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虚夜凝月

13、邀请

　　正午的天空因云层密布显得有些昏暗，空气中夹杂着湿润的水汽。我一向喜欢户外运动，所以不太喜欢阴雨连绵的天气。
　　我沿着上午调查局的人走过的行动路线一路走到了森林边缘，再往前走两百米左右就可以再次抵达今早发现的命案现场。
　　但我刻意避开了之前的路线，循着小路往森林深处前进。
　　在明知道前方就是命案的发生现场后，我实在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地路过那个地方。
　　我会独自来这只是因为想着能不能再偶然遇见那位少年。
　　幽静的小路不见他人的踪迹，清风拂过伴随树木枝叶相互接触的沙沙声，仔细聆听还能察觉到夹杂在其中鸟扇动翅膀的声音。
　　静谧，神秘，不可预料，是大自然始终具备的力量。
　　须臾间，我又来到了‘日落湖’的岸边，水面灰蒙蒙的一片，仿佛深不见底。
　　我回忆起柯尔特的推断，从案发现场的距离分析，把犯罪证据消匿在湖底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不但事后搜寻耗费的时间很长，证据也可能被严重破坏。
　　但对于未接触过多少‘犯罪’的普通民众而言，犯案后还能如此冷静地销毁证据吗？
　　而且到目前也没看到调查局的人来这里调查，就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放弃调查日落湖。
　　“洛斯奇。”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猛地转头，惊喜顿时覆盖其他情绪，万万没想到昨日才见到的人今天又正好出现在自己面前。
　　艾瑞斯·伊德亚尔今天穿上了正式的深色套装，整个人看上去气质绝佳。
　　“艾瑞斯，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有点惊讶地问。
　　“午餐前散散步，你又为什么会在这？”
　　艾瑞斯仪态端庄地由不远处向我走来。
　　“你来这散步，可是这……。”
　　我没能把话说完。
　　“这？”
　　艾瑞斯不解地歪过头问。
　　“不，没什么。还是尽早离开这比较好，好像快要下雨了。”
　　我连忙摇了摇头，转移话题。
　　“也对。话说回来，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邀请你一起吃午餐，正好我有事想请教你。”
　　艾瑞斯仪态十足地朝我伸出手。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才刚吃过午餐没多久。”
　　我挠了挠头，婉言谢绝艾瑞斯的午餐邀请。
　　“那就改邀下午茶。”
　　艾瑞斯十分巧妙地再度向我发出邀请。
　　“好的，多谢。”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无法拒绝地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出发吧。如你所言，风暴就要来了。”
　　艾瑞斯朝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我隐约感觉到细碎的水滴滴落在脸上。

　　宅邸的饭厅处以浅色为基调，大约能容纳十人左右，华美的水晶吊灯高高悬挂在长达四米左右的餐桌上方。
　　长餐桌被浅黄色的桌布覆盖，上方摆满用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餐具盛好的烤面包、水果派、水果沙拉和烤鸡等美食。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整桌香气四溢的美食。
　　下午茶？这被当成派对美食也不为过。
　　“洛斯奇，别客气。”
　　艾瑞斯坐在主座位温和地招待道。
　　我面部僵硬地点头回应，先品尝了一块水果派。
　　水果派甜度适中、口感绝佳，搭配的红茶同样香气宜人、品质上乘，实在是令人陶醉。
　　“嗯，好吃。”
　　我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喜欢就好。”
　　艾瑞斯动作优雅地切开一块焦糖烤面包送进嘴里。
　　我们两人就这样沉浸在了下午茶的美食盛宴之中。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愉快地享用完美食。
　　“呼，多谢招待，很美味。”
　　我向正在收拾餐具、身着纯黑色制服的管家道谢。
　　“感谢少爷的赞美。”
　　这位年过三十、气质优雅的管家行礼后推着餐车离开了饭厅。
　　“你现在感觉如何。”
　　艾瑞斯优雅地饮用了一口红茶问。
　　“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艾瑞斯，实在多谢你邀请我。”
　　我衷心地再次表示感谢。
　　“不必客气，我也很高兴能邀请你来做客。”
　　“艾瑞斯，你是一个人住在这栋宅邸的吗？这里真的很有格调。”
　　“我和普西尔先生住在这，我姑且算是宅邸的主人。”
　　“是吗？”那请问你其他的家人？”
　　“别光说我了，你现在方便吗？我正好有很多事想问你。”艾瑞斯风度翩翩地询问。
　　他方才是故意回避了与自己相关的话题吗？我暂时故意不往这方面想。
　　“嗯，当然有。”
　　我坦然地回答。
　　“那么请先移步到二楼吧。”
　　“好。”
　　我跟随着艾瑞斯，沿着通往二层的木楼梯穿过挂了许多各式各样油画的二楼走廊，来到一间像是会客室的房间。
　　房间主要以深色为基调，偌大的深褐色书桌平放在窗前，房间西侧放置了一套深色沙发，房间正中央是一张价格不菲的茶几。仔细一看，西侧靠近墙壁的天花板上甚者安装了一台像是投影仪的仪器。
　　“请坐。”
　　艾瑞斯指了指沙发一侧，我应他所言坐下后，艾瑞斯随即坐在我的正对面。
　　“艾瑞斯，你想问我什么？”
　　我端正坐姿，这种气氛会让人陷入精神紧张状态。
　　“不必拘束，只不过是朋友之间的交谈而已。”艾瑞斯湛蓝色的眸子直视着我，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放心，没什么事。”
　　我知道，他问的是关于少年调查官和执行官也住进德克森先生那的事。
　　“这次来的调查官和上次的是同一人，沃贝斯先生就是被他查办的。”
　　“嗯，我知道。”
　　“你若能理解就好办多了。”艾瑞斯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洛斯奇，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希望你一定认真考虑一下。”
　　“好。”
　　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有预感，艾瑞斯接下来说的话会极大扭转今后事态的发展。
　　“我希望你能考虑住在这，和我一起。”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惊讶的无以复加，甚至觉得艾瑞斯在说笑，但他严峻的神情告诉我他没有在开玩笑。
　　“能告诉我理由吗？”
　　我花了几秒时间冷静下来问。
　　“沃索克镇已经不同于以往了。”
　　艾瑞斯表情淡漠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意思？”
　　我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洛斯奇，即便真相只会带来无尽的猜疑和未知的恐惧，你也打算追寻吗？”
　　艾瑞斯一反平日的温和，语态淡然地问。
　　“是的。”
　　我态度坚决地肯定道。
　　哪怕真相会让人遍体凌伤，我也一定要追寻它直到最后。
　　比起了解真相后可能带来的痛苦，未知的麻木反而更为残忍。
　　“我明白了。”
　　明确了我的答案后，艾瑞斯与我面对我，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陈述着某些事实。
　　周围的声音渐渐模糊，呼吸也愈发凝重，全身的血液凝固，时间仿佛在停滞在这一个节点。
　　我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或如何独自离开艾瑞斯的宅邸一路回到自己临时寄住的地方。
　　——等你考虑清楚，可以随时来找我，到时候我们或许可以互相交换彼此的秘密。
　　这是我最后听到最为清晰的声音。

　　艾瑞斯悄然倚靠在宅邸二楼的会客室窗前，双眸目送着那名少年的身影逐渐离开并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艾瑞斯少爷，遇害执行官的通讯器已经拿到手了，但没能从中获得核心情报。”
　　管家先生身姿笔挺地站在后方汇报道。
　　“实属正常，毕竟执行官最多只能算是调查局用来‘监视’和‘执行’的工具。”
　　艾瑞斯仍双眼凝望着窗外的景致。
　　“艾瑞斯少爷，您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管家先生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家少爷身上。
　　“普西尔先生，通讯器上最后留下的通讯记录是什么时候？”
　　艾瑞斯抬手拉起窗帘，回过头看向他。
　　“是昨夜十点半之后。”
　　普西尔如实回复。
　　“这样一来，那名执行官的遇害时间就是昨夜十二点以后，也就是今日凌晨。不过，因为森林夜间气温普遍较低，外加上昨夜还下过一场雨，所以受害者具体的死亡时间还是要经过专业的解剖后才能得知。”
　　艾瑞斯头脑无比清晰地借由目前掌握到的线索推测，又沉浸式地自言自语道：“关键的突破口在于犯人袭击执行官时所使用的枪支来源，以及犯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把执行官叫去现场的。”
　　“艾瑞斯少年，恕我直言，我们其实没必要插手这起案件。”
　　普西尔谨慎地出言提醒道。
　　“普西尔先生。鉴于沃索克镇一周前发生过的事，我并不认为这几起案件毫无关联。”
　　“少爷您的意思是这起案件的犯人与沃贝斯·麦尔有联系，但这样的话有嫌疑的犯人不就是……”
　　“还不能完全确定。而且，我也不认为沃索克镇的普通居民会有能力策划出一系列复杂又周密的犯案计划。”
　　艾瑞斯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黯淡下来。
　　但如果是他的话，会不会就有办法策划出这一切。
　　可即便如此，艾瑞斯无论如何都无法把犯人同他联系在一起。
　　“艾瑞斯少爷，我会让人继续调查沃索克镇上的事。”
　　普西尔冲他轻鞠躬道。
　　“麻烦您了，普西尔先生。”
　　艾瑞斯说完，又忽然像是随口一问道：“您觉得我的决定是对的吗？”
　　“决定有时并无对错之分，而我愿意相信少爷的决定。”
　　普西尔忠诚不已地回应。
　　势态绝不会百分之百如预想中的那般发展，哪怕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决定都有可能逆转今后的局势。
　　然对于普西尔而言，他自始至终只信任着自家少爷。
　　所以不论势态将如何发展，他都将全心全意地效忠于艾瑞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