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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请受师父一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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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心瞧着她变幻的神色,特意给她余留了些消化的时间,待她镇定下来,方才缓缓道:“既是要从头开始学,必然需要人教导,不如就由吾来做你的师父罢。”
无数烟花炸裂在贝伽盈的脑海,她恍惚道:“你真的疯了。”
然而,与此同时,那流光钻入的眉心缓缓亮起一枚佛印,闪烁,仿佛在证明昙心所言非虚。
贝伽盈捂住额头:“妖族靠血脉传袭天赋,哪里需要师父?”
昙心:“方才你自述,有一位仙门的师父教授术法,那多我这一位教你做妖,又有何妨呢?”
贝伽盈语塞,这人真真得无赖,方才还不信她的这番真心,现如今却又拿来当说辞。
身体已然困于翠林,行不出去一步,她怎么也不愿精神上再受困于人,贝伽盈后退一步,坚定道:“不管你使了什么妖术,我都不会屈服的!”
“阿弥陀佛,吾乃修道之人,何来什么妖法?不过是寻常的锁妖术罢了,不必惊慌。”
“锁妖术?”贝伽盈再次摸了摸额头上那块已然消失的印记,“是那种驱使妖族为奴为婢的术法?怎么解?”
昙心笑而不语。
是了,他既施了术,又怎么轻易肯解?贝伽盈愤愤道:“你不是好为人师吗?怎么连这点常识都不肯传授?”
昙心笑着摇了摇头:“只要你打得赢我。”
锁妖术,故名思义,是控制妖族行动的术法,常被驱妖师用于收服些妖力尚弱的小妖小怪,只因此法生效与否取决于施术者与受术者的实力差值。
贝伽盈原身虽为大妖,无奈内芯换了人,妖力无法发挥完全,再加上昙心佛法造诣高深,才能堪堪令此术生效。
但,到底有多少效果,昙心也不敢保证。
他施此术,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控制九尾狐妖不乱伤人,也是为了牵制那股驱使他心脏的神秘力量。
贝伽盈满脸写着憋屈,紧紧抿着唇,模样颇有些滑稽。
昙心突然想试试看锁妖术的效力,对她说:“拜师礼可以简化,却不能免。你且行上一礼,今后吾便待你如亲徒,绝不藏私。”
贝伽盈火气陡然冒了上来:“你想得甚美,该是你毕恭毕敬地对我拜上一拜,我才能考虑要不要当你这黑心师父的便宜徒弟!”
得了便宜还卖乖!休想!
她杏目圆瞪,妖类的本能使得她发怒的模样颇具狂性,乍一看很有威慑力,但对于见惯了凶兽恶妖的昙心来说不足为惧。
按理说,昙心也只会淡淡一过不予理会,可那神秘力量却裹挟着他,逼迫着他一步步不得不低头。
下一秒,贝伽盈见他动作僵硬发抖,似是与空气中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极不情愿但又恭敬无比地朝她行了个礼,昙心咬牙道:“请受师傅一拜。”
她目瞪口呆,面对这样的大能朝她行礼,灵魂里仙门弟子的记忆骤然被唤醒,贝伽盈下意识欲将他扶起,说归说,这礼她可经受不起,她也没打算一辈子就做妖了,早晚回归了仙门,这茬乌龙事恐怕至少要折寿数年。
她无奈:“谁叫你来真的了?”
昙心则是苦笑不语。
贝伽盈脑海里快速闪过一连串预设,也或许是这个能屈能伸的佛法高僧打动了她,她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就勉强答应你的请求吧。”
仔细想了想,做妖她没经验,连收尾巴这种应当与呼吸一样简单的动作都需要昙心指点,现在有个人主动为她引路,倒也不错。佛门弟子讲究得很,尤其是像昙心这种法力高深的,最是讲究因果缘由,担上他弟子的名头,今后她也不用担心小命呜呼,说不准还能走出这翠林,往外面瞧瞧,好处多多。
月牙湖一叙,昙心拖着疲惫回到屋舍,佑蓝已早早等候在门外,他暗叹一声问:“你来翠林,所为何事?”
佑蓝脸上一喜,却听昙心又道:“无论何事,吾恐怕无能为力。世间诸事,吾皆已摒弃,亦已无留恋。”
虽是已有准备,佑蓝脸上还是闪过一瞬而过的失望,等她再抬头时又已是满面笑意:“法师的规矩我自然晓得的,只是我所求之事,只关乎我自身,于法师而言更是易如反掌。”
昙心未语。
佑蓝见状,将怀里的陶罐紧了紧,说着说着泣不成声起来:“实不相瞒,小女自幼无父无母,只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哪知妖怪凶恶,害了爷爷,我如今孤苦无依,只求个庇护之处,还望法师垂怜。”
昙心这才注意到她随身不离的陶罐,里面想必就装着她逝去亲人的骨灰吧,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回绝道:“吾虽已入佛门,但你一孤女在此处久留仍是不妥。念你实有情由,且逗留个三五日便自去吧。”
佑蓝却扑通跪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额前微红,她坚持道:“还请法师怜惜,收我做您的俗家弟子,我可以浣衣烧火,供您差遣,求您教我收妖技法。”
昙心皱眉:“你是想为亲人报仇雪恨?”
佑蓝却摇头:“那妖怪伤人即去,此时上哪里去找?我只是痛恨自己软弱无能,不能保护爷爷,眼睁睁看他死去,故而才想拜师学艺,收妖降恶,造福世间。”
“你有此志向实乃难得,只是……”昙心上下打量了下她,“你根骨普通,即便有心于此道,也难有佳绩。”
昙心十分直白,他坦言道:“不若放下仇恨,好生去过你自己的日子。”
“不!”佑蓝激动不已,“我心已决,还请法师成全。”
昙心沉默。
他对小小年纪、身世悲惨的佑蓝心有不忍,但草率答应于她多害少益,修行艰险,实非常人所晓。
可若是强硬回绝……他见着还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的女子,叹气问道:“你可还记得,伤人性命的妖物为何?”
佑蓝犹豫:“或许是凶狼,还是恶虎,我记不清了。”
她言语闪烁,引得旁边人一声嗤笑,贝伽盈后脚跟着昙心回来,目睹了孤女拜师这好一场景象,她冲佑蓝扬了扬下巴:“你想跟我做同门,未免想得太美了些。”
“你说什么?”佑蓝惊愕,“法师德高望重,法力高深,怎么可能收你为徒?你又不是人!”
“非人”的九尾狐妖立刻摔了脸色:“啧啧,这话说的,听着就让人不快。”
“法师!”佑蓝喊道,似在求一个解释。
昙心并未就此事多说,而是劝诫道:“你再仔细想想,有个一星半点的线索,吾可为你除了那妖,聊作慰藉。”
他自隐居翠林,往日只与山下村民往来,护佑安宁,驱妖辟邪,也换取些许米粮。开口承诺佑蓝,已是破例。
佑蓝面露难色,没有应声。
贝伽盈歪着头:“佛子都开口了,你还有什么不肯的?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大妖,大不了我替你去除,那为非作歹、害人性命的妖确实也留不得!”
她话音刚落,昙心一个警告的眼神便射了过来,仿佛在告诫她,她那些妄图逃离翠林自由的小心思早被人洞悉。
贝伽盈不甘示弱,斜眼瞅了过去:姐助人为乐不行吗?就属你小心思最多。
佑蓝咬着下唇,她一骨碌爬起身来,闷着头小跑到院角的厨房里,对着冒着焰火的炉灶一阵扒拉,她不顾烫手,将裹着炭灰的芋头递到昙心跟前。
滚烫的芋头冒着白烟,阵阵薯香飘散,佑蓝却全然不觉,焦急地望着他:“法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很有用的,再怎么样也比那个狐妖能帮上忙的。”
贝伽盈眉头一跳,表诚心便表诚心,怎么还拉踩上了?
她耸了耸肩,走到边上,总归是师父自己的大事,她这个便宜弟子就不凑热闹了,容易被误伤。
湖边一阵折腾,她肚里空空,捡起佑蓝随手搁置的铁铲从炉灶里掏起芋头来。
“这么多人呢,不会小气吧啦只烤了两个吧。”贝伽盈捂着口鼻边掏,边碎碎念道。
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黢黑芋头从灶膛里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到墙边。
她跟着去捡,却见墙边上立着一个灰扑扑的陶罐,从破裂豁口的罐口往下延伸,一条长长的裂纹蜿蜒扭曲。
她下意识伸手去触,罐身滚烫,裂纹割手,再在这炉灶边上炙烤下去,不多时恐怕这陶罐便要休矣。
她左手抱着陶罐,右手举着芋头,两手滚烫,朝着佑蓝挥了挥,喊道:“喂,你的东西还要不要了?”
她指的,自然是盛着佑蓝逝去亲人的骨灰罐子。
昙心视线转过来,面色一变,他握紧的拳头散溢着淡淡金光。
“九尾,不许放肆!”
他怕是误解了贝伽盈的意思,生怕她顽劣捣蛋,毁了逝者的遗骨。
佑蓝也是脸色一变,她顾不得许多,几步跑到贝伽盈跟前,怒道:“谁让你碰了?”
面对双双的误解,贝伽盈无辜至极,她刚想解释,右手高举着的芋头便被人一把夺了去,她被搡得趔趄。
佑蓝怀抱着芋头,语气甚冲:“我辛苦弄了一上午,谁让你碰了?”
贝伽盈愣住,举起的右手缓缓放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