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虚夜凝月

3、偶遇

　　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又迅速冲了个澡，把原先那身湿哒哒的便衣和深色长裤简单清洗过后一起挂了起来，又从衣柜里翻出灰黑色的套装套上。
　　我的手表一直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边，拿起手表带上才后知后觉，现在已经临近晚上七点了，原来我在醒来之前连续睡了将近三个小时。
　　这对我来说很反常，是因为安顿好后精神松懈了下来，还是因为那个梦？
　　梦境最后出现的那句完整的话，由于意识感官太模糊，分不清声音是从哪传出来的，也辨别不出音源。
　　“他们”
　　我小声地重复梦境中听到的这个词。
　　我的房间门被人轻敲了几下，我前去应门。
　　德克森站在门口，语气不轻不重地跟我说晚饭好了。
　　于是我下了楼，坐到一张摆好餐具的桌子边，看着这里的屋主兼主厨把一碟香气四溢的意大利肉酱面和一小碟沙拉端上桌。
　　德克森对我说了一句“慢用”，就回厨房继续忙活了。
　　面积不算大的餐厅，除了我没有其他客人，大概是被下午的火灾弄得没心情来餐厅吃饭。
　　鉴于餐厅氛围很安静，我默默吞咽着嚼劲十足、味道恰到好处的意大利面，附上的沙拉也很解腻。
　　从这顿饭我多少可以看出，德克森并不是和看上去那样粗枝大叶。
　　我花了十几分钟把晚餐解决，德克森在我起身没多久就来收拾盘子和餐具。
　　“房间如何？”
　　德克森突然问一句。
　　“啊，很不错。”
　　“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说就好。”
　　“好。”
　　“最近最好别到处乱走。”
　　“哦。”
　　直觉上德克森对我没有恶意，于是我顺从地点头应和。
　　“你应该不出去吧？”
　　“不出去。”
　　“我现在要出去收拾给一些客人送餐，你能帮我看一下店铺吗？”
　　“可以。”
　　“我大概三十分钟就回来，有什么急事就用柜台的座机打紧急电话。”
　　德克森指了指柜台上那副有点年头的座机电话。
　　“知道了。”
　　德克森双手毫不费力地提着两个专门运输餐点的铁餐盒离开了餐厅。
　　我坐在空荡荡的一楼餐厅，静下心来思索今天发生的事。
　　下午的火灾没有任何有关调查官和执行官介入的影子，所以是意外吗？
　　但是我上午看到的另一栋烧毁的建筑又是怎么回事？
　　思索之际，餐厅的门被人推开，门槛上的门铃叮铃铃地响了几声。
　　我寻声望去，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门口。
　　“艾瑞斯。”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万万没想到今早在车站遇见的少年会在这种情况下再度相遇。
　　“真让人意外，洛斯奇，你也是来这里吃晚餐的吗？”
　　艾瑞斯随和地向我打招呼。
　　相较早晨在车站那身规整的正装，艾瑞斯换了一身轻便的便衣，但气质仍旧不减。
　　“不是，我寄住在这。”
　　艾瑞斯也不追问，笑着坐在我的正对面。
　　“德克森先生外出了吧？”
　　“是的，但是你怎么知道的？”
　　一般而言，同龄人之间交流往往隔阂较少，更何况对我来说，艾瑞斯看上去可以作为朋友来交谈。
　　“这很简单，现在是饭点时间，德克森先生一般会在厨房里忙，但我没听到厨房传来一点动静。还有就是你已经食用过意大利面为主食的晚餐了，却还一个人坐在这儿。
　　所以十之八九是德克森先生拜托你这位租客替他看店。再综合餐厅里现在没有其他客人，所以他应该是外出送餐。”
　　艾瑞斯一层接一层，思维缜密地推理道。
　　“完全正确，可是你又为什么会知道我晚餐吃了意大利面？”
　　“因为菜单上只有意大利肉酱面才会加一种特制的黑醋酱汁，有一点沾到了。”
　　艾瑞斯一脸坏笑地用右手拇指做了一个抹嘴唇的动作。
　　我顿时内心一慌，赶快用右手手背抹掉嘴角残留的酱汁。
　　外加上在车站上被他推测出我是艾洛学院的学生那一次，这也许是我第二次被艾瑞斯分析出了某些事。
　　而且，不能被外人发现的‘违禁品’似乎也被他看见了，我只能期望艾瑞斯别发觉那个信封未注明调查局标识。
　　“别紧张，我只是来享用晚餐。今早我说过，期待我们再会，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看来我们挺有缘分的。”
　　艾瑞斯被我这副模样给逗笑了。
　　“啊，对。”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艾瑞斯。这个镇上是不是对于像我这样的外来人有些顾虑？”
　　因为是艾瑞斯我才会直接问。
　　“并不是，沃索克镇上的居民对外来者都算是热情的，只不过因为发生的那件事，大家的神经都很紧张。”
　　“我能问问最近镇上发生了什么吗？”
　　艾瑞斯犹豫片刻，但还是选择回答我的问题。
　　“罢了，你今后要生活在这迟早会知道，但在我回答我知道的事之前你能不能跟我保证，绝不会随意声张？
　　“嗯。”
　　我坚定地点点头。
　　类似于承诺一类的事，我在过去的七年间经历过了无数次。
　　“街区尽头有一处被烧毁的独立住房，你知道吗？”
　　“我看见过。”
　　“就在一周前，那座住房的屋主被调查官查获了私自持有数目不详的‘违禁品’和‘危险品’。按照‘特调令’，调查局名下的执行官派遣了专门焚书人员，将书本连同住处一并烧毁。但就在焚烧的过程中，那位男屋主直接冲进火海自我了断了。”
　　艾瑞斯用平静又带点悲凉的语气，向我陈述着前不久真实发生在这个小镇的事实。
　　原来调查官和执行官来过这个小镇，所以镇上的居民很可能见过他们，更可能在一开始把我当成了那些少年调查官。
　　“艾瑞斯，你见过少年调查官吗？”
　　我屏住呼吸问。
　　“见过。”
　　“少年调查官是什么样子的？”
　　艾瑞斯沉默了好几秒，脸上全无表情地向我说道：“洛斯奇，我想以朋友的身份对你说，不论是调查官还是执行官，最好都不要与他们扯上关系。调查官基本都是服从命令的工具。”
　　“嗯，我会注意的。”
　　“同样也不要过度信任镇上的人。”
　　“啊，镇上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我压抑不住好奇问。
　　“有许多人往往是表面带着一副面具，私底下会有另一张面容。”
　　“艾瑞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斯奇，对于那些调查官和执行官，决不能主动与他们扯上关系。若你想深入了解镇上发生的事，一定要在在不被发现的同时查明情况。”
　　艾瑞斯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地说道。
　　“但我只是一个外来者，恐怕无法打听到什么消息。”我据实回答。
　　更何况目前沃索克镇发生的事也不是我一个外来的人该出手干涉的。
　　“在那群人的眼中，我们只是一群仅限于明面上粗糙犯罪的乌合之众。与调查官不同，执行官很多时候会主动向旁人公开他们的调查进程。”
　　艾瑞斯理智地说道。
　　“艾瑞斯，你刚才说‘犯罪’。”
　　我惊慌地压低声音。
　　在‘特调令’颁布的二十多年间，普通民众基本接触不到任何有‘犯罪’一词，大多数人对类似犯罪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偷东西’、‘拐卖人口’、‘伤人’等浅薄的认知。
　　实在想象不到，我会从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口中听到‘犯罪’一词。
　　“但你也是知晓‘犯罪’的，对吧。刚才我说的时候，你并没有表现的很困惑只是惊讶。”
　　艾瑞斯右手托腮，双眸意味不明地看着我。
　　我被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看着有点心慌，头一次有一种自己的底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
　　“是的。”
　　我不否认，也不多做解释，因为这是我必须遵守的承诺。
　　“哪怕是知道一点与犯罪、推理的有关的知识，都有可能被调查局列入重点关注的对象，所以一定要隐藏它们。”
　　艾瑞斯再次劝道。
　　“嗯。”
　　艾瑞斯的话里没有掺杂半点假意，而且类似的话我也从我的养父那听过。
　　“今天先到此为止吧，我的住处在临近日落湖几百米外的郊区，若遇到麻烦可以随时来找我帮忙。”
　　艾瑞斯起身打算离开。
　　“但是你的晚餐？”
　　我叫住他了，我还记得他刚进门时说过的话。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今夜与你交谈，我感到某方面的满足，期待我们某一天共进晚餐。我突然想起还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艾瑞斯优雅地冲我行礼后走向餐厅大门。
　　“对了，今夜连同我来过这一事，请替我保密。”
　　餐厅大门关上之际，他回过头说道。
　　“好。”
　　我目送眼前这位谈吐、气质不凡的新朋友离开，心想他还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而且就他的举动而言，他恐怕是刻意来找我的，但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
　　日落湖附近的郊区吗？
　　我暂且将其他疑问抛之脑后，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艾瑞斯的住处。
　　这时的我还不曾料想到，日后我会将那作为我的其中一个归宿点，与那位神秘少年的同居生活也由此开始。

　　艾瑞斯·伊德亚尔行走在漆黑无光的街道上，一个人影从附近阴影处笔直地走到他身边。
　　“艾瑞斯少爷，失火的住房情况我已经用仪器拍摄下来了。”
　　轻微的少年声音响起。
　　“没人发现吧。”
　　“那是自然。”
　　“先回去吧，目前这种类似于意外失火的情形，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是，艾瑞斯少爷。”
　　艾瑞斯悠长地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但愿火灾只是一起意外。”
　　今日发生之事，艾瑞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起是失火案仅仅是一个开端。
　　然而，他也未曾”料到未来几日内将要发生的预谋杀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