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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回到叶世平家的第三天,白望青见到了叶世平的妻子。

      在此之前,他没有问过叶世平任何关于“新家”的问题,也没有想过另一位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叶世平自己也没提起,等见到冯元惠的时候,白望青很快懂了一些事情。

      冯元惠看他的眼神十分冷漠,冷漠中带着并没有打算隐藏的鄙薄,甚至还有怨憎。

      叶世平让他叫她阿姨,虽然他没叫过叶世平爸,但并非因为生疏才让他叫阿姨,叶世平的语气神态都透露着一个事实,就是冯元惠并不是生他的人。

      但白望青不在意这些,他几乎一整天都呆在医院陪白茉莉。因为已经到晚期,加上癌细胞转移,预后效果并不好,几乎是倾倒式的生命萎缩。

      那是白望青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段时间。癌症的疼痛逐渐加剧,止痛药起的作用越来越小,白茉莉整日整夜都在痛哼,身体消瘦得像冬天干枯的老树,接着就是昏迷,很少有清醒的时间。他只能在旁边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某个深夜,白茉莉突然睁开了眼睛,白望青一下子就醒了。白茉莉动着嘴唇,似乎要说话,她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白望青把耳朵贴近氧气罩,问:“奶奶,你要什么?”

      “小、小白……”声音断断续续,比灯花还要脆弱。白茉莉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好学习,好好过日子。

      值班医生跑进病房,白望青在一片混乱里茫然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这一年冬天,白茉莉去世,留给他几万块钱。

      劳仲尔过来帮着料理后事,把白茉莉带回宣宁安葬,时隔半年,白望青回了清水巷。

      大雪。巷子淹在雪中,寂静无声。家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花朵凋谢,攒了一层落雪。

      他只住了一晚上,就跟叶世平回去继续上课。新学校比清中厉害很多,加上花了太多时间在医院,学习没跟上,高考考得不好,选择了复读。

      刚回叶世平家的一年叶世平对他还算不错,虽然他一直冷淡,仍旧以一种近似讨好的态度对他,冯元惠则始终没有正眼看过他,偶尔当面说话的时候带着刺,白望青一律无视。

      变化出现在复读的那年秋天,开学不久,冯元惠怀孕了,白望青因此知道无声无息十几年的叶世平为什么突然找上门。

      叶世平年轻时候碰上高考恢复,成为公社里唯几考上的大学生,当时他刚刚跟冯元惠结婚,两人关系很好,几年后生了个儿子。叶世平参加工作之后,心逐渐飘了,在外头不干净起来,后来还闹出怀孕找上门的事。

      当时儿子年纪还小,两家又是老交情,叶世平和冯元惠都想继续维持婚姻,就私下给了怀孕的女人一笔钱,让她打掉孩子,这事就算了了。那个女人拿了钱之后就消失了,大半年过后寄了封信给叶世平,说她生了个儿子丢给别人养了。

      叶世平为了保他自己的家庭,选择不闻不问,当没这回事。又十几年过去,他跟冯元惠的独生子在国外留学时意外去世,一下没了依仗,加上年龄问题很难再生育,叶世平惦记起十几年前丢掉的儿子。

      冯元惠当然不同意这种事,宁愿去领养一个,但叶世平不这么想,有血缘的怎么着都比没血缘的好,就偷偷找到了白望青,先把人带了回来,才反过来哄冯元惠。

      冯元惠心里堵着,同时也没放弃医疗手段,可能上天垂怜她,让她心愿得成,高龄怀孕。叶世平自然欣喜非常。

      有了亲生的孩子后,冯元惠对白望青的态度糟到不能再糟,之前叶世平还会在两人之间打打圆场,现在顾虑冯元惠的身心健康,没再帮白望青说过任何话。

      不久之后某天,叶世平突然找到白望青,磕磕绊绊地表达了想让他寄宿的想法。

      此后大半年,白望青没再回过叶世平家。他几乎没离开过学校,除了学习之外没做过任何事,高考结束之后回到清水巷,劳睿见他鼻梁上挂着个眼镜吃了一惊。

      久违地回到这里,他心情很好,伸了个懒腰,说:“也就一百度,平常不戴。”

      劳睿:“那你现在戴着干嘛?耍帅?”

      白望青笑:“给奶奶看看。”

      劳睿不说话了,过了会问他:“考得怎么样?”

      “应该还行。”

      劳睿现在在省会某个普通高校念土木专业,也亏得是他高三被劳仲尔和张渔猛抓猛打用了点功夫学习,上了专科,那一届的清中升学率不到一半。

      “都学习学近视了,肯定学得不错。”劳睿说,不知怎么脑子抽了下,“你还记得江别吗?不知道他现在念什么大学,成绩那么好,不是北大就是清华吧。”

      说完见白望青愣神,问道:“怎么了?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有。”

      劳睿啧啧:“看你们当初好成那样子,都是虚的。”

      白望青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心脏在忽然听到这个名字时闷闷地疼了下。已经很久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这种感觉,明明都没怎么想起过。

      “暑假你要干嘛?”劳睿问,“去哪玩吗?”

      “打工。”

      劳睿整张脸不由自主扭曲了,艰难开口:“你那个爹,不给你生活费?”

      在白望青搬走之后他们偶尔会联系,劳睿虽然估摸着白望青的心思不怎么问他某些事,但挡不住好奇和担心,只要他问了,白望青也没瞒什么,所以叶世平那发生了什么劳睿也知道,没少骂过。这回看白望青脸色,当场就唾弃起来:“辣鸡玩意儿!不能当爹还当什么爹。”

      白望青按住他:“气大伤身。”

      劳睿:“你就一点不生气?”

      “生什么气?”

      劳睿无语住。

      “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没真心。”

      “为什么?”

      白望青脸色淡淡,声音没什么起伏:“有真心的话就会在乎对方的心思,而不是提什么交换条件让我回去。现在也挺好,本来就是不相关的人。”

      劳睿没法体会被父母抛弃的心情,他听着白望青的话,一边觉得有道理,一边又想,这其实算是二次抛弃吧。

      一个多月后,白望青收到了北大医学部的录取通知书,他向打工的店请了两天假,带着录取通知书去看望白茉莉。

      墓园在宣宁城郊,周围松树成片,绿意盎然,天空湛蓝无云,太阳灼灼。

      “奶奶,我考上大学了。”他把录取通知书写着名字的内页对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白茉莉还是健康的模样,发网整齐地包着头发,嘴巴微张露出笑容。

      “虽然比别人多花了一年时间,不过考得很好,都没想过能考这么好。”
      他盘腿坐在墓碑前,絮絮地说了些话,就像以前跟白茉莉一起坐院子里、边剥豆子边说话一样。

      “我过得很好,奶奶。”这是他每次过来都会说的一句话。

      白茉莉微笑着,像是在回应他。

      七月底,叶世平突然联系他,说他多了个弟弟,让他有空回来看看,白望青说了句恭喜,然后挂断电话。

      上大学后,他也没有回过叶世平家,虽然叶世平几次试图跟他解释,说冯元惠现在脾气好了很多,弟弟也很可爱,但他只说一个字,忙。

      确实忙,课业很重,到处兼职,没多少停歇的时间。白茉莉留给他的钱够大学几年学费和住宿费,生活费他得自己赚。除了兼职外,还申请了助学金,能拿到的奖学金也争取了。

      同学说他太过拼命,他觉得这样就很好。好像从某一时期开始,他习惯努力了。

      上天不会辜负努力的人,所以即使是这种高压,他也顺利通过了二级学科资格考试。毕业那年正是国内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在导师建议下,他申请了学校附属医院的规培。

      离开学校之后生活成了一个问题,外面不比学校,租房就是个花销大头,规培生又没多少工资。为钱发愁的时候陈蔚蓝拉了他一把,就是高二跟他做了一年同桌、想让他带他飞黄腾达的陈蔚蓝。

      陈蔚蓝也复读了一年,高考考到了北京,在白望青离开清中之后三天两头就给他发点消息,一开始白望青没回,是发现同在北京读大学后才随手回了消息。

      陈蔚蓝跟高中时一样,是个莫名其妙的缠人鬼,有空就来找他玩,但他忙着学习或者兼职,总是把人晾在一边,而陈蔚蓝脾气极其宽松,被忽视也没有意见,反倒总是笑脸对人,所以缠人是缠人,白望青并没觉得讨厌。

      陈蔚蓝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算起来比白望青早毕业了四年,知道白望青在找房子时积极发言表示自己室友要搬走,可以合租。房子离医院不远不近,交通便利,房租比单独租便宜一半,白望青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一年,白望青虚岁28。博士顺利毕业,医院工作很忙,生活紧凑平淡。

      想来好像一直如此,就是平淡两个字,日子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填满,却没什么能让他心潮澎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呢?又是为什么?

      某个普通的初秋夜晚,白望青坐在医院值班室,望见窗外被风吹动的簌簌绿植,忽而有如是疑问。

      正在此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附近路口发生车祸,伤者马上就会送过来。

      白望青戴好口罩,往急诊科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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