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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佛子的镜心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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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心法师年少成名,佛道造诣极深,只是他居于山林日久,才声名愈隐。
可佛道这种东西,越是清幽心越沉静,昙心亦因此受益,道法更加精湛。
他有一术法,堪称绝技,人称镜心术,故名思义,此术可探窥意识,反照人心。
然窥探人心乃是扰乱秘术,昙心守戒,寻常不肯使用,而平日里小妖小怪的也断断用不上此法。
只是今日,他却要破戒了。
一道金光入额,贝伽盈扬起的嘴角缓缓垂落,双目失去了光泽,捏着昙心脸颊的两只手也无力地垂下。
昙心见时机已到,缓缓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我,我是贝伽盈。”她如木偶一般,片刻停顿后,机械地答道。
昙心又问:“你施了何种法术,强令吾听命于你?”
贝伽盈沉默。
他语气更重:“回答吾。”
“没有,我没有。”贝伽盈方才回答。
昙心自是不信,他闭上眼,充沛的精神力缓缓向内深入,可九尾狐妖的识海中确实一片澄澈。
她并未说谎。
这就奇了。
此前种种令昙心确信,这九尾狐妖随口的一句话便能令他唯命是从,即便他强行抵抗,也只落得伤及自身的结果。
若她长久以此要挟,岂非大乱?
昙心的精神力在贝伽盈纯净的识海中很快摸索到了关门,若是他此刻强行突破,便能细细搜索她识海记忆,不怕隐瞒遗落。
只是,伴随而来的,也会是她神毁身死的结果。
妖,与人有异,非彼族类,必存异心,昙心从来如此认为。
他驱使着精神力,轻轻触碰了那道关门,骤然间澄澈的识海天摇地晃起来,那是来自灵魂的颤抖。
平静的识海由于外物的入侵沸腾起来,贝伽盈脸色痛苦,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来。
昙心叹了口气,还是将精神力收了回来。
他紧盯着眼前这女子略显狼狈的面容,终究还是心软。
不知是多年深居让他对待妖物都存下了怜惜之心,还是九尾狐妖令人惊异的澄澈识海令他动摇,他还是放过了这绝佳的机会。
“吾再问你,此术法可有解法?”
然而,昙心身为佛道大能,并不甘于为人驱使,他始终还是要寻一个解救之法,故而又问。
现今看来,九尾狐妖并未存心施以此法,暂未以此相挟,可长久不是办法。
“我不知道。“贝伽盈身子摇晃了下,她挣扎着,似乎在思考,最终说道,“或许只有时间能结束这一切吧。”
接着,她似是极痛苦般,整张脸扭曲在了一块。
昙心暗叫不好,定是方才他叩击识海关门的作用显了。
他立刻退出了贝伽盈的识海,她如同溺水的鱼儿入海般重获生命,大口地呼吸起来。
“呕,呕。”贝伽盈捂着嗓子拼命干呕,雪白的脸涨得通红。
她稍稍缓过来劲儿,眼角夹着点点泪珠,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竟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全无所知。
出家人不打诳语。
昙心闭目养神起来,不作回应。
贝伽盈却心中隐隐怀疑,可吃过亏的她哪里还敢造次,脑袋痛得直打颤,她连滚带爬起来直奔着内室而去,一头栽倒在床铺上,再不省人事。
等到天光大亮,她才被一声高昂的女声惊醒。
本是对着墙面甜睡,刺耳的尖叫惊了她一跳,贝伽盈迷迷蒙蒙地半转过身去,便见佑蓝眼珠子惊恐得仿佛要掉出来一般。
“嗯?”
她下意识瞧了瞧手脚全身,佑蓝过分夸张的神色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又突变成了什么怪物妖兽。
不过还好还好,她还是那只油光水滑的美艳红狐。
放下心来的贝伽盈这才拾起被人扰了清梦的脾气,没好气道:“喊什么喊?”
佑蓝伸出的手指头颤颤巍巍对着她,又不确信地指向另一侧打坐了整夜的昙心,“你们......”
昙心面不改色,站起身来,掸了掸染尘的衣袍。
他还穿着白色的里衣,屏风后一片狼藉的浴桶和水痕犹在,乍一看确实有些令人捉摸。
佑蓝推门见着此情此景,怪不得失声惊叫。
见昙心不紧不慢,一副身正气清的君子模样,贝伽盈干脆也做作起来,统归她现今是个荤素不忌的狐妖。
她卷着薄褥翻过身来,白皙匀称的小腿微微曲起,衣衫遮不住风情,浓藻般的长发衬得小脸精巧。
“我们...怎么了?”她拿手撑着后脑,歪头看向两人,声音气若游丝,十分勾人。
做作得很。
佑蓝脸色微红,她难以置信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好半晌才朝贝伽盈怒骂:“你下流!”
昙心从屏风后走出,已是穿戴齐整,他不屑于贝伽盈的那点小心思,当场下了逐客令。
“都出去。”
话虽是对逗留在他卧房的两个女子所言,可他的眼神却锁定在斜躺在床铺上的贝伽盈身上。
贝伽盈本不欲乖顺听话,可被这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她强撑了会儿,还是坐了起来。
得,谁愿意在他这儿待了。
她施施然站起身来,抖了抖发皱的袍袖,就往外而去,全然没有擅入他室的羞涩。
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却听踯躅在旁侧的佑蓝细声道:“那个,法师,我做了点早饭,您一起吃点吧。”
昙心皱了下眉头,便要拒绝。
佑蓝却极快地转头出门,末了还补上一句:“我现在就去盛饭。”
贝伽盈被她匆忙的步伐撞得一踉跄,她望向佑蓝颇显欢快的背影,压下了怒火,跟着出门去。
小院里,佑蓝端着汤盆奔波忙碌。
贝伽盈不客气地坐在竹桌边,占据了四分之一位置,她托着腮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周遭。
佑蓝拿着二人份的碗筷兴冲冲地走到桌前,瞬间垮了脸。
“你坐这做什么?起来!”
她语气冲得与昨日躲在昙心身后大喊救命的样子判若两人,贝伽盈不由好笑道:“怎么,又不怕妖怪吃人了?”
佑蓝面色一变,果然怂了,她眼神瞄向昙心的屋舍,嘴上却还是不肯轻易求饶。
“你敢?”
贝伽盈拉长音调,故意道:“哦,原来找到靠山了呀。只是不知道你这靠山究竟靠不靠的住呢?”
佑蓝跟着她的视线回头,恰好见着昙心出门,她赶忙喊住他:“法师,早饭都好了。”
昙心:“你自用吧。”
他不惯与人同桌共食。
“可是......”佑蓝满脸失落,“我天未亮就起来烧饭了,弄了好久。法师,好歹用一点吧。”
昙心望了一眼,要说是早饭,大大小小的碗盘堆了一桌子,差点要把桌腿压弯,未免过于丰盛了些。
“他不吃我吃。”
贝伽盈抬手抢了佑蓝拿着的碗筷,利索地夹起一个包子放到碗里。
佑蓝哪肯轻易给了她去,伸手就去抢,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拉扯起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昙心见状,暗叹一声。
他干脆径直坐到桌边,佑蓝反应过来,不再纠缠,赶忙把手里剩下的碗筷摆好,又将白花花的米粥推到他跟前。
终于片刻安宁。
佑蓝恶狠狠地瞪了不请自来的贝伽盈一眼,又返回去拿碗筷。等她忙活一通安生坐下后,只见贝伽盈拿了她那碗米粥,呼噜噜喝得畅快。
佑蓝捏着筷子,咬牙道:“你一个妖,天天茹毛饮血的,喝米粥不觉得浪费粮食吗?”
贝伽盈头埋在粥碗里,黑黝黝的脑顶冲着对面,她似乎是憋着气浑身颤抖,而后猛地抬头,一口米粥喷向对面。
“你疯了?”
佑蓝脸上发上黏着米粒,怒火直冲头顶,她忍不住尖声厉叫。
贝伽盈连连咳嗽,她把碗往边上一推,大半碗米粥晃悠着又洒了小半,她脸皱在一块,吐着舌头:“这什么玩意儿?又苦又糊,也太难吃了。”
“你说什么?”
佑蓝简直难以置信,这只狐狸精白吃白喝算了,竟还指摘起她劳心劳力做的饭食起来。
“你天没亮爬起来做的都是些什么?米粥苦糊,油饼底儿焦,包子内陷酸涩,这花卷硬得如同石块,没一个能吃的。”
贝伽盈毫不客气,拎着筷子就着这桌上挨个点了一遍。
“怎么可能?”
佑蓝自然是觉得贝伽盈无端找茬,可第一次庖厨的她底气不足,眼神不由飘向桌上仅余的另一碗米粥上去。
昙心面前的米粥漂着一层厚厚的米油,他还未动筷。
一个人说不好,不一定是真的不好。两个人都这么说,那这话就有上几分可信了。
贝伽盈抹净嘴角,也看向昙心。
两双四只眼睛的注视下,昙心拿起调羹,默默品了一口。
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被两人紧紧盯着,每一丝跳动都将被赋予不同的涵义。
昙心却十分冷静,他的表情说不上难吃,也说不上好吃,令人难以捉摸。
佑蓝忍不住问:“如何?还不错吧?”
昙心并未正面回答,他喉结滚动,结结实实咽下米粥,思忖片刻道:“以后,厨房还是不开火为好。”
不过是一口米粥,那苦涩却久久停留在口腔难以驱散,昙心已算是委婉。
佑蓝却脸色一变,心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