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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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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樱花凋落。
粉色的花幕垂下,平安京的风雅更添几分。
牛车辘辘,停在高门大户前。
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表札上的“禅院”好像都在隐隐发光。
白发的少年公子挑起车帘下车,斑驳的阳光让五条悯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透明,一双蓝眸晶莹剔透,那蒙蒙薄雾更显美丽。
“这么久不来,”五条悯用折扇轻轻挡住下半张脸,微微蹙眉,“这里还是一股上不得台面的味道。”
“出去游历一年,我看也没什么长进啊。”
听到这虚伪的声音,五条悯愣了一下,面色冷沉,眼里却含着三分笑意,转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模样。
只见一辆停在前方的牛车里下来一个阴郁的男人,瞳孔偏小,额前的碎发微微挡住眉尾,无端给人一种阴鸷之感。
“原来是加茂家主,幸会幸会。”
五条悯笑语盈盈,故作惊讶:“怎么不陪着夫人,难不成被妻子赶出来了?”
现任加茂家主加茂杵脸色青青白白,感到十分羞窘,因为他知道,五条悯说的是实话。
加茂杵——结婚五年但只有一位正妻的加茂家的清流,因为妻子生产时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而格外尊重她,时常遭人嘲笑,但是从不在意,因此五条悯也乐得与他相交,不过加茂杵不是很想就是了。
虽然加茂杵身为加茂家的家主有了继承人,但是由于年纪尚小,没有觉醒术式,又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最近加茂家多少有些暗流涌动。
至于今天加茂杵来参加禅院惠的继任仪式,是因为这个家伙试图教会他儿子赤血操术而惹得小孩大哭不止,被加茂家主夫人给赶出来了。
“哎呀哎呀,”五条悯摇着折扇,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加茂杵,“有夫人就是好啊——”
“六眼,你别在这里给我说风凉话。”
加茂杵暗地里咬着牙:“管好你的六眼,别乱看!”
“没办法啊,”五条悯笑着耍无赖,“六眼又不是我能控制的,看到尊夫人的咒力也不是我想的。”
“……”
加茂杵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是“区区”六眼罢了。
呵呵。
加茂杵暗搓搓翻了个白眼。
“哎呀,加茂家主实在是太不风雅了。”翻个白眼可逃不过360度视角的六眼,五条悯可不会放过这个讽刺人的机会,“当真是有失身份。”
“比不得你——”加茂杵也不甘落败,“还没当上家主的小毛孩。”
这句话可当真是戳到五条悯的痛脚了,御三家同辈的佼佼者大多数都接了家主之位,只有他,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六眼神子的名头,即使他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家主,那也不是现任。
“嘁。”五条悯不高兴地咧咧嘴,“你是家主又怎么样,不还是打不过我。”
“不好意思,我是家主。”
“五条家都听我的!”
“我是家主。”
“你……!”
“我是家主。”
“……”
五条悯闭嘴了。
看着加茂杵这家伙洋洋得意的样子,五条悯磨了磨牙,心底想着:迟早要这家伙好看。
瞥了一眼五条悯,加茂杵率先迈步向禅院家的宅邸里走去,身后的人立马跟上,在经过五条悯的时候,白发少年愣了一下,然后迅速侧眸向加茂杵这家伙身后的人看去。
苍天之眸亮起晶蓝色的光芒。
这家伙的术式——有点意思。
加茂家的人走了之后,五条悯带着五条家的人也跟着进去,他就这样默默地盯着那个人,眼底神色晦暗不清。
加茂杵在前面,行走间身后的人突然靠近,凑近加茂杵低声道:“家主,这个六眼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些。”
听到这,加茂杵脚步不停,阴鸷的眼睛睨了一眼身后之人。
“他不是你能评头论足的。”
“管好你自己——”
“——羂索。”
……
窗外樱花嫣然笑,庭前草色碧影翩。*
一行人经过美轮美奂的庭院,行至正堂,便见人声鼎沸,有名有姓的咒术家族都来道贺,一时间禅院家可谓是门庭若市。
五条家的侍从原本见自家神子饶有兴致地欣赏庭院,本以为不会出什么意外,这一靠近堂中便见五条悯收敛了神色,一副冷肃模样,瞧着十分吓人,五条家的人瞬间提起了心神,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生怕他突然暴起,把整个宴会都砸了。
“哼。”五条悯瞟了一眼身后的那群人,“我才不会干这么不风雅的事情呢。”
走在一群侍从最前方的老仆擦擦额头上是冷汗,低声回复:“是、是,是下人们狭隘了。”
这一群五条家的侍从都纷纷低下头,面上不显,但是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大气都不敢喘。
神子大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竟然知道我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六眼的良好视线让五条悯注意到这些人脸色有些不同寻常的苍白,他知道这次的震慑起了作用,足以让这些人不会对他的指手画脚。
“行了。”
轻飘飘地扔下两句话,五条悯飘然迈步,进了堂室里,衣袖翩翩间尽显平安京贵公子的风姿。
被甩在身后的侍从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眼见神子大人迈步,又匆忙跟上,只是这次这些人气若寒噤,恭敬又顺从,不敢有半点小动作。
这厢六眼神子步入堂中,那处十影家主一眼惊鸿。
谈话间,黑发绿眸的青年家主似有所感,抬眼向门口看去。
容色精致的少年一袭天蓝色绸布和服,上绘银色五条家家纹,腰带一束,不盈一握,飘飘罗袜光天步,灼灼新衣鉴月辉。*
雕梁画栋的宅邸、浮世绘样的屏风、锦绣绸缎的帘子,都不及眼中那白发少年的半分。
太久不见,禅院惠一时间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而这份熟悉的视线自然会被五条悯发觉。
五条悯心下有些复杂,当初不明不白的绝交让他愤怒又悲伤,现在见他风光无限又有些欣喜和酸涩。在没见到禅院惠之前,五条悯可以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打他一顿,可如今……
五条悯抿抿唇,强行压下心里的复杂感情,嘴角向上牵动,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不避不让,向禅院惠看去,视线中的青年锦衣华服,朗眉星目,仪态雅正,上位者的气势不露自威。
想必这样的家主一定会令人信服。
可他还是更喜欢那个会溜出去玩的禅院惠。
禅院惠身旁的人见他一直盯着门口,便也将视线投去,这下子便看见了五条家的六眼神子,自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对视,一时间,这人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用上全身的咒力,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神仙打架,他这个小喽啰还是乖乖退让吧。
不知不觉间,禅院惠身边的人散开了不少,让五条悯能够轻易走到禅院惠身前。
眼波流转间,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睫。
五条悯“恭恭敬敬”地朝禅院惠行了一个礼,便直起腰,温声问好:“禅院家主,贵安。”
禅院惠刚刚想伸出来把人扶起来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无声地在宽大地袖子里握紧,神情在那声“禅院家主”后变得黑沉,手指越发用力,直至整个手掌都有些青紫。
周围的人纷纷保持沉默,一时间,厅堂里的气氛都有些冷凝。
呵呵。
禅院家主。
禅院惠的大脑有些发蒙。
禅院家主。
他唤我禅院家主。
好一个禅院家主啊。
这不是你应得的吗?
禅院惠恍然,原来这是我应得的啊。
当初毅然决然选择远离他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他们会越行越远。
远离,远离,不断地远离。
恍惚中,他的指骨好似发出了“噼啪”的骨骼错位声。
疼痛唤回了禅院惠的理智,他转瞬间收拾好自己的神情,弯唇,向五条悯点点头:“许久不见。”
“自然。”五条悯微笑,心里却十分想揍禅院惠这个变虚伪的家伙一顿。
不欢迎我来就直说啊,假笑什么,看着真恶心,像橘子一样。
不愿再看见禅院惠这张脸,五条悯随口恭贺了两句就走向自己的席位,只等着快点开始,然后快点结束。
身后,禅院惠看了一眼五条悯的背影。
仅仅是一眼。
可是就好像镌刻在心里一样。
……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平安京贵族的奢靡在这场宴会中显露无疑。
人间富贵,可是神仙般的人物并不会沉迷在茫茫红尘中。
清贵的六眼神子冷眼旁观,尊位上十影家主岿然不动。
实在是不想再忍受,五条悯起身离开了席位,留下五条家的其他人应付各个家族的来人。
出门的一瞬间,加茂杵借着喝酒的遮掩迅速瞥了一眼白发少年的背影,又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主位上端坐的禅院惠,不动声色地皱皱眉,心下思虑万千。
禅院惠举着小酒杯,向诸位宾客示意,一饮而尽,目送着五条悯离开,一语不发。
半晌,禅院惠起身,要去更换衣物,身旁的侍从立马就要跟上,却被禅院惠挥退。
“家主……”
“留在这里。”
“是。”
禅院惠绕过屏风,从侧门出了厅堂,沿着回廊一步步走着,说是要更换衣物,可是在到了房间门口时却毫不犹豫地经过。
禅院在宅邸里转来转去,看似毫无章法,但却又像有着目的地。
行至禅院家宅邸的北墙角时,他才停下脚步。
“不知禅院家主来此处作甚?”
白发少年背靠樱花树,一腿伸直,一腿曲起,此时的他毫无半点贵公子风范,可却是禅院惠最熟悉的模样。
“为什么。”
五条悯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说话?”
因为这样会让你难受。
因为这样会让我难受。
我的挚友。
我的挚爱。
作者有话要说: * 1、引自百度文库(我没找到是谁写的,如果有知道的小天使麻烦告诉我一下,谢谢)
2、引自唐朝诗人许敬宗的《七夕赋咏成篇》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