，他们才是怪物……
“你放开！”随着她的怒吼，他被一阵飓风卷起，狠狠地甩到地上。短暂的晕眩过去后，他抬头触及她的目光，只觉那里面没有半点温度，唯有厌恶与漠然。
大脑中隆隆作响，他想这一切一定不是真的。
——既然不是真的，那么毁灭了也无所谓吧？
战斗在瞬间爆发。
他浑身都似要燃烧起来，只想扑上去，将所有鄙视他，憎恶他，欺凌他，羞辱他的人统统撕碎，一个也不留下。
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
只一会儿，少女身上便连连负伤。整个人被鲜血染红了一半。
他的视野里亦是一片黑红，战场仿佛已经远去，甚至模糊。他只是喘着粗气瞪着她，看她咬唇拙力反击，直到力尽倒地。
“说……说你骗我。”他走近她，抬起手。
她吐出一口血沫，嘴角扯出笑来：“我没有。”
“说，你骗人。”他拎着她的前襟提起。
“我……”她又猛咳几声，“没有……”
“说……”
“呵……你过来点，我告诉你真相。”她冲他勉强眨眨眼。
他凑近，急切地想从她口中得到肯定，却不防耳朵上突然撕裂般的疼，疼得他差点没将她扔出去。
“哈哈……”她大笑，边笑边喘，“林奇，你为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呢？明明你自己已经亲眼看到了……”
亲眼……
他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恐惧那摆在眼前的答案。
“我……忘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撇嘴，“放我下来，然后你让开。”
“不要。”他拒绝。
“哦？”她挑眉望他。哪怕血污满面，她的表情依然生动如初。
烧遍全身的热量似也烧到了心中，他轻轻放下她，第一次直视她的双眼：“因为我……”
话还没说出口，他忽然发现她正望着自己的胸口发呆，神色复杂莫名。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他看到自己胸口露出半截剑尖，雪白冰冷，似死神讽刺般的微笑。
“走！”
精灵少女奋力拉起露娜跌跌撞撞地跑开。他想要抬手挽留，却只听到自己摔倒在地的重响，以及剑刃撕裂胸膛的闷声。
力量在瞬间消失。他失去了她的踪迹，再也无力追寻。
头顶的天空霎时成了死黑的一片，空间亦骤然缩小，沉郁逼仄好似墓道。他隐约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却因为体内生命力正迅速流失而无法思考。
身体逐渐放松，头脑再度变得昏沉，眼前的景物亦如流水中的影般轻轻漂浮起来，和脑中的记忆混为一团。
这一次的梦格外漫长，几乎是他十八年生命的所有印象。仿佛刻意剔除了苦楚的内容般，他所见大多是温馨无言的景象——除了母亲便是她——这样打从心底透出的幸福让他懒洋洋地不想醒来，直到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喂喂，懒猪，起床啦！”
他揉揉眼，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正想再仔细看清楚，却不防头顶挨了重重的一下。
“痛啊！”他捂着脑袋跳坐而起，见她叉腰站在床前，龇牙咧嘴地要扑过来拉他。
“露娜，是你么？”双颊被揪得发疼，他依然恍若身在梦中，只会傻傻地提问。话没说完，头上便又挨了一下。
“让你乱说话。”她恼怒的神情让他又是一阵恍惚。
“……”
“怎么了？”她似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劲，在探了额头后又要掀他的衣服做检查。
“别……别别！”他忙按住她的手，但马上又急急松开，窘得满脸通红。
“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啊。”她狐疑，“撞坏脑子了？”
“露娜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他终于问出了最大的疑惑，四周的布置一如从前，但细看之下，似乎又发生了一点变化。
“你！”她气得转过身去，“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啊？
他先是一惊，脑中仿佛掠过什么，然后想起好像确有这么一回事，但又记不起半分细节。
“失忆了……”露娜仿佛想通了什么一般喃喃，脸色也缓和不少，“不过没关系，我会告诉你一切。”
“……嗯。”
“从哪里开始说呢……啊，你在我随身带的黑本子里写了告白……嗯，我考虑了好几天也没理你。结果没过几天队伍冒险的时候就遇到了贪狼，你……为了保护我而受了伤。”说到这里她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但仍旧飞快地说了下去，“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交往。毕业后又一起进了魔法师协会，在那里工作三年。今年年祭的时候刚刚得到奥菲的同意……然后订婚。还记得奥菲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他茫然摇头，只记得金发青年有一口与少女极相似的白牙。
“笨！”她气鼓鼓地又来捏他的脸，“以后就拜托你好好照顾我了，不然揍你！”
“……”幸福来得太突然，疑似幻梦。
“哎哎怎么了？”
但顺颊留下的温热是如此真实，所以这一定不是梦。
“真是的……”
她的怀抱温暖如斯，所以这一定不是梦。
“哭什么？”
她的呢喃在耳边潺潺，所以这一定不是梦。
“喂。”
他听到她轻唤，不禁抬眼，却惊恐地发现看不清她的脸，忙抬手拼命去擦，泪水却越擦越多。
她的叹息近在脸侧。柔软的触感落在额上，让他瞬间僵直。
泪水不受控制地越流越多，似试图努力温暖无限冰凉的身体。他终于放弃，闭上眼，任黑暗拥抱自己。
——啊，这一刻是如此真实，所以一定、一定不是梦。
过去岁月里从未体验过的狂喜突然降临，他反倒平静下来，开始安然品味。
——即使这是梦……
他伸手抱住她，像是要环抱住整个世界般，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也希望怀抱着拥有你的幻梦永不醒来。
……
他身上的红纹逐渐消退，胸口的血亦已流干，身子慢慢变得冷硬似铁。
当她看到他时，少年的面容正安静如月。唇角略翘，弧度却不大，仿佛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惊醒了自己般。
她弯下身子，黑袍拖曳在地上，无声似暗河迤逦。
“好孩子，”女巫淡淡笑了，俯身于他额头印下祝福之吻，“睡吧，露娜莉亚会指引你去往安眠之地。”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幻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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