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虚夜凝月

4、游荡

　　黎明并不会因为沃索克镇上发生的某些事延迟到来。
　　早晨七点左右，我照着无名小镇六年来的生活作息准时起床。
　　虽然换了一个生活环境，但我没有感到不适应，昨夜一觉十分安稳，也没有做梦。
　　简单洗漱后我下到一楼的餐厅，早上的客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桌，我随便找了一个附近的角落座位坐下。
　　还未开口，德克森就送来了今早的早餐餐点，香喷喷的烤面包搭配黄油和果酱，还有一小碟水果沙拉，外加一杯热乎乎的可可。
　　德克森应该顾虑到我还是未成年人，才没有像其他客人一样端咖啡吧。
　　但其实我挺喜欢喝咖啡的，以往的早餐都会搭配热咖啡。
　　在我吃早餐的时候，仍然有几位居民时不时地小心看我一眼，只过了不到一天时间，遭受了那件事的居民理所应当对我这位镇外来的少年有点猜忌。
　　我友好地冲他们点头示意，也不过多奢求什么。
　　用完餐后跟德克森汇报出去散一下步，德克森随口说了一句“路上小心。”态度倒也没有昨天那么强硬了。
　　今早出门，我特意换上了一身轻便的休闲装，但凡与镇上的居民碰面，也会礼貌地微笑。
　　养母生前教导过我对待周遭不了解你的人，有时候简单的微笑比任何言语都有用。
　　多亏养母生前十分注重对我人际交流的教导，现在我为人处事方面也不算生疏。
　　走着走着我来到了昨天傍晚那栋着火的建筑外围，望着眼前焚烧后的惨状，我想象不出这栋建筑原先的模样。
　　原本建筑内的摆设和家具被烧的七零八落，残留的一小截焦黑的墙面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塌。
　　正当我看的入神，一位年轻的女人从背后喊住了我。
　　“别靠近那栋房子，小心有危险。”
　　我转过身，一位身着奶白色连衣裙，带着一顶白色帽子的年轻女人手提着一个木篮，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是，对不起。”
　　我立马绷直身体认错。
　　女人向前一步看了我几眼后，问：“你是那位从镇外要来上艾洛学院的学生吧？”
　　“是的，我叫洛斯奇·克特尔。”
　　“昨天多谢你帮忙灭火了，没有人受伤，算是很幸运。”
　　女人放软了态度，看上去她也参与了昨天的救火。
　　“我叫伊莱·特洛，是负责这条街区的送奶工。我代镇上的人向你说声‘抱歉’。因为一个星期前调查局派了一个与你年纪差不多的调查官和好几位执行官查办了沃贝斯先生，搞得镇上的居民人心惶惶，不敢轻易待见外人来的人。”
　　“没关系，我完全不在意。请问特洛女士，沃贝斯先生是？”
　　“一位十分平易近人的年轻绅士，经常帮助镇上的居民干活，跟大伙关系都很好。唉，可怜的菲娅都和他有谈婚论嫁的打算了，为什么偏偏是沃贝斯先生。”
　　特洛女士悲叹道。
　　“那个，请问沃贝斯先生是因为私藏书？所以……”
　　我委婉地问。
　　“你也听说了这件事？哼，他是被镇上臭名昭章的本奇先生举报了。那个贱人拿着举报后的奖金补贴，得意地外出度假去了，如今房子被烧也是活该。”
　　特洛女士瞪了一眼我们面前烧的焦黑的建筑。
　　看来昨日失火的房子，正是属于那位本奇先生的。从特洛女士的态度来看，她巴不得这栋房子被烧掉。
　　“我还要去送奶，先走了。你多注意安全，像你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需要订牛奶，可以直接去接去街区尽头第三间店铺定，对学生可以便宜点。”
　　“好，谢谢您的好意。”
　　我低头向特洛女士致谢。
　　特洛女士提着装满瓶装牛奶的木篮子，加快脚步离开了。
　　我边走边回想着特洛女士说过的话，在‘特调令’执行二十年间，民众对私自持有书本的人进行举报并非罕见。
　　恰恰相反，因为举报违规者可以因举报力度得到调查局相应的奖金补贴，所以或许有一些民众专门盯梢着周围的人，专门从他们身上赚钱。
　　被举报者若查明情况属实，无一不是牢狱之灾。甚至依据情况，执行官们能被赋予就地处决的权利。
　　也许是潜意识驱使，不知不觉我又来到上周被调查官查办的那栋独立房屋。
　　昨日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比昨天那栋被烧的七零八落的失火房子，这座被查办的住宅可以说是‘干干净净’。
　　房屋外围能勉强辨认出形状，但房子里原先放置的东西连一件完整的残骸都没有留下。
　　恐怕是对房屋里的物件进行了专门的焚烧处理，以防在屋子里的任意一角落缝隙还残留着哪怕一小截书本纸张的碎片。
　　这就是实施‘特调令’后藏匿地点的真实情况吗？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这座被烧毁的建筑物前，放空了思绪，把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个，请不要过度靠近沃贝斯先生的房子。”
　　柔弱的女声从我身侧传来。
　　我回过头，一眼看见一位衣着与特洛女士相差无几的金发碧眼的年轻小姐，正提着木篮子胆怯地站在离我一米外的地方。
　　“是的，对不起。”
　　我朝房屋的反方向后退了几步。
　　“你是来镇上上学的学生？”
　　“是的，我叫洛斯奇·克特尔。”
　　“不是调查局那边派的人。”
　　“对。”
　　确认了我的身份后，这位年轻的小姐显然是心理防线降低了不少，轻轻地向我行礼道歉。
　　“失礼了，我叫菲娅·普希斯，是沃索克镇上的送奶工。即便人已经不在了，我还是希望不要有人再破坏沃贝斯的房子。”
　　菲娅小姐表情忧伤地凝望着眼前空无一物仅剩下断壁残垣，完全无法被视为一座房子的建筑。
　　我不知道该对这位失去爱人的可怜女人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注视她和听她说话。
　　“那个菲娅小姐，请问你也是出来送牛奶的吗？”
　　“不，我是来找特洛女士的。今早她见我精神状况不好，就主动帮我分担了我的那份工作。但我还是觉得我的工作全交由她不太好，所以就出来找她，总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别人。”
　　菲娅小姐脸色有点发白，看上去一副病怏怏的姿态。她这样的状态，难怪那位热心肠的特洛女士会担心。
　　“要找特洛女士的话，我刚才看见她往那个方向走了。”
　　我伸出手指了指特洛女士刚才离开的方向。
　　菲娅小姐向我道谢后，脚步有点摇晃地离开了。
　　沿着街道一路走到底，周围的地面越来越凹凸不平，建筑也没看见几座。
　　道路尽头是郁郁葱葱的天然树林，整个生态林的面积还算广，俨然就像一座小森林。
　　当初搭乘火车时，我远远的望了一眼，当时依稀能看见一座四层左右的白色独栋洋房。
　　艾瑞斯就是住在这附近吗？
　　我顺着一个直通森林内部像是人工开拓的大道一路往前走。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反射着阳光的天然湖泊出现在视野中。
　　近距离观察发现湖泊水深较浅，只有七八米左右，直径大致为十几米。
　　我想起过去每到天气炎热的时候，我就会有事没事地跑去无名小镇的天然湖泊游泳，天气好时一家人也时常到湖泊边野餐。
　　刹那间，一股酸涩感涌上心头。
　　我借由不断深呼吸，将负面情绪压制下去。
　　养父生前教导过我，排解负面情绪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屏住呼吸，先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气。
　　他最常告诫我的一句话既是——“永远不要哀叹自己。”以他的原话大致是指人一旦开始哀叹自己，实则已经只足踏入泥潭之中。
　　沿着湖泊继续往前走，莫过了十几分钟后一座通体纯白色、大致四层高而且还附带了独立车库的独栋洋房出现在这座森林的东北侧。
　　远远望去的第一眼，我就被这栋豪宅的占地面积和外部装潢所震撼。
　　倒不是憧憬能生活在这，而是实际的建筑景观比我曾看过的描述以及我想象中的样子更加壮观。
　　艾瑞斯一直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稍作停留后，我依着来时的路径往回走。
　　今早出来散步，主要是为了熟悉一下镇上的环境。何况事先未打招呼就冒然跑去他人家中，着实不太符合礼数。
　　但我从未想过，住在那栋宅邸的人也许正在透过窗户直直注视着我。

　　白色外观洋房三层的其中一间位置较偏的宽敞房间里，艾瑞斯等待着远处的少年身影逐渐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后悠悠地拉上掀开一角的淡绿色窗帘。
　　“碰巧来到‘日落湖’附近散步吗？他应该是昨天听进我的话了。”
　　正好想到他是就刚好出现，还真是‘心有灵犀’。
　　“艾瑞斯少爷，您要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普西尔管家在一旁恭敬地汇报着结果。
　　“普西尔先生，要如何评判旁人是敌是友？”
　　“依我来看，从没有统一的评判标准。”
　　敌与友，本身就是相对而言地判定。
　　艾瑞斯沉思了一会儿，随即说道：“普西尔先生，我想做一件事……”
　　“遵从少爷的想法和指示。”
　　普西尔忠诚地回应道。
　　……
　　在这个特殊时期‘碰巧’来到沃索克镇并与我一样就读‘艾洛’学院的‘普通’转学生，真期待能再次与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