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虚夜凝月

17、离别

　　“回来了，进展如何？”
　　一打开房门，原本整洁的房间又变回凌乱的状态，柯尔特一脸惬意地坐在正对窗户的靠背椅上，脚边放置了一个打开的灰色皮箱，原本在皮箱里面的东西又被零零散散地散落在房间的四周。
　　“呼，在等前辈的这段时间里我都快睡着了。”
　　柯尔特打了一个呵欠，像孩童般埋怨道。
　　埃利尔完全无视他的怨言，径自上前一步说道：“下午第一次搜查菲娅·普希斯的住处没有发现放置毒药的容器，但是傍晚发现犯人失踪后第二次搜查，却发现了装有毒物的容器作为定罪的决定性证据。你能解释一下吗？”
　　“也许是因为调查员第一次搜查时遗漏了这项证据，说明不了什么。”
　　柯尔特有理有据地辩驳。
　　“我询问过调查员，他们找到瓶子的位置是客厅的木桌上，他们很清楚记得东西在第一次搜查时并没有。”
　　“或许是凶手在出逃之前自己因为什么原因而放在桌上的。”
　　“什么原因？”
　　“谁知道呢？没有人可以推测出当时凶手的想法，何况大多数犯人在犯案后常常会因为恐惧之类的情绪导致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这一点前辈应该有所感悟吧。”
　　柯尔特双手一摊，表示无话可说。
　　“嗯，的确如此。”
　　埃利尔像是被唤起什么不愉快的记忆，眼眸间温度逐渐下降。
　　“总之不论过程如何，单凭结果我们已经解决这些案件，明天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柯尔特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嗯。”
　　埃利尔简单地回应，穿过一地的杂物来到柯尔特身旁，伸出手一把扯开深绿色的窗帘。
　　他朝着暗淡无光的街道一眼望去，并未看见任何人的身影。
　　“呼，前辈还是跟以前一样多疑。”
　　柯尔特浅笑道，浅蓝色的眸底带点感慨。
　　“你不妨说说你一开始就锁定菲娅·普希斯为嫌犯的理由。”
　　埃利尔拉上窗帘，语气里带着属于少年调查官浓厚的审视意味。
　　“刚开始就能锁定凶手不为我们调查案件省下了很多麻烦？”
　　柯尔特一如既往地拐弯抹角。
　　“我有理由对你的调查方式提出质疑。”
　　“不，这可不是前辈的职责所在。”
　　“柯尔特，别忘了调查官有着必须遵循的原则。”
　　“但‘掉队者’例外，不是吗？”
　　柯尔特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现在的身份人仍是调查官。”
　　埃利尔视线缓缓停留在被柯尔特随手扔在房间床中央的小型终端，拾起终端将他递还给柯尔特。
　　“收好。”
　　“在我眼里它就是一块烫手山芋。”
　　柯尔特不情不愿地把终端收回身上。
　　“其他东西同样整理好。”
　　埃利尔冷冷地说出这句话。
　　他独自走进了浴室并锁上门，洗手台前的镜子倒映出少年轮廓分明的五官和清冷俊秀的面容。
　　埃利尔依次摘下手套，脱下制服外套，解开内衬衣领口扣子并脱下长裤。
　　拧开热水器把手，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地从花洒里涌出从头到脚地打湿全身。
　　埃利尔在简单冲洗掉忙碌奔波出的汗和沾到的灰尘后赤/裸着身体走到镜子前，伸出手掌拨开覆盖了一层水汽的镜面。
　　镜面倒映出的是少年健硕的体格以及若隐若现的肌肉纹理，但胸前白皙的肌肤却有一道格外晃眼的疤痕。
　　疤痕位于胸前正中心，长约七八厘米左右，由上而下的仿佛贯穿胸口。
　　埃利尔脸上全无表情地凝视着镜子中自己的身体，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直视这道疤痕是什么时候，即便现在直面它内心也毫无波澜。
　　无法理解，却也不打算理解。
　　埃利尔一把撩起额前湿漉漉的头发，眼神带点阴郁地想。

　　房门很轻地响了几声，我停下手上擦拭头发的动作打开门。
　　宛如场景重现，柯尔特无精打采地站在门口，我一开门他便反客为主地走进房间里，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床边。
　　“呼，爬楼梯好累。”
　　柯尔特气喘吁吁又精疲力尽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你还好吗？”
　　经过短时间的相处，我大致习惯与柯尔特的相处模式。
　　“勉强还行。”
　　“你没跟埃利尔在一起？”
　　“不知道什么人泄露了风声，菲娅·普希斯的死讯一传出，沃索克镇上的居民都组队去围堵我们的执行官和调查员讨要说法，所以前辈赶去救场了。”
　　“埃利尔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不免担忧地问。
　　“不必担心，前辈可是很强的，有办法应付那些场面。”
　　柯尔特好像猜到我在想什么，又补充后半句话，“而且我们去了也会只会碍事。”
　　“嗯，我确实什么都做不到。”
　　面对势必要发生的事，只能无力地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必然发生的结局。
　　“看来你也发生了不少事。”
　　柯尔特瘦弱的身体直直贴近我，浅蓝色的眸子流露出些许怀疑和兴奋。
　　“洛斯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望着那双澄澈却藏有无数秘密的眼睛，镇定自若地回答：“一个普通的外来学生而已。”
　　“隐藏自身本质的普通学生啊。”
　　柯尔特带点嘲讽地调侃，微微踮起脚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那支箭矢对我无用，就交给你保管吧。劝你一句，秘密永远不要藏在少年调查官的活动范围内。”
　　我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当初为了寻找想要知道的线索故意私藏起的那支箭矢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
　　“你怎么发现的？”
　　我故作镇定问。
　　“昨晚回来后，我叫调查员重返两个现场并重新拍了现场情况传到我的通讯器，结果没发现可疑的武器。袭击当时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大致能看见武器的外形轮廓，再结合你昨夜的行动轨迹轻易找到了。”
　　柯尔特站远了几步，换回平日随意的语气。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没多久，柯尔特曾说过他的感官很敏锐，这也许是弥补身体体能偏低的特殊天赋吧。
　　“你来我的房间就是想说这些。”
　　我举着一直抓在手心的擦头巾继续擦拭滴水的发梢。
　　“差不多，我们明早就出发，到时候你又可以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临走之前，为了感谢你的帮助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你来提问吧。”
　　我愣住了，看着柯尔特带点笑意的表情，我禁不住想这或许才是他来找我的真实意图。
　　“那么，暗中控制菲娅小姐的人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
　　“两个问题犯规了。算了，第二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所以回答第一个。幕后制定计划的主使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组织更为恰当。不过调查这个组织一直是前辈的任务，并非我的主要职责。我知道的核心情报只有这个组织近十几年来一直向老鼠般游荡在调查局监控的死角处，近几年才渐渐露出痕迹。而且有传闻说他们一直对外传授有关犯罪的手法或书籍，甚至可以自己制造书本和纸张。”
　　“不好对付呢，即便是前辈也无法轻易搜捕他们的行踪。”
　　柯尔特总结着发出一声长叹。
　　原来埃利尔说的额外任务就是指这个。
　　“沃索克镇频频有他们的活动痕迹，所以我们还需要观察着一阵子，趁早离开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又要派像塞里斯·贝克先生那样的执行官潜伏在镇上？”
　　“谁知道呢？”
　　柯尔特又打起了哑语，“不同寻常的个体往往能伪装成普通个体与其共同生存。”
　　我猜不透这位少年调查官话中的含义，保持沉默地看着他。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去睡觉了。”
　　柯尔特打了一个呵欠，自顾自地从我身上摸索出一副手铐和钥匙。
　　这是我之前解开手铐之后暂时放在自己身上的。
　　“这个我先回收，若放在你身上，可能会引起怀疑。”
　　柯尔特单手把玩手铐随和地转身离去。
　　他独自站在黑暗的走廊上，用余光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精致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笑。
　　“艾洛学院吗？你跟那位也许可以一拍即合。”
　　少年柔和的声音消散在黑暗中。

　　第四天的黎明如期而至，一束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在脸上，我支撑着床垫坐起来，感觉脑袋一阵昏沉。
　　或许是受这三天的遭遇到的事件影响，我的睡眠很浅，大脑没有充分地放松。
　　我很快洗漱完，换好衣服下到一楼餐厅打算吃点什么。
　　昨夜勉强填饱肚子的应急食品显然不能满足我的胃，今早胃部有点发痛。
　　令我意外的是埃利尔早早来到了餐厅，正吃着餐盘里的烤面包和水果沙拉。
　　“埃利尔，早上好。”
　　我很自然地打招呼坐到他的正对面。
　　“早，洛斯奇。”
　　埃利尔吞咽嘴里的早餐，朝我点头示意。
　　德克森先生似乎从后厨的窗口看见了我，没过多久就送上了一份同样的早饭。
　　我感激不尽地吃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直到饥饿感解除。
　　“呼，好吃。”
　　我心满意足地喝着热可可。
　　“还不错。”
　　埃利尔也差不多用完餐，把空的餐盘推向一边。
　　“埃利尔，你们准备走了吗？”
　　我随和地开口询问。
　　“嗯，案件的调查告一段落，结果已经告知镇上的居民了。”
　　“但我还有一点没想通，为什么沃贝斯·麦尔先生的遗体会出现在那。”
　　“应当是有人潜进沃索克镇远郊的诊所，偷出了遗体。遗体是从上周开始就一直暂时存放在那，诊所只有一个人值班，所以无法断定遗体被偷走的时间。但按照推测，想要避人耳目地搬运尸体的最佳工具是汽车。”
　　汽车，我的脑中闪过某个曾经见到过的场景，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这次又想到了什么？”
　　我闻言抬头，埃利尔坐在我的对面正用调查官的目光注视着我。
　　继由上一次和这次，我的反应足够引起埃利尔的怀疑。
　　“只是毫无根据地猜测，与案件无关。”
　　我加重了语气，眼神有点冷淡地迎接少年调查官的目光。
　　埃利尔也不打算多追问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视线移向我的身后。
　　“洛斯奇、前辈，早啊。”
　　柯尔特轻打了个哈欠走下楼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朝我们挥手走来，自来熟地坐到了我的位置旁边。
　　“前辈，你们是在谈论什么有趣的事吗？方便的话让我加入吧。”
　　“没有。”
　　埃利尔神色平淡地否认。
　　“没意思。”
　　柯尔特放软了身体趴在餐桌上。
　　“柯尔特，你要不吃点什么？”
　　我对着这位身体虚弱的少年不自觉会放低音量。
　　“很可惜，这里大多数的食物我不能吃。”
　　柯尔特埋头摆了摆手。
　　我猛然想起他先前对我说的那套令人匪夷所思的饮食标准。
　　“但水果沙拉还是可以。”
　　埃利尔把他那份丝毫未动的沙拉推到柯尔特面前。
　　“看不出前辈这么贴心。”
　　柯尔特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接过那一小碟沙拉，用附带的水果叉津津有味地享用着。
　　我忍不住如此想，如果他们不是调查官，我们三人的相处或许会更融洽，就像普通朋友那般……
　　“不得不说，洛斯奇你的胆量还真是大，和两位调查官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勇气。”
　　柯尔特咽下一口沙拉，又用餐巾拍了拍嘴。
　　“嗯，可能。”
　　回想这几天与少年调查官的相处，除了机缘巧合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但我多少能在某方面理解他们，大概是是‘同类’之间的相互吸引。
　　“你果然比前辈有趣多了。”
　　柯尔特犹如一个纯真的少年般笑道。
　　“柯尔特，时间到了。”
　　埃利尔提起脚边深色手提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打开餐厅门走出去。
　　“知道了，前辈。”
　　柯尔特同样举起留在埃利尔座位上自己的手提箱往门口方向移动。
　　“洛斯奇，去到艾洛学院后不要轻信任人。”
　　柯尔特背对着我，用随意的语调说道。
　　我来不及反应，大门在我眼前关上。
　　当我脑子反应过来，追出门时三辆政府统一标配的黑色汽车已经驶远。
　　算了，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会再见面，我第一时间自然而然地得出这样的结论。
　　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