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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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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以舒爱洁,洗头洗澡是常事儿。
水是他娘烧的,柴火是他跟他爹砍回来的。夏季热,也用不了多少热水。但即便这样,每次洗个澡都得被他奶暗地里骂一遍。
叶以舒习以为常,当做耳旁风。
这厢洗完澡出来,又想起豆苗说的被奶拿走了的那匹布。布是细棉布,是他买回来给一家人做衣服的。
不是叶以舒不大度,而是他大房一家的衣服都是些麻布葛布,爷奶小叔他们却各有几身细棉布做的衣服。
都是年节时候奶给买布回来做的,独独没有他们大房的份儿。
时辰不早了,他爹娘跟小叔那边已经熄了灯。
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里,只正屋那边,从窗中透出几分朦胧灯光。
叶以舒洗完衣服倒了水,脚步一转,就往那边去。
至门边,正抬手打算敲门。忽听里面传来小叔说话的声音。
“娘,你就相信我吧。我在县里的朋友说那生意好赚,他都已经做了两次买卖,手里原本才二十两银子,这次直接翻了番挣了都有四十两。”
“你让娘再想想。”
“娘……”
叶以舒举起的手落在门上,咚咚敲了两声,里面的人像耗子见了猫,霎时不敢吭声。
叶以舒又继续敲。
“行了行了,敲魂啊!”李四娘一把拉开门,见是叶以舒,没什么好脸色。
叶以舒目光从背对门口的小叔移到李四娘的身上。
李四娘没半点心虚,还理直气壮地将门关小了些,挡在他小儿子面前。
叶以舒笑了一声道:“奶,我来拿我的东西。”
“你有什么东西!”李四娘横眉冷对。
叶以舒道:“您老年纪大了,健忘也是正常,那我就提醒提醒您。我那青色的整整一匹的细棉布,放您那儿那么久了,是不是也该还我了?”
“什么你的!那是你娘孝敬给我了!”说着就要推门关上。
叶以舒抬手抵门,脸上笑容一收,冷冽如冰。
他看似轻轻抵着,但李四娘用了力气推却也关不上。叶以舒轻飘飘道:“奶啊,您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你!你这个小贱种……”
“咳咳!”门内叶开粮忽然故意咳嗽两声。
也不知道是在警告李四娘,还是在……也多半是想让他退一步,就把这匹布让出去。
叶以舒手一收,啪的一声,让他奶给关上门。
他也不着急,抱臂靠在门口,声音的抬高了些道:“我说各位父老乡亲们,快来看看……”
“你闭嘴!”门砰的一下打开,露出他爷那张黑脸。
叶以舒后退两步,一本正经道:“爷,口水。”
叶开粮被他气得哆嗦,摆出的威严顿时弱了几分。“一匹布而已,你至于……”
“是!一匹布而已。”
“您二老好几身细棉布的衣裳,我小叔小婶还有叶金宝更是全部都是细棉布做的衣服。你们偏心我就不说了,但我自个儿花钱买的一匹布,想给我爹娘做一身好的,奶看见了就平白说个孝敬话就抢去。”
“我说爷……”叶以舒笑不达眼底,“您二老偏心,是不是也该有个度。”
叶开粮气得胸口起伏,忽然又被李四娘拉开。
李四娘恶狠狠道:“你娘自个儿说的给我,不信你让她出来!”
这边闹得,他爹娘确实已经出来了。
但叶以舒不想牵扯他爹娘进来受气,只冷笑一声道:“好啊,您明抢过去也行。明儿我也甭上山了,就坐在村口跟那些婶子叔叔们好生说道说道……”
“你个小杂……”
“还给他!”叶开粮吼道。
李四娘气一弱,还是不想给。叶开粮脸沉得滴水,再次道:“给他。”
“阿舒……”爹娘过来了,连豆苗都起来了。
叶以舒使眼色,让豆苗将爹娘拉走。免得又扯起来,二老今晚又睡不了觉。
豆苗机灵,利索地拉着爹娘就走。见拉不动,眼珠子一转,忽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直呼疼。
这一下吓得爹娘立马慌了神,豆苗见状飞快扯着人往屋里跑。
正屋这边,李四娘被自己老伴儿凶得萎靡。但心里对叶以舒恨得那是牙痒痒。
即便再能装,也装不下去对叶以舒亲和。
她翻箱倒柜拿出那匹没动过的布。心里暗暗想着:早知道就该拿回来的当晚就开始做成衣服,现在给出去,疼得她心在滴血。
这一匹怎么都得好几钱银子!
捧着布走到门口,李四娘气冲冲地直接往屋外一扔。叶以舒看她嫌恶的眼神,抬手接住布。
也乐得他奶不装了,这样他就不觉得应付起来恶心。
离开正房这边,门被重重拍上。里面又是骂骂咧咧一阵声儿传来。
叶以舒掏了掏耳朵,抱着布径直回到他爹娘屋里。
东厢房的门紧闭着。
叶以舒随意往后一瞧,西厢房那边却是拉开了一条缝。
又在偷看,迟早他要买了房子搬出去。
他回头,推了推门。发现从里面关上了,便拍了两下道:“开门。”
里面叮咚哐啷一阵响,门前站了个矮豆苗。在他后面,爹娘两个急切望过来。
“阿舒。”他娘施蒲柳小声道。
对上他爹娘担忧的眼神,叶以舒道:“没什么大事儿。”
将布递给他娘,叶以舒摸了摸豆苗毛绒绒的脑袋,夸奖道:“干得不错,但方法错了。你说肚子疼把爹娘给吓到了。”
豆苗嘿嘿一笑,揉了揉刚刚被爹打了的屁股,谦虚道:“一般一般,那下次我想别的法子。”
“还想!”叶正坤做势抬手要收拾人。
豆苗缩着脖子往他哥身后一蹿,委屈噘嘴道:“明明是哥指挥的,你们就不收拾他。”
说着,二老视线成功转移到叶以舒身上。
叶以舒拎着小崽子出来,搓了搓他脑袋。“小孩长身体,去睡觉去。”
“哦……”豆苗松开他哥的腿,爬上了床乖巧躺下。
叶以舒脚下勾了根小凳子坐,看她娘放了布回来,才道:“娘,那布您要是没空做,我就叫二叔婆帮我们做。”
以前也不是没让二叔婆做过,只不过多给出去几十文铜板罢了。
而且他跟二叔公一家走得近,有来有往才更亲近。这也是怕他有时候不在家,爹娘这边没个帮衬的。
“娘能做,能做的。”施蒲柳赶忙道。
“出了咱东厢房,外面的活儿该是你的你才做,不是你的就是小婶不动你也别主动去往自己身上揽,知道吗?”叶以舒道。
施蒲柳见自己哥儿还给他操心这些事,心里慰贴,但也恨自己撑不起来。
她嗫嚅道:“娘、娘尽量。”
叶以舒知道一时之间是改变不了他娘的,但她既然没一口答应下来,而是说尽量,说明她也有几分考量的。
叮嘱完他娘,叶以舒又对他爹道:“爹,我刚过去又听见小叔在问奶要银子,说是做生意。您多留意他那边,要是拿回家里什么东西让您给画押签字的,您别上手。”
“爹知道。”叶正坤蒲扇似的大掌揉了揉自家哥儿的头发,“爹都知道,爹听你的。”
“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叶以舒见他爹听进去了,这才添了几分笑容,去了他那边屋子。
门外这会儿清净了,叶以舒往自个儿床上一滚,抱着被子没翻腾几下,人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隔壁,豆苗也已经睡熟。
叶正坤跟施蒲柳却挨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哥儿在外面那么忙,回来还要给我俩操心。我心疼得慌。”
叶正坤抓住施蒲柳的手,低声道:“我也何尝不是。”
施蒲柳眉低低地垂着,有些隐忧道:“但哥儿惹恼了婆婆……”
“阿舒大了,自己有自己做事的准则。咱们不箍着他,他乐意怎么过就怎么过。娘那边,只要他自己没吃亏就成。”
“对!没吃亏就成。”施蒲柳听自己相公一言,把这事儿想通了。
“那……那总该给哥儿说亲了吧。婆婆那边一直不提,咱阿舒总不能跟咱俩一样拖到二十才相看。”
“是,该说了。”叶正坤正色道。
次日一早,鸡鸣破晓时分。
叶家这几天已经将田里的稻子全收了回来,这会儿堆在屋檐下盖着,只等太阳出来,将稻谷在院中摊开晒干就可以收入谷仓。
早上露气重,屋外凉丝丝儿的。
叶以舒开门出来,一股清新的稻香顺着空气侵入鼻腔,透人心脾。
叶以舒今日要上山,本来是要给他娘过个生辰的,但农家平时是不兴这些。所以才买了那个银簪,当是尽他一片孝心了。
不过今日上去,今晚或者是明日得下山,因为要带他娘去上竹村看大夫。
这会儿天边只露出一点鱼肚白,篱笆上爬藤的南瓜叶子上挂着露珠。
叶以舒在这泛着香甜的清新空气中伸了个懒腰,然后去洗脸刷牙。
他娘比他起得还早,这会儿已经把他上山要吃的干粮给准备好了。
叶以舒进灶屋闻到豆渣面饼味儿,早上没多大的胃口也不免有些馋意。
他娘看着瘦瘦小小,但厨艺极好。不然桌上那些菜也不会被收得个干干净净。
“锅里有热水,哥儿别碰冷水。”施蒲柳见他进来,自然而然脸上就挂起了笑。
叶以舒道:“娘,现在还没到秋天了。”
施蒲柳道:“早立秋了。”
叶以舒端着木盆跟木杯子出去,站在院子边的槽口处,喝一口水咕噜咕噜往槽口一吐。
槽口连接篱笆外面的沟渠,能直接把脏水引出去。
等他洗漱完,叶家人也起来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