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探》虚夜凝月

3、开端

　　下午的课程是有关破案知识的理论课程，于时露特意提前十分钟来到教室，挑选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座位。
　　侦探学院对理论课的出勤率实际上没有硬性要求，学生们可以根据自身需求自行选择自己想听的课程。
　　而于时露选择的这门课是更倾向于医学方面的，她出于自我感觉想增加这方面的学识。
　　上课前五分钟左右，又陆续来了几名学生零散地坐在教室各处。
　　于时露能听见有几位学生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并且目光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看。
　　连续几年侦探学院总积分第一，另外还是学院会长，想不引人注意远比破解案件还难。
　　不过，好在其他侦探学生对于时露向来是敬而远之，这次恐怕是因为那篇夸张的报道，才导致投向她的视线比往常更加热烈。
　　于时露故意不去留意其他人对她的谈论，静下心来浏览着手中的理论课本。
　　虽然她能清楚地记住上一次浏览地方，但为防万一还是在上课之前再复习一遍。
　　“那个、于时露会长……”
　　突然间，轻微的声音从于时露侧边响起。
　　她抬头望去，一位戴着银边眼镜的女生正双手捧着一个蛋糕纸盒，表情害羞地对她说道：“我一直都很崇拜于时露会长，请、请于时露会长收下这个，里面是我亲手做的点心。”
　　“十分感谢你的好意，但不好意思，我不会随便收别人的东西。而且既然是亲手做的可口点心，还是跟你的朋友一起分享吧。”
　　于时露露出一个随和的微笑，委婉地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且不提侦探本身不该随便接受他人的赠礼，假若她现在当着其他侦探学生的面收下东西，不难想象今后会有数不清、慕名而来的学生排着长队来送她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件。
　　到时候，她绝对会无论走到哪都不得安宁。
　　“对不起，打扰了。”
　　那位女同学脸颊微红地走开了。
　　或许对她而言，能跟学院会长说上几句话就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了。
　　毕竟，侦探学生之间总传言于时露性情高冷、不太愿意和他人交流，平时也总是喜欢独来独往，只与特定的几位学院排名靠前的侦探们来往。
　　虽然当事人并不明白为什么会传出这种传言，但对于喜欢安静氛围的于时露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作为侦探又能有多少所谓‘宁静’的时光？
　　于时露淡然地将视线移至教室窗外，然而下一刻，一位身着制服的学生自上而下地从于时露眼前急速坠落。
　　于时露的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身体便本能地探出窗外。
　　与她所站位置高度间隔12m左右的地面，方才从天而降的人正面朝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天空，暗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坠楼者脑袋渗出。
　　莫过30秒后，于时露的耳朵捕捉到了由各个方位传来的尖叫声。
　　从教学楼四楼教室火速赶到现场，于时露大致消耗了3分20秒的时间。
　　驻足在命案现场周遭的侦探们一见于时露赶来，立马习惯地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小道。
　　于时露戴上随身携带的白色胶手套，蹲下身检查尸体的具体情况。
　　遗体穿戴整齐、除头部外没有发现明显外伤。双手掌心和食指指尖的缝隙没有任何杂质残留，同样遗体上没有挣扎过的迹象。
　　难不成是自杀？
　　于时露又仔细翻了翻遗体衣服内侧，但尸体的口袋内侧皆空空如也，而且本应别在遗体制服左侧胸口处、由侦探学院统一发放的侦探徽章也不知所踪。
　　此外，于时露还发现遗体右侧袖口残留的一丝灰白色粉末。
　　于时露轻挥了几下手，闻了闻粘附在手套指尖尖端的粉末。
　　带点刺激性气味，难道这次的案件和上次那起案件有关联？
　　或许有必要将两起案件联系起来调查。
　　于时露由下往上望去，疑似死者坠落地点的教学楼顶楼未能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假如这起案件中犯人是在这栋教学楼的顶楼将死者推下楼，那么犯人的下一步举动应当是：先混入围观的学生们之中，再趁乱逃离现场。
　　“维护好现场，联系调查处的风纪官。”
　　于时露简单地冲周围的侦探学生下达指示，收好手套、站起身，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出人流。
　　调查完案发现场之后，该继续调查其他可疑的地点。
　　于时露无视不远处喧闹的人群，笔直地前往教学楼顶楼方位。

　　一般下午时段，这座教学楼内的人流量会相较平时少之又少。
　　突然之间，于时露听见了鞋跟落地的声音，她立马屏住呼吸，迅速加快脚步往声源位置方向移动。
　　然于时露尾随时，视野捕捉到一个顷长的身影一闪而过，并瞬间消失在一间未上锁的理科教室。
　　于时露刻意压低脚步声，俯下身默默地挪动到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
　　在不明确对方总人数多少，手中是否持有武器的情况下，贸然行动的风险极大。
　　更何况是她并不确定那个身影是否是犯人，所以也不能盲目地直接用武力将人制伏。
　　于时露两眼专注地借由门缝往教室内望去，但因角度问题，视野所及范围内没能捕捉到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
　　难不成是在教室的另一侧位置？
　　虽然于时露也能做到悄无声息地变换位置勘察教室里面的情况，但恍若她更换位置的途中，里面的人也同样改变了原先位置，那就徒劳无获了。
　　于时露原本打算继续待在原地勘察里面的情况，但没过几秒，即使不见那人的身影，她也从门口敏感地听到了教室里面的人似乎正悠哉悠哉地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一阵淡淡的烟味随着空气流通飘散到她那边。
　　于时露绝不可能忘记或认错这股味道，毕竟今天上午才被一个古怪的人莫名其妙地灌了一大口。
　　她顿时觉得后背冷汗直冒，该不会这么巧吧……
　　若换成一般人可能会选择知难而退，但侦探不行。
　　因为侦探的每一步退让，意味着犯人将会无止境地触碰底线。
　　经由一番思熟虑后，于时露决定先移动位置，一定要确认里面的人身份。
　　然而没等于时露动身，她面前的门俨然被人用力推开。
　　刹那间，于时露毫不迟疑地朝那人接连发动进攻，但是皆被对方无一例外地接下。
　　于时露纵身后退一步与对方隔开距离，而那人则是红润的嘴唇间仍含着烟、身姿笔挺地站在原处，这下于时露百分之百确认了对方是今早遇见的那位怪人。
　　洁白的内衬衣领口张扬地敞开、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和锁骨，深黑色的制服外套被随意地被系在腰间，以及十指的鲜红色指甲油和红艳的唇彩，外加上乌黑发丝间若隐若现的纯黑色钥匙耳钉，无一不衬托眼前人无形间散发的高冷气场。
　　于时露二话不说地从身上掏出侦探学院统一发放的通讯器，打算直接联络侦探学院的风纪官将人现场抓获。
　　“我身上有专门屏蔽信号的装置，怕是不能如于时露会长所愿了。”
　　少女纤细的指间夹着还剩一半的烟蒂，神色淡然地倾吐出一口烟说道。
　　于时露警惕着眼前的怪人，手上摆弄着通讯器。
　　如她所言，通讯器接收不到一点讯号。
　　“你在这里做什么？坠楼的那名侦探是你推下去的？”
　　于时露沉着脸收起通讯器，语气冷凝地问。
　　“调查，那人坠楼与我无关。”
　　少女语态淡漠地回复。
　　“拿出让我足以信任你说辞的证据。”
　　于时露与对方始终维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对话。
　　“没有。”
　　那人完全没有多做解释的打算。
　　“以客观的角度判断，你不仅独自一人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也无法做出‘人不是你推的’证明，我应该有权将你认定为重要嫌疑人之一吧。”
　　“但于时露会长可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少女面对于时露的质疑，仍泰然自诺地反问。
　　“当然有。在受害者坠楼的前后，周遭有不下十人能为我做不在场证明。”
　　于时露用怀疑的目光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态度坚定地回答。
　　“原来如此，那接下来的事就与我无关了。”
　　被于时露指认为嫌疑人之一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令人难以理解的话。然后在于时露满是疑问的视线之中，直接用白皙的手指掐灭近乎见底的烟蒂。
　　“你这话什么意思？”
　　于时露沉下语气问。
　　“意思就是我没兴趣参与接下来的事，调查到此为止。”
　　少女指尖轻轻一弹，被揉碎的烟蒂在空中扬起一个弧度后，精准地落入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要以学院会长的名义要求你这位‘重大嫌疑人’跟我走一趟。”
　　于时露面色冰冷地取出随身携带的手铐。
　　“虽说是于时露会长的亲自邀请，但请容我拒绝，我现在没有空闲时间陪我的会长大人在无聊的案件上拉扯。”
　　少女虽话语十分有礼，但漆黑的眼底全无敬畏之意。
　　作为侦探，于时露早已无比熟练地透过人的眼睛来推测出他人的内在情绪。
　　正因如此，于时露一眼就能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种宛如打量着自己喜爱物品时、饶有趣味的眼神。
　　看来于时露是很不凑巧地撞见‘百年难得一遇’的怪人了。
　　在僵持不下的氛围之中，于时露默不作声地突然袭向对面的少女，冲她接连发动攻势。
　　而对方则是表情平淡地连连后退，灵活地避开于时露的每一次攻击。
　　在持续几轮的搏斗后，于时露不免怀疑自己的招式是否都被她提前看穿。
　　没过多久，即使于时露的攻击没能制服对方，也将她逐渐逼到教室角落位置。
　　本想着对方应该无处可逃了，岂料方才一直闪避的少女突然朝着于时露主动发起进攻。而且攻势非但强势、且难以预料，短短几秒内竟将战况完全扭转。
　　等到于时露回过神来时，她就已经双手被自己的手铐拷在身后，并且身体被对方死死地压制在角落。
　　于时露在被少女反过来制伏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人先前的躲避都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然后再把她一步步引至角落、反向压制的骗局。
　　于时露猛然意识到恐怕当初在女更衣室隔间与她搏斗时，就被对方察觉到自己并不擅长在较为狭窄的空间里施展拳脚。
　　“如果我是犯人，于时露会长现在已经出局了。”
　　少女几乎是零距离地紧贴着于时露的右耳低语，一只手紧抓住她后背的双手同时，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腰间游走。
　　“有话说话、别上手。”
　　于时露的右耳和后腰顿时被对方弄得一阵酥软、浑身都感觉不自在。
　　不用过多怀疑或找出其他证据，于时露现在能够百分之一百地确定她正被一个‘变态怪人’缠上了。
　　“于时露会长不该对这种事早有觉悟吗？”
　　那人的手肆意地顺着于时露的腰间缓慢移动到她的前胸。
　　于时露能打从心底发誓，作为侦探的她对于绝大多数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做好了很大的觉悟。
　　但唯独对在侦探学院内被同性侦探制伏，以及像解剖台上的尸体般被人随意地摸来摸去这件事是毫无准备的。
　　“摸够了吧，把手拿开。”
　　于时露费力地挣扎着。
　　“嘘，再等一小会儿……”
　　温热的气流缓慢地倾吐在于时露的颈间，下一刻，于时露的右肩毫无预料地传来轻微的刺痛。
　　“你在干什么？放开我。”
　　于时露使劲地挪动身体，但伏在她肩膀上的人却迟迟不肯松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人终于彻底地放开了她。
　　“于时露会长与其在意我的事，不如尽快找到这起案件的犯人。在所有知情者永远无法开口之前，犯人大概率不会就此停手。”
　　少女神情冷漠地从又身上掏出一根烟咬住，仿佛刚才近乎疯狂的举动与自己全然无关。
　　于时露内心气愤地边瞪着她，用力摆弄着身后反扣住她双手的手铐。手铐的钥匙已经被人从她外套内侧的口袋摸出来，并插进了手铐的锁孔里。
　　“你的意思是犯人之后还会继续作案，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于时露面色冷淡地把手铐和钥匙一齐收回自己身上，然后当着这个变态怪人的面，像是清洁沾附在身上的脏东西般，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和穿在身上的制服。
　　“信不信由你，不过我向来不喜欢说谎。”
　　少女声音平静地说。
　　尤其不会对你说谎。
　　“就你刚才的行为足够我直接找学院的风纪官控告你，趁我还没改主意之前赶紧走。”
　　于时露语态十分不客气地冲那人说道。
　　“无所谓，反正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一直调查到案件水落石出为止。”
　　今日第二次见面的少女当着于时露的面，从裙摆的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烟头，“告辞。”
　　少女说罢，长吁出一口呛人的烟，身影威风凛凛地转身离开。
　　我们不久后一定会再度相遇，届时还会有更多的相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