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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源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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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脚刚回到一楼餐厅,德克森便穿着宽大的围裙后脚从后厨里走了出来。
“那两个调查官回去了?”
德克森边说边收拾桌上的空餐盘。
“嗯,德克森先生,执行官昨天下午对你们审讯了什么?”
我走近一步问。
“就问了我们在某个时间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发现了什么可疑东西,总之都是问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德克森不屑一顾地说着,把几个空餐盘叠放在一起。
“对居民的审讯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我近一步询问。
“下午六点之后吧,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事儿?”德克森停下用湿布擦拭桌子的动作,朝我看来。
“洛斯奇,你也只是不过是镇外来的学生,沃索克镇上发生的事最好不要过多追问。”
他换上了一副长辈的口吻。
“在那之后德克森先生你人在哪?”
我沉着脸问。
“我、我没有马上回来,在镇上到处瞎晃,和居民们抱怨调查局又扰人清静。怎么,难不成怀疑我干了什么?”
德克森放下手中的餐盘,目光笔直地看向我。
“比起持久的痛苦倒不如瞬间的解脱,德克森先生,你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对吧?你觉得这句话能体现在沃贝斯先生和菲娅小姐最后的遭遇上吗?”
我垂落的双手不自觉地收紧,眼神坚毅地看着他的脸。
德克森的神情明显变了,他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这对他们而言也许可以了结心愿。”
“在知道菲娅小姐怀有身孕后?”
“像你这样年纪的孩子不会懂的,被调查官调查出持有违禁书本会被列入调查局调查人员的重点名单中,那些人日后必然会时时刻刻生活在调查局的视线下,永远会被当做危险的叛徒。就连未出生的孩子和亲人都不例外,全会被调查局打上有罪的烙印。”
德克森难得一见地吐露出真心话,话语间皆是愤怒与不甘。
“没有人有资格为尚未出生的孩子判定死亡,哪怕孩子的父母也同样。”
“哈哈哈,说的轻巧。那又如何?你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你能干什么?现实就是你什么都做不到,也帮不了任何人。”
德克森狂笑了好几声,像是失去理智般。
“即便什么都做不到,哪怕一开始就知道结果会如何,我也一样会选择全力以赴地努力去做,就算最后全是徒劳。我也不想,因为什么都没做而后悔。”
我毅然决然地宣告我的理念。
德克森眼神犀利地凝视我许久,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果然不像普通的孩子,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年纪的孩子能和调查局派遣的少年调查官共同查案,你也是调查局安插在沃索克镇上的少年调查官?”
“不,我只是一个外来的普通学生。”
我坦言道。
“哼,普通学生,艾瑞斯也时常挂在嘴边,但我能感觉到你们都不太一样。”
德克森先生语气带有一丝嘲讽。
“德克森先生,你最近几天去过森林那边吧,有人说见过你。”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主动提及正事。
“没错,我是外出送餐有什么问题?”
“送餐的时候一定会带上店里的铁餐盒,铁餐盒长大约三十厘米,宽大约十五厘米。铁餐盒的体积可以容纳许多东西,比如书和纸。”
我内心复杂地推断,鼓起勇气地说出我的推测。
德克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眼神示意我说下去。
“只要以送餐为由提两个空餐盒去到目的地,再把书藏进铁餐盒里搬运,这样谁都不会怀疑。何况沃索克镇上的居民多数都对德克森先生的外出送餐习以为常,所以更不会想到餐盒里其实就藏着书。”
我沉住气,态度决然地说道:“菲娅小姐自焚现场的纸是你和其他人一起搬运过去的吧,就从森林的那座小木屋里。”
“那个地方也被发现了吗?”
德克森喃喃自语着,他的表现已经同承认我所说的事没两样。
“已经被调查官察办了。”
“原来他们昨晚在忙这些,扰得人不得安宁。但你为什么会想到我?”
“因为这个。”
我从身上掏出带有一点体温的灰白色‘纸’在他眼前摊开。
“这是我昨晚在森林里的藏匿地点捡到的,这是为了防止油脂四溅而垫在餐盒里的吸油纸。上面还残留了一点油脂,只要拿去化验就能找到源头。”
“呵,这就是被调查局或少年调查官称作‘证据’的东西吗?”
德克森脸上带着冷笑看着我。
“对。”
我毫不胆怯地点点头,内心异常冷静。
“为什么不交给跟你在一起的少年调查官?”
“我只是想知道德克森先生究竟在这一连串事件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我只想找到真相,其余的事与我无关。
“哼,活了这么久,头一回拿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辙。”
只见德克森说了一句,“稍等。”,便端起空盘子走向后厨,几秒后他手中多了两瓶罐装的啤酒,直接坐到餐厅的椅子上并招手示意我做到他对面。
他是打算全盘托出吗?
我老老实实地捏着手里的物证,坐到他的正对面。
“喝一杯吧。”
德克森自说自话地打开拉环,把一瓶啤酒推到我面前。
换作以前,我恐怕会婉言谢绝,但现在的氛围我需要凭借外物来缓解神经。
我应邀喝了一口啤酒,冰凉又带有苦涩、刺激的液体涌进我的喉咙,从未想过第一次尝试酒精的味道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想问什么?”
德克森灌了一大口酒,面色平和地问。
“告诉我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下午审讯一结束,我们就分头找机会赶到那边。等到天色一暗,再用我事先藏在那的铁餐盒抄小路把书运到沃贝斯住处的地下室。昨天发生的事只有这样而已。”
“那个地方是沃贝斯先生和菲娅小姐专门用来藏书的地方吧。”
“不,只是沃贝斯一个人的地方,和那个小姑娘无关。”
“但是沃贝斯先生为什么在森林里会有那种地方?”
“哪有为什么?就是用来藏书,那里可以说是走私书本的交易地点。”
‘走私书本’,这是我头一回听到有关走私书籍的事。虽然这近二十几年来‘特调令’的推行销毁了数不尽的纸质书本,但总会有人小心翼翼地无视‘特调令’将持有的书本私藏起来。
这就导致作为稀有物品的书本和管制枪支等一起被炒到了很高的价格流传于黑市,这是养父曾经告诉我的。
但我万万没想到,沃索克镇这样表面上看似封闭、平和的小镇,竟然会现走私书本这类事。
先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在调查完沃贝斯先生后还会有执行官潜伏在镇上,现在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德克森先生,难道你也……”
“不,我只是用餐盒运了几次书而已。”
德克森先生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滔滔不绝地说道:“说实话,刚开始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有几次给沃贝斯先生送完餐后,他交给我用布层层包好的东西,说希望我能顺便送到森林的那个木屋。只说过是重要的东西,事后会有人来取,也绝不能外传,他会给我相应的报酬。我不是对什么事都要一探究竟的人,反正有好处拿其他的事都与我无关,我就这样送了差不多五六次。”
德克森又灌了一大口啤酒,深吐出一口气,回忆道:“直到两个星期前,差不多晚上八点之后。我老样子给沃贝斯送完餐后又顺便帮他运‘东西’,但那次的‘东西’有点沉,我把它从餐盒里拿出来的时候包着那些‘东西’的布松开了,里面的‘东西’全掉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布包在里面的书。”
“那些书里里外外都没有调查局的标识,所以我立马就明白那几本书是调查局的‘违禁品’。我当时大致数了一下,‘违禁品’足足有四个左右。”
“我一察觉到沃贝斯让我运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后,就立刻回去跟沃贝斯吵了起来。我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有那个胆子走私‘违禁品’,要是我没发现他应该是想一直瞒着我。最后他给一大笔钱,让我绝对不能说出去。哼,我的生活过得好好的,谁稀罕他那点钱。所以我没接他钱,只是把人稍微打了一顿。”
“我走的时候正好看见本奇灰溜溜地跑开,他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听见我们的争吵。刚好在那一个星期后,调查局的人就来到了镇上查办了沃贝斯,本奇也得到了一大笔举报金。他绝对是听到了那次争吵,加上刚好有调查局的人来查办沃贝斯所以借机捞钱了。”
德克森先生捏扁啤酒的罐子,少量的酒溅到他粗壮的手臂上。
“举报、走私、报仇的人都死了,这算什么?”
“所以德克森先生昨夜搬运书本是为了?”
我语气阴沉地问。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毕竟他一开始就没对我说实话。”
德克森话语尖锐地说。
所以昨夜最后一次协助搬运是为了结束掉一切吗?
“可我真没想到那个柔弱的小姑娘竟然也有胆子杀人和自焚,镇上其他居民也不会相信。”
我无言地望着他,又小抿了一口苦涩的酒。
哪怕到最后德克森先生也成为了一个毫不知情的棋子。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个你想怎么处理都无所谓。即使调查局逮捕了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会承认。”
他指着摊在桌上的物证。
“不,我说过我只想知道真相,这个物归原主。”
我举着啤酒罐子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二楼。
当回到二楼自己房间门前伸手握住门把的同时,一个我从未想过的念头忽然冒出——我与少年调查官相遇真的是偶然吗?
在想到这一想法时,我明显感觉到脖子后方又升起一股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