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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受害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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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明媚而耀眼。
睁开双眼,刺目的光束直扑向我,我抬手挡住光并挪动身子,脖子、肩膀、腰都因为睡觉的姿势一阵酸痛。
“洛斯奇,你醒了?”
柯尔特倚坐在一张木椅子上,双手撑着椅子靠背,逆着光背对我说道。
一听到声音我立马起身,这才发现原本柯尔特盖的床单从我身上滑落。
这难道是柯尔特给我盖上的?
说实话,我完全不敢相信。
“柯尔特,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身体僵硬地直起身把灰色条纹的床单远远抛回床铺上,表面镇定地询问。
“一小时之前,他们的紧急通讯把我吵醒了。”
柯尔特表情略带不满地说。
“他们?”
“烦人的执行官和调查员,他们让我整装待发,准备好随时赶往现场。”
我才发现原本散落一地的物品全都没了,与之对等的是柯尔特身旁多出了一个闭合的灰白色手提箱。
“等会儿要走?”
“嗯,现场调查和搜证。”
“但这些不是执行官们的工作吗?”
我忽然想起昨日斯塔里先生说过的话,当时他还明确向柯尔特表明请勿擅自离开调查。
“通常情况是这样,但如果猎物和猎手身份互换了呢。”
柯尔特侧过脸意味深长地冲我笑道,瞳孔里散发兴奋的光芒。
明明室温不低,我却感觉后颈和脊背发寒。
昨晚差点遇袭的恐惧又一次爬上心头。
“难不成受害者又增加了?”
我不由地低声问。
“嗯,而且还是执行官。”
柯尔特的语气里竟带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兴奋,这让我感到一阵违和。
不过,对于执行官遇害一事,我并没有过度震惊。毕竟昨夜的袭击显然是针对调查纵火案现场的人,而调查的人员就只有被调查局派遣到沃索克镇的他们。
“地点在哪?”
“好像在‘日落湖’附近一带。”
‘日落湖’,再一次听到这个名称让我出乎意料,我清楚记得艾瑞斯提到过他的住宅就在那个方位不远处.
“哦,看来你知道。”
柯尔特站起身,意味不明地走向我,浅笑道:“我改主意了,你跟我一起去现场调查。”
彼此距离不过半米,那双藏着无数秘密的浅蓝色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
我隐约嗅到柯尔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味,他或许是醒来后去淋浴间冲了澡。
“为什么?”
我神色平静地问。
“我有理由怀疑你同这一系列的案件有关。”
所以是为了监视我吗?
我身为外来者一来到沃索克镇不到三天就发生了两起杀人纵火案,现在还有执行官遇害了。更何况我还藏有‘违禁品’,无疑是一个潜在的危险分子。
“但这并不符合规定吧。”
我很难想象我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可以跟调查官一同前往现场调查。
“原则上是这样。不过,如果有突发状况发生就不同。”
话音刚落,柯尔特不知从哪凭空拿出一副银色手铐,只听‘咔’的一声,手铐一下子拷住我的右手,另一端子拷在他的左手手腕上。
手铐靠环成圆弧形,两端连接的铁链长约一米,没有过多束缚手术脚的感觉。
我茫然地望着柯尔特,“你这是干什么?”
“洛斯奇·克特尔,我需要对你进行详细的调查。”
柯尔特宛如捕捉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般,一脸坏笑地说道。
我内心顿时百感交集,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问:“柯尔特,你真的是调查官吗?
从昨日到现在,他的一举一动以及举手投足之间都给人一种十分强烈的违和感。
柯尔特收敛了表情,那张精致的脸凑了过来,在我耳边轻声低语道:“我确实是调查官,但我或许也是‘掉队者’。”
踮起的脚跟落地,柯尔特瞬间换回了原先略带疲惫的神情,转头望向房间窗外。
“麻烦的家伙来了,该走了。”
一秒过后,我听见汽车鸣笛声以及几秒后好几个人踏上木楼梯的凌乱脚步声。
我发誓这十七年间我从未经历过如此尴尬的场面。
一楼的餐厅此时堆满了满面愁容的人,在餐厅内昏暗的光线衬托下显得沉默而诡异。
柯尔特缩坐在靠背椅上,神态自若地听着围在他四周、三位身着制服调查员的汇报,执行官斯塔里先生面色冷峻地背靠餐厅大门,时不时用充满审视的目光打量我。
此外,还有三位沃索克镇的警卫耸拉着脑袋在柜台边站成一列。
而我这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外人,罚站似地站在离柯尔特一米左右的地方,不情不愿地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一开始斯塔里先生问起我和柯尔特为何是被靠在一起的情况,柯尔特给出的解释是——改装最新型手铐时操作失误。
当斯塔里先生黑着脸说要把手铐强行撬开,柯尔特以“手铐是最新型的钛合金材质想用普通工具强行破坏需要耗一定的时间,倒不如先查案再想办法打开手铐”等说法反驳回去。
于是,执行官斯塔里先生只能冷着一张脸勉强‘答应’暂时让我在场。
“别乱看、听、碰任何东西,别说话。”
斯塔里先生眼神凶恶地瞪着我,他巴不得现在就去找一把斧头,一斧子砍下我的右手。
等到沉重的案件调查汇报完毕,柯尔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向斯塔里先生问道:“通知沃索克镇的居民命令他们暂时足不出户了吗?”
“是的,发现卡利斯的尸体后就立即封锁了现场,以及通过镇上广播发布公告。”
“向上头请求支援了?”
“是,不过增援的执行官需要正午过后才能赶到。”
“有找到卡利斯先生的配枪吗?”
柯尔特偏过头问第一时间调查取证的其中一名调查员。
“不,没有找到。”
那名身材较瘦弱的调查员弱弱地回答。
“夺走执行官的枪,是还打算继续犯案吗?”
柯尔特用手背抵住额头沉思。
餐厅的气氛越发沉重,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年调查官发话。
“出发吧,我需要亲自去现场以及周遭进行搜查。”
柯尔特缓慢离开椅子,对着陪同的执行官斯塔里先生吩咐。
后者点点头表示肯定,“其他人也一起。”
斯塔里先生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在场的三名警卫和调查员,绝不包括和柯尔特拷在一起的我。
因为手铐的缘故,我被安排和柯尔特乘坐同一辆车的后座挨着柯尔特,替代了原先那位卡利斯执行官的位置。
“为了你自己好,别做多余的事。”
上车之前斯塔里先生严肃地命令道。
漆黑的车身缓缓启动并平稳地向前进,我思绪复杂地将视线望向车窗外一晃而过的建筑。
前方还会有什么?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案件的导向似乎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但我却无法看见它、触碰它。
‘未知’令人感到恐惧。
两辆政府旗下的轿车则一前一后地停在距‘日落湖’五百米外的狭窄林道处,如果想要穿过树木丛生的森林,对比驾车、徒步行走显然速度更快。
一走下车,柯尔特便指名道姓地让我背他,回绝了打算上前的斯塔里先生。
被询问理由时,柯尔特十分干脆地说我背着他更舒服,利于他集中精力查案。
柯尔特的理由看似毫无逻辑却又无法反驳,于是高大威猛、体能绝佳的斯塔里先生只能脸色铁青地看着我背起柯尔特与我们并排走。
其余三位随行的调查员紧随其后,不远处骑着两辆警卫自行车和一名小跑的警卫也赶到了。
我们花了大概五分钟来到了现场。
尸体面朝下卧倒在泥泞的草地上,因为调查员们之前来过,所以现场做了简单的隔离措施。
柯尔特拖着我越过警戒线,走到了尸体旁边蹲下,我则站在距离柯尔特的一米外眯着眼察看现场情况。
真实的命案现场远比我听闻的类似描述更为血腥和残酷,那名执行官卡利斯先生一动不动地倒在荒芜的草地上,头部位置似乎被子弹击穿,腥红的血大片凝聚。
虽然看不清脸,但依稀能辨认出卡利斯先生昨日的穿着。
看的越仔细,我越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好在早上醒来后滴水未尽,不至于吐出什么。
柯尔特却能双手戴上胶手套,面不改色地触碰那具冰冷的尸体。
这就是我与调查官的差别吗?
“头部中弹,子弹由后脑勺呈六十度向下射穿头骨。”
柯尔特淡然地翻动着尸体,犹如机器般理智地分析道。
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尸体周遭飞溅一地的鲜血,自言自语道:“现场无打斗痕迹,趁受害者蹲下时从他后方由上往下开的枪。成年男性不说,即便是女人和符合要求的未成年人都有可能做到。唯一的突破口在于卡利斯先生为何一个人深更半夜来到这儿?”
鉴于我是在场的唯一外人,强行忍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疑问,比如“为什么得出卡利斯先生是昨夜半夜遇袭的”。
“斯塔里先生,再把卡利斯先生昨天遇到过什么人、去过哪些地方详细汇报给我。”
这位调查局名下的少年调查官用不符合实际年龄的气势下达指定。
这或许才是调查官的真实面目。
斯塔里先生点点头,立即吩咐其中一位面色和善的调查员去办,身着纯黑色统一制服的调查员问了详细方法后离开了。
若卡利斯先生没遇害,这份工作大概应当由他来完成。
一阵突兀的轻微铃声在沉寂的森林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众人将目光聚集在现场的少年调查官身上。
柯尔特却故意忽略从身上传出的铃声,淡淡地说了一句,“接下来去日落湖附近调查。”
说完便冲我走来,我很识趣地蹲下身,柯尔特比以往慢了几秒才爬上来。
“走吧,速战速决。”
柯尔特在我背上小声嘀咕道。
从命案现场徒步到日落湖仅花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早晨时刻湖面波光粼粼,远远望去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一来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企图过滤掉现场空气隐隐能闻到的那股死亡的味道。
“呼,好舒服。”
柯尔特站在湖岸边迎着微风做深呼吸。
“柯尔特,为什么要来这儿?”
我站在他身后不到一米处,不自觉地开口问。
“闭嘴,没人给你向西里奇大人问话的权利。”
斯塔里先生对于我这位‘不请自来’的外人在场本身就十分不满,我一开口他更是觉得自己的权威被触犯,立马开口骂道。
“湖泊水深大致是多少米?”
柯尔特没有理会我们,向在场一位年纪稍长的调查员询问。
“是,估计深度大约8~9m,直径目测大约十五米。”
“看来调查需要花一点功夫。”
柯尔特眺望着波澜起伏的湖面陷入了思考。
“西里奇大人,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斯塔里先生一改对我的刻薄态度,恭敬地询问这位少年调查官。
柯尔特也不隐瞒什么,向在场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说明他目前的推理结果。
“来现场之前我查过,卡利斯先生最后联络的时间是昨夜十点半,而昨夜10点~12点之间下了雨,但遗体衣物却并没有淋湿,所以卡利斯先生是昨夜十二点之后被某人叫到这里,暂且将其定义为凶手。”
“凶手将卡利斯先生带来后用某种方式诱骗其蹲下身,之后再趁着空档从卡利斯先生身后由上往下开枪。杀害卡利斯先生后凶手为了遮掩枪支型号花费了一点时间将子弹强行从脑袋里挖出来带走,而且很可能为了削减枪支发射时的声音,凶手事先将可以用来消音的东西藏在某处,等到完成犯案后要想销毁那些证据的最佳地点,无疑就是湖底。”
柯尔特那不符合同龄人缜密的思维逻辑,让我联想到了推理小说之中的——‘侦探’。
知晓‘推理’的人时常会认为是侦探带来了案件,但事实恰恰相反,正因为接连不断的案件才会孕育出侦探。
而现在‘侦探’正在梳理案情。
“可是调查官大人,我们镇上绝不可能会有犯下这些事的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警卫们听完柯尔特的推理后,一个个目瞪口呆,像三尊石化的雕像。
几秒后,三人之中较为年轻的警卫率先回过神,弱弱地吐出这句话。
“的确,普通的群众绝不可能进行这一系列犯罪,甚至还夺走执行官的配枪。”
柯尔特话里有话般回答。
夺走执行官配枪的举动,要么是挑衅,要么是为了再继续犯案。
柯尔特绝对能想到这种可能性。
案件,还远远没有结束。
“西里奇大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执行官例行公事地向少年调查官提问下一步指示。
柯尔特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直接忽视斯塔里先生的提问,视线不知望向这座森林的某个地方。
“你们谁先发现尸体的?”
“是、是我,今早例行巡视小镇的时候发现的。”年轻的警卫低着头回答。
“发现尸体之后你干了什么?”
“我、我立即用通信器叫卫斯警卫长过来了。”
“中途没有离开过吗?”
“啊,中途?”
平日里仅接触到帮人修水管或寻找失物的年轻警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指从发现尸体到你通知为卫斯警长赶来的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离开过现场?”
斯塔里先生不耐烦地说明。
“是,中途我一直站在远处观察,没有离开过。”
“没有人经过现场吧。”
“是、是的。”
年轻警卫疯狂地点头。
“卫斯警卫赶到后你们做了什么?”
柯尔特把视线转向三名警卫。
“我赶来之后就一直守在现场,派伊戈一个人去通知他们了。”
那名资历较深,头发有点花白的老警卫沉稳地用目光指明两位余下的调查员。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在哪的?”
斯塔里先生怀疑地提问。
“小镇的面积不算大,消息更是满天飞,你们调查官和执行官还有那些调查员暂时住在什么地方,基本上小镇居民都知道。”
卫斯警长毫不畏惧地说明。
这就是年长者历练出来的稳重吗?
“卫斯先生,你们有没有人靠近过尸体?”
柯尔特往他们那走了几步,直视他们问。
“这个嘛,应该是没有。伊戈胆子一向很小,而诺里今日休息,还是我让伊戈临时叫他来的,我是一直站在远处守着尸体。
卫斯警卫声音沙哑地陈述着。
“嗯,是吗?”
柯尔特撇过脸,大步走向我,“搜查到此为止,暂时先回去待命。”
我麻木地蹲下身,柯尔特动作熟练地爬到了我的背上。
我们一行人沉默不语地顺着方才来时的路径返回。
眼神凶恶的执行官,疲惫不已的调查官,神情复杂的外来者以及两位懵懂的年轻警卫,两位神色平淡的调查员,外加一位面色平和的老警卫。
所有人各怀各的心思,期许时间尽快流逝,案件尽快终结。
面对潜伏在黑暗中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亡,会感到兴奋的除了凶手以外,就只有‘侦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