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魇客

1、捉迷藏

　　“小猫小狗小刺猬，请你猜猜我是谁？”

　　……

　　“露娜——”

　　（听不见。）
　　她捂紧了耳朵。

　　“露娜你在哪里——”

　　（知道也不告诉你。）
　　她往树丛里缩了缩。

　　“露娜，吃饭啦——”

　　（鬼才信。）
　　露娜闭上眼，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虽然太阳已落山，暑气却还未消散，而她在柠檬树丛里蹲得太久，脸上汗津津的十分难受。
　　——还有脖子。

　　她觉得脖子上有些发痒，像是有小毛虫在爬，青色的、长着毛绒绒白刺的那种……她忽就记起奥菲曾用树枝挑着给她们看过。当时她差不多要跳起来，恨不能立即远远躲开，却被奥菲挑衅的眼神一激，当下捏起虫子甩到地上将其踩成了一滩青黄烂泥。
　　那天晚上，三人都没能吃下多少。因为当晚的菜点包括土豆炖肉——酥烂如泥；还有新鲜柠檬酱蘸面包——青黄交加。

　　（“露娜，都怪你。”）

　　嗤，每次都是这句。
　　想起奥菲毫无创意的抱怨，露娜不由撇了撇嘴。今天也不例外，因为她扮“女仆”时“不小心”弄脏了薇莎“女士”的新裙子，所以接下来的游戏中就惩罚她当“鬼”找出其他人。

　　傻子才找呢。
　　露娜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找，游戏一开始就径直出了房子钻进花园，躲进柠檬树丛后美美地睡了一下午觉。待到她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然成了被找的那个。

　　“露娜你这个小骗子！再不出来就别吃晚饭了！”
　　奥菲恶狠狠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响。

　　这种时候绝不能出去。
　　她暗暗叮嘱自己，几乎可以想见奥菲捋起袖子、露出胳臂时的模样。

　　身前的草地传出擦擦的声响。她屏住呼吸，静待声音远去。

　　花园里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露娜松了口气，爬出树丛后摸摸脖子，确定刚才不舒服的感觉都是汗水造成的。她打定主意过会儿再回去，心想若是他们又责问起来，理由随便编一个就是，比如……她的目光落到花园中心的水池子上时，心中顿时有了个荒谬的主意。

　　水池子（或者用薇莎“女士”的话来说，艺术喷泉）不大，正中是一个长耳朵长翅膀的女性精灵形象——露娜承认自己词藻匮乏，但每当她注视着这座雕像时，总会联想到月光——那是一种被时光凝固了的温柔。因此在心情好的时候，露娜会称这座水池子为“月光之井”，并对此颇感自得，认为这名字比所谓的“艺术喷泉”要艺术得多。

　　奇妙的是，无论旱季雨季，井水从不见枯竭或者满溢，永远都是不多不少的一池。据说，人们偶尔能从“月光之井”里看到一些奇特的东西，比如“未来”。因此她的父亲禁止任何人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碰触池子里的水，但露娜却从未看到过任何除倒影以外的任何东西。而且她确定自己曾“目击”过男孩子们背着大人在里面洗澡玩耍。露娜自认为不矮，虽然不及奥菲那远超同龄人的高壮，但淹死在池子里这种可笑的事情应该与她无缘。
　　对，她只是有些好奇，然后不小心就落进了水里，又受了凉，只得回房休息了一个下午……父亲应该不屑于在餐桌上戳穿自己小小的谎言。

　　暮色静静地渲染了整座花园，风中弥漫着柠檬青涩的气息。她爬到池沿上，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深吸一口气，准备伸手试试水温。

　　池水平静，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倒影。

　　女孩抬头，却见头顶那弯月亮恰如女巫苍白的唇角，带着微讽的笑意。

　　骗人。
　　露娜揉揉眼，再探头。这次，在一圈又一圈的水纹中，她看见了模糊的倒影，还有冲着自己微笑的月亮。

　　（“夜安，擅自闯入别人领地的小猫咪。”）
　　月影晃动，仿佛在向她点头致意。

　　“你是谁？”她有些好奇，又有些痴迷地望着水中的象。

　　（“呵呵，我们来做游戏吧。）
　　很真实的幻觉。露娜想她真的听到了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

　　“什么游戏？”

　　（“你保证不告诉别人，我就和你玩。）

　　“好。”

　　（“来，把手给我。”）

　　仿佛中了魔咒般，她怔怔地伸出手，像是要去抚摸那朵微笑，又像是想要打捞那片漆黑中唯一一抹亮光。

　　指尖越伸越近……
　　触到水面的刹那，池水开始翻涌。

　　露娜惊呼一声，蓦地清醒了过来，想要抽回手，但却无法挣脱——池水仿佛有无着尽吸力般要将她生生拉下去。她开始感到害怕，却惊恐地发现喉中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掌，手肘，胳膊……冰凉的触觉像条贪婪的蛇，慢条斯理地将她整个人缓缓吞下。

　　（救命！）
　　咕嘟咕嘟……她吐出一串泡泡。

　　（“来，一起玩吧。”）
　　有人在轻笑。

　　（救命……）
　　她又吐出一串泡泡，拼命地划动双手，身子却止不住地下沉。

　　（“小猫小狗小刺猬，请你猜猜我是谁？”）
　　有人拍着手，唱起熟悉的歌谣。

　　（救……命……）
　　冰凉的刺痛填塞了她整个胸腔。

　　（“猜嘛猜嘛。”）
　　（“猜猜看。”）
　　（“快猜……”）

　　声音纷杂，如无数失控的乐器在她脑中乱鸣……直到轰地一声巨响后，她的世界开始变得轻盈。

　　水色朦胧中，她似乎看到那抹光亮始终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渐渐地，她的意识愈发模糊，只能认命似地最后一次挥动手臂。

　　“……露娜！”她的胳臂上一紧，被人猛地拉出水面。

　　可惜还没来得及体会重生的喜悦，露娜便迎来了一阵劈头盖脸的大力狂拍。这次，她终于成功地昏迷了过去。在意识陷入黑暗前，她只想骂人。

　　（该死的奥菲……）

　　入夜风凉，少年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全喷到了怀中人的脸上。他赶紧胡乱抹了两把，不顾周围人的劝阻，继续心急火燎地进行急救工作。

　　因此，没有人会注意到：

　　风沙沙地拂过花园，和着蟋蟀细嫩的鸣唱声，起起落落。
　　池水平静，波澜不惊，安详似月光的微笑。

　　……

作者有话说

　　福利比较隐晦，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