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谁怜（清穿）》青峰永屹

29、第二十九章 生辰贺礼（下）

　　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帕子，尚绣了两枚细嫩的绿叶，青翠欲滴的绿竹也只有三节，中间还很不协调的染上了一点淡红。
　　突然就没了绣下去的心情，吵吵嚷嚷的争论与嬉笑声也不再能干扰到我。
　　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我不由苦笑，在意了么？难过了么？似乎是有一点。回想从前种种，十四阿哥待我真的是无可挑剔，一直以来，我虽然只把他当做朋友，可是又不知不觉地感动于他为我所做的一切。经历了这么多，我自然早已知晓他的心意。可是我究竟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只是朋友吗？
　　原来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的这个问题，终于不得不在这一天要面对了。我不去想，不去理会，却依然阻止不了心的悸动。回想以往，我似乎从来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他，而是半推半拒间被动接受，抵抗这种情感享受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仿佛初恋的美好与甜蜜中。这导致今天当我听到他要成亲，要娶别人的时候，有那么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是该醒醒了。他是皇子，他有他的责任和命运；而我，这个时代的异数，本就不应该和他有什么交集。即使有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或许我只是太孤独、太寂寞，需要一个人来陪伴、呵护，依靠过后贪恋温暖，不舍得离开，不舍得让别人与我分享。他也许是我这一世中一道美丽的风景，却也注定是我人生的一个过客，我得到过的可以珍藏在心中，却不应索求更多。

　　想通了这些，心里便通畅了许多。手里摸到胸前的那枚玉佩，或许它的再次出现暗示了我有回去的希望？十四是我的过客，我呢也是这个时代的过客。只要有能回去的一天，不论让我付出多少我都是情愿的。

　　正月初九夜。
　　这一次又要直面现实了。
　　我想得很好很干脆，不知道自己做起来是否也能如此干脆？贺礼还是要送的，只是，在这一天把话说开，会伤到他吗？毕竟今天是他的生辰，要开开心心的才是。可是过了今天，就不应再有交集了，不是吗？或许他也并没有那么在意，早点讲清楚，是不是都会解脱？
　　我今日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衣裳，把头发梳整齐绾了个简单的柔云髻，素面朝天，没有任何装饰，简洁大方。

　　小常子远远见了我，竟兴奋异常，不等我走近，就奔到里间去叫十四阿哥。我将将走到门前，十四就冲了出来，一脸的狂喜与期待。
　　见他如此，我也努力笑得灿烂，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我来早了么？”
　　“没有！刚刚好！不早也不晚！”十四有些激动，“云罗，我特特从八哥府上早早回来，就等你呢。”
　　“干什么呀，八阿哥特意为你设生辰宴，哪有寿星先跑了的？”我嗔道，“我们歇得晚，可以等你的。”
　　十四却只是冲着我傻笑：“快进来！”

　　进屋后才发现，十四的桌子上摆了些精致的小酒小菜，连餐具都早已摆放好。
　　十四拉着我坐下，很是殷勤地为我布菜、倒酒，让我多吃，多长些肉。
　　“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又没找到机会问你，我就去了九哥的鲜风楼，把上次咱俩去时你喜欢的菜都带了来！杂役房的伙食一定不好，你多吃些！”
　　看着那一碟碟精美诱人的菜肴，我莫名湿了眼眶，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强忍苦涩，加了两筷塞入口中，一边还要对着十四装出一副很可口美味的样子，我觉得愧疚极了。

　　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的，正愁着怎么开口，十四就迫不及待地问我：“我的贺礼呢？”
　　看他猴急，我又忍俊不禁。暂且抛开复杂纷乱的情绪，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秀出来。
　　“这是什么？”十四看到我手中的小本子，好奇地伸出手。
　　“等一下。”我推开他的手，“你不会用。”
　　我拿着线装小本到十四眼前，手指播着，从第一页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咦？”十四惊奇地瞪大眼睛，接过本子，“这是，这是你画的？”
　　我得意地道：“当然是我画的！除了我还有谁能画出来这个。”
　　十四按照我刚才的方式又翻了几遍，然后一页一页翻开，仔细地看过去。
　　看着十四认真又困惑又惊讶地对着本子上各种不同表情的小十四，我禁不住笑出了声。
　　这就是走马灯给予灵感的第一个贺礼，前世小时候也和同学做过的。我收集了十四高兴、生气、无奈、委顿、害羞、别扭、激动、深思等二十几种表情和动作，有一些则是自己编出来的。只是画里的十四被我画得简单些，大脑袋、细辫子、小身子，表情很夸张，很孩子气，完全的Q版形象。
　　十四浓眉锁起，疑惑道：“这是，谁啊……”
　　什么……我闻言大为泄气：“你看不出来是谁？”
　　十四悄悄红了耳根：“我、我怎么知……”
　　看他别扭的神情正对上画中的形象，我哈哈大笑：“我就说，我画的真好，怎么会看不出来！”
　　“你！”十四有些羞恼，“不许笑！”
　　我仍是止不住，强憋着不到一会儿，又笑到抽搐。十四忍无可忍地用手死死捂住我的嘴，我胡乱躲闪，追逐嬉闹间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我身形不稳就要摔倒，十四赶忙扶我，我却先拽住了他的另一只衣袖，结果两人都歪斜着晃悠，一起倒在了旁边的卧榻上。
　　而，由于惯性使然，我直接撞进了十四的怀里。
　　嗄？这！
　　“哎呦！疼死我了！”我大叫，使劲推着十四，“你快起来！”
　　“哪儿疼？哪里？”十四忙挪开半个身子，一手撑在我胳肢窝间，我羞恼地侧过脸，身体不安地动了动，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左胸口躁动，低头一看，原来十四的手臂竟暧昧地磨蹭着我的——！
　　我的大脑即刻当机，脸腾地烧成一片火，再也不敢乱动。不料他却没有发现，只一个劲儿地紧张我的“疼痛”，彼此身躯依然零距离接触。我恍然记起那年夏天，马车跑过来时我们也是这般摔在一起，只是彼时我上他下，此时他上我下……

　　呸呸呸，我到底在想什么？！
　　“你！你起开啦！”我又羞又急又是怒，究竟要维持这一刻到什么时候！
　　“我起不来啊……”十四貌似也很急，可我分明看到他微抿的嘴角抑不住地飞扬。
　　我无法，索性闭目，挺尸，任由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掌抚上我的脸颊：“云罗……”
　　我浑身都颤了颤，慌忙捂住他的嘴巴：“十四爷？你你你还要不要看贺礼了？”
　　微微睁眼看到十四迷蒙的双眸，渐渐清明起来，他快速俯下头，在我额上印下一吻，起了身。
　　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贺礼？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忙乱地拂拂头发，心中忐忑，仿佛过山车一般。
　　深呼吸……罢了，早晚要面对，便在这一刻了结吧。

　　平复了心绪，我紧张地献出了第二份贺礼——绣帕。
　　十四扬眉接过，盯着帕子中的绣图呆了呆，随即傻笑着，面上微红地看向我：“你，你绣的？”
　　“我……”我咬咬牙，说出实话，“不是，我不会绣这么复杂的图案，但是我精心挑选的。”
　　十四闻言不语，我却不敢看他，更不敢看那帕子上的图案，那是鸳鸯戏水图。
　　我再次开口，做好赴死的准备：“听说你要大婚了……”
　　十四刹那煞白的脸让我不忍，却依旧不能阻止我继续：“这个送给你当贺礼，不知是不是太寒酸了些……”
　　可以感觉到，周围空气骤降至冰点，我艰难道：“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好，只希望你和你的福晋能够，呃，永结同心，百年好——”
　　“——别说了！”十四猛然怒吼，我吓了一大跳，低了头不吭声。
　　十四将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气红了眼指着我说不出话，喘着粗气，狠狠扔在地上。
　　他大步走到桌边，猛地将桌上剩下的酒菜一气胡噜到地上，杯盏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桌子也被他翻倒在地。
　　我吓得不看说话，只是远远的呆呆看着。

　　“爷，怎么——”
　　“——滚出去！滚！”十四的吼声将小常子吓白了脸，连滚带爬很是狼狈地消失了。

　　十四将屋子弄的一片狼藉之后，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背对着我。我心里酸涩难言，是我做错了么？我是否太自私？可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我并不是故意想伤害他啊，可是我应该怎么做呢？

　　“云罗。”
　　抬起头，十四阿哥就站在我的眼前，俯视我，那犀利的目光似要穿透我的身体一般。
　　我莫名惊惶，步步后退。
　　他不再多言，步步前进。
　　紧逼至墙角，我的身体顿时僵硬如石雕。
　　我无措地望着他，只觉得他从来没有如此可怕过。
　　眼看着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我心里忽然就静了静，闭上眼，等着他这一巴掌下来。

　　始终没有等到。
　　当我忍不住要睁开眼时，我才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手指轻柔地拂过来，拭去我脸上的冰凉。
　　“云罗。”他的声音异常喑哑，“我没有怪你。”
　　我的心狠狠颤了颤。
　　“皇阿玛下旨赐婚，我没有办法拒绝。”他有气无力地，仿佛刚才一番折腾发泄已经耗尽了他所有气力。
　　我知道，也不怪你。我在心里回答。
　　“可是云罗，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无言，空气再次凝固。

　　“云罗，我喜欢你。”
　　十四双手握住我的肩，直视我的眼睛，我看到了他眼里慌乱的我，也看到了他的认真和执着。
　　他说喜欢我。
　　扑通扑通，我听见一阵不安的心跳，是他的，抑或是我的。
　　“你，你愿意做我的侧福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