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话本的法则 ...
-
昙心句句决绝,贝伽盈即刻转头离开。
既不是故人,便没必要强留,谁说她非得留下来找骂了。
足尖轻点,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助她轻巧飞身而去,几息之间便消失在翠林间。
“法师......”佑蓝松了口气,她眼巴巴地瞧着昙心,试探开口。
昙心却脸色阴沉,他一甩衣袖,又进了屋子,仿若身侧根本无人一般。
佑蓝脸垮下来,她在屋外踯躅,可有求于人,终究不敢冒昧打扰,只得灰溜溜地寻了一间空屋,暂且住下再议。
贝伽盈离了小屋,一气之下便要离开翠山,她才不管什么话本世界的规则,不受那劳什子的气。
可每每当她正要离开翠林边缘,却总是会被一层看不见又摸不着的屏障弹回,怎么也无法突破,她这才想起此前混乱冲撞间再如何无序无向,她也始终没能离开这片翠林。
“定是昙心从中捣鬼!”贝伽盈握紧拳头,恨得牙痒。
他放出了话,既不要她靠近,又不许她离开,是要将她困在这片破林子里永永久久的意思!
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贝伽盈想也不想,气冲冲地回了昙心的小屋,将方才他严词下达的逐客令忘了个干净,等到她能望见小屋闪烁的点点灯火时,才犹豫起来。
质问是一回事,但若是不管不顾,说不准还要为此丢了性命,那可不值当了。
在这个世界,妖可没有人权。
她绕到屋子后面,尽力屏声静气,从窗缝里悄悄往里看去。
纸糊着的窗子蒙着水汽,她不过是贴近了那窄缝,便被蒸腾的热气劝退。
“昙心这家伙,是在屋里烧火做饭呢吗?”贝伽盈皱眉。
屋内虽然亮着灯火,却似无人般静悄悄的,贝伽盈思索片刻,还是推窗而入。
她猫在墙根,尽量将身子团成一团,可火红的九尾却不受控制地飘散开来。
她暗暗啧了一声,回手意图按下那不安分的大尾巴,却忽听水声沥沥。
好似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剧烈的水花过后,余下的点点滴滴散落在尚未平静的水面上,滴咚滴咚。
贝伽盈心头一跳,她缓缓抬头,正和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对上。
水滴顺着男人光洁的额头流下,游走过高挺成线的鼻梁,从下颌落入水面。
滴咚。
昙心光裸着上半身,匀称的肌肉线条在水光折射下更加明显,贝伽盈嗖地将头扭了过来,慌乱的眼睛只敢盯着地面。
一时间,鸦雀无声。
或许是事情太过突然,昙心竟没有训斥于她,随着又一阵水花碰撞声,他已拢上了衣袍,赤足踩在地面上,走到她跟前。
“来做什么?找死吗?”他说。
从这个男人口中吐出的字句还是如此冷漠。
贝伽盈不过若干的羞赧立刻烟消云散,此行的目的也终于重新浮现在脑海之中,她没好气地道:“你个坏心眼的和尚,既要我离得远远的,又为何要设下结界?脱裤子放......”
她不耐烦地抬眼质问,一通发泄,却在昙心冷硬的眼神威压下最终将那个“不雅之字”憋了回去。
昙心皮笑肉不笑道:“九尾狐妖,你以为吾还会放你归世为祸吗?”
一口一个妖,一口一个祸乱,贝伽盈听得刺耳,她咻地站起来,与他平视:“佛家有言,众生平等。没道理生而为人就是香的,为妖便是脏的臭的,你不要拿着个破法杖,就以为能随意断世,太高看自己了吧。”
昙心瞥向半开的窗:“趁夜翻窗窥视,小人行径。”
他眼神里的鄙夷不加掩饰,仿佛认定了她作为一只妖,从来不知礼法,不通道理。
此时,她再与他说的什么教条原则,也全都立不住脚。
“那是因为你搞小动作在先!”贝伽盈反驳道。
昙心移步到案几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反应平淡。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
“行,你既存心留我,我便也不急着走。做妖还是有好处的,我偏日日夜夜在你旁边跟着,总有把你耗到老死的一天!”贝伽盈干脆耍起赖皮。
她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在昙心对面,学着他的样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仰脖一饮而尽。
乍一入喉冰冷苦涩,呛得她眼角微红。
昙心冷眼瞧着,哼笑一声。
这是赤裸裸的嘲笑。
“笑什么笑!连茶都喝这么苦的,怪不得天天脸色阴沉,半点笑意都没有。”贝伽盈怼回去。
她缓了会儿,那杯冷茶才被胃肠暖下,只留满齿满口的余香。
昙心放下杯子,空寂的夜里,杯底敲击在案面上,他再次道:“除了这片屋舍,翠林随你来去。今日之后,吾与你也不必再见。”
贝伽盈被他自说自话的样子气笑了:“我也说过了,我不会走,除非你死或者放我自由。”
昙心把玩着茶杯,他满身的杀气毫不加掩饰,此时的他除了袈裟,不像佛子,倒更像杀神。
贝伽盈要说不怕是假的,可不知是话本女主角这个身份给她的底气,还是其他,她总觉得昙心不会真的动手。
就像,河边上对她手下留情,屋舍前驱她远离,他终究未下杀手。
直到他掐住她的脖子,手指慢慢收紧,空气越来越稀薄的时候,她才有些后悔。
她该不会成为第一个把自己作死的女主角吧?
“等下...咳咳...放开我...”她挣扎着说道,虽然自己看不见,但她此时的表情定然十分狰狞。
通常的求饶台词,她下意识说出口来,本不抱持着什么希望,但奇异的是,对于杀心肆意的昙心却十分有用。
那紧绷的手指渐渐松了些,换而代之的是,昙心紧绷着的脸皮。
呛得眼泪八叉的贝伽盈在眼缝里朝外看去,昙心额头上青筋暴起,眼底发红,他似乎在勉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只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贝伽盈瞅准时机,一掌拍开他来,她闪身到一侧,却没急着离开,而是静静观察着昙心的反应。
不是她不惜命,而是刚刚命悬一线之际,她的小命就捏在昙心手中,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难道这就是女主的隐形福利?
她想测试看看。
昙心忽地喷出一口鲜血来,差点溅到贝伽盈裙边,她机灵地躲开,凑到他脸前。
“昙心,佛子,法师?”她试探着一一唤道,“怎么吐血了呀?身体不好不要逞强呀。”
昙心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抹去嘴角的残余血迹,他几乎是咬着后牙问道:“你这狐妖,用了什么邪魅术法?”
竟能令他行不随心,为人所控?
每每当他动了杀心,就会因这九尾狐妖的寥寥数语,气血翻涌,四肢僵硬,行不随心。
即便他运气抵抗,强行突破,也是无济于事,只落得个伤害自身的境地。
昙心以为,定是九尾狐妖用了邪术秘法,操控人心之能向来是这一族群最擅之事。
贝伽盈摇头,她摊开双手,满面无辜。
“谎话连篇!”昙心压根不信。
贝伽盈蹲在他旁边,歪头细看他红涨的面孔,危机解除,全心放松的火红九尾摇曳在她身后,清冷如水的月光透过窗纸朦朦胧胧地照在二人身上,这副浅淡如墨色的画卷里唯有这一抹颜色。
“嗯,你一定要一个解释的话,或许,可以说是。”贝伽盈想了想,“可以说,是命运,命运使然,你懂吗?”
她总不能说这里是话本世界,身为男女主的法则给了她不死的特权,思前想后,还是抽象点的好。
昙心冷着眼,那张与凌子翊一般无二的面容上满是淡漠嫌弃,骤然刺得她心一痛。
“干什么这么看我?不信拉倒,反正不是我吐血。”她气鼓鼓地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她不知怎的,心里闷气积聚,一时间屋内安静到只有二人均匀的呼吸声。
“那个...”昙心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你...九尾...”
贝伽盈故意装作没听到,打定主意晾一晾他。
“九尾......”见她没反应,昙心的语气开始有些不耐,尾调拉长。
“干嘛?”她没好气回道。
“把你这碍事的尾巴收起来。”昙心命令道。
她猛地扭身,昙心盘腿打坐,他闭着眼,面颊上唰地扫过那厚实毛绒的狐尾,砰砰作响。
昙心紧抿的唇线掩饰着那即将外溢的怒气。
“哇,你怎么不躲?”贝伽盈一副瞧傻瓜的模样,随即才想起,“哦,你吐血了,动不了。”
昙心:“故意报复?”
贝伽盈一笑:“你想歪了啊,我报复从来都只是光明正大的。”
她毫不客气地伸出两只手,朝昙心双颊而去,捏起那为数不多的颊肉揉搓起来。
昙心骨相极佳,紧贴着的脸肉无一丝垂坠,面容肃然。只有在此时被外力强拉开来,才显得圆顿可爱了些。
“这,才叫故意报复,懂?”贝伽盈哈哈大笑,满意至极。
她一时间得意忘形,没注意到昙心被拉扯得龇牙咧嘴的同时,眼神犀利的变化。
两人距离极近,他忽然伸出手灵巧地在贝伽盈眉心一点,金光入没,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