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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百曳·诏白塔 ...

  •   丰同仰面朝天,鞋子掉了一只,怒目圆睁,直勾勾看着上面,胸口豁开一个洞,血液汩汩流出。

      他那些小弟们惊得跳起来,面面相觑,有暗算!
      往后疾退几步,转身就跑。
      被涌入的便衣们团团围住,荷枪实弹指着,哭爹喊娘抱头蹲下。

      左谭照肩踹开一人,洞口趴下来,探出脑袋,嘿道:“程见舟,你不是在山头底下吗,怎么被关这儿来了?让我们好找!”
      一位便衣松口气:“幸好我们收到信号一秒都没耽搁,马上转场,才没酿成大祸。”

      左谭看了眼血泊中的丰同,再看看不远处已经散架的枪:“你也真沉得住气,命悬一线了才给精确地点。”

      程见舟在衣服上擦干净手,低下头,替方萧西揩掉脸上的血污,方说:“没想到在地窖里会有陷阱,地洞里没信号,天窗和地窖门开了才有,只能等丰同来。”

      “警察让你说点什么吸引这伙人的注意力,他们好接近,你怎么还嘲讽上了,不怕真被枪崩了脑袋啊?”
      “不刺激丰同,让他情绪失控,他注意力不会这么集中。”

      一个便衣说:“下次别这么干了,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程见舟笑了笑:“不会有下次了。”

      几个便衣押人上车,剩下的去搬软梯。

      辛誉从呆若木鸡到欣喜若狂:“程老师,你,你手机不是坏了吗?怎么朝外面传消息的?”

      程见舟从耳朵摘了一样东西出来,摊开手掌。
      掌心里是个水滴状的设备,比纽扣电池还小,泛着银灰色的光。

      辛誉:“蓝牙耳机?”
      左谭哼道:“没见识。”

      “那是什么?”
      “这是咱们航院自己研发的高科技。戴耳道里可以定位,实时测绘、生成三维地形图传回,耐高压高温,出声和采集环境音功能是附带的。这玩意儿是给十年后月心探测做准备的东西,程见舟刚好要去地下,提早派上用场了。”

      “我能看看吗?”
      “试验阶段的保密产品,不能。”

      辛誉撇嘴:“程老师还没发话呢。”
      “程老师懒得搭理你,知道不。”

      辛誉“切”了声,转而看向程见舟:“程老师,原来你早就找好外援了,自己以身犯险,深入敌营当诱饵,蛰伏起来伺机而动,来个里应外合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喜滋滋搓手,“太刺激了!太适合讲故事了!出去后我要搞个回顾视频,讲讲我们这次生死一线的冒险,绝对惊天动地,绝对震惊全网。程老师,你也入个镜吧,再让我采访一次,拜托拜托。”

      “采访算了,我有私心。”

      左谭嗤笑。
      还惊天动地呢,你就一怂蛋。
      正要逗他,回头见软梯搬来,起身帮忙固定。

      方萧西好像还没从这场变故中回神,站着一直没说话,愣愣地盯着丰同看。

      程见舟侧身挡住了,低声:“别看,他死有余辜。”
      方萧西紧紧抓住他的手,声音发颤:“我,我以为你……”

      倏然,一阵尖锐的高频音贯通鼓膜,太阳穴激跳,紧接着传来狗的惊惧狂吠声。
      方萧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就被颠倒,口袋里的刀飞了出去。

      大地都在震颤,如山摇海啸。
      外面有人尖叫:“地震了!地震了!快跑啊!救命啊!”

      软梯已经放下来了。
      程见舟脸色大变,猛一提挈住她胳膊,带到梯前,用力往上一架:“走!”

      方萧西攀着绳索回头,话还没说出口,一阵剧烈震荡袭来,她被甩下去,重重落在地上。
      铁锹、化肥袋、木桶等移位的杂物纷纷落下,眼看一块秤砣朝方萧西直坠去,电光火石间,程见舟一把拽她入怀,手护着她脑袋,一个转身拿自己后背挡了。

      秤砣砸在肩胛骨上,发出清脆裂响。

      方萧西抖着唇,用手推他:“程见舟,你别管我了,你可以抓住绳子的……你快走,走……”
      程见舟却将她手腕按在软梯上,不容置喙:“你先上!”

      一阵比之前更甚的强震袭来,两人被分抛开。
      方萧西狠狠撞上石壁,膝盖被触底弹起流石击中,顾不上疼痛,撑墙站起来,废墟中一瘸一拐找程见舟。

      却看到本该死了的丰同趴在程见舟身上,死死抱住他的腰,被一脚踹开。
      丰同踉踉跄跄后退,脸上浮着一丝怪异的笑,喉管发出“嘶嘶”的声音,摇晃几下后倒地,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程见舟捂着胸口,跪伏在地上咳嗽。
      方萧西跑过去扶起他,摸到了满手的血。

      她以为是沾到了丰同身上的血。
      可很快发现,这血来自程见舟。

      他衣服前面都被血染红了,明晃晃的刀尖自血色中透出,直接扎穿了整个左肺。

      辛誉将绳索攥得紧,没在剧震中被甩下,咬着牙爬到顶,左谭拉他上来,轰他麻溜儿快跑。
      转身用手抓住墙上焊死的农具架,在剧烈晃动中趴下来,看见地洞里扬尘滚滚,很难看清人在哪儿。

      “程见舟!”
      他大喊,“你磨蹭什么呢?地窖承重要顶不住了!上来啊!”

      他要再往下探身子,好能将情况看得更清楚些,胳膊突然被人一左一右从后头箍住了。
      是辛誉。
      他去而复返,和另一名便衣拖着他就走。

      他嘶吼:“还有两个人在下面!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啊!人不救了啊?”
      便衣沉声;“再不撤,你们仨都要没命!”
      辛誉劝:“左大哥,来不及了,你先顾全好自己的命吧。”

      左谭奋力挣扎,背后有更多人涌上来,七手八脚压制住他。
      他被硬扯出地窖的刹那,地面轰然塌陷。

      方萧西从昏迷中醒来,眼前是稠浓到极致的黑。

      耳朵胀痛,仿佛有一根绷紧的弦在耳边切磨,发出嗡嗡的声音。
      空气中充斥着壤岩裂开的刺鼻气味,到处是灰尘。

      她坐起来,一边呛咳一边摸索。
      终于摸到程见舟身体,手很冰冷,探了探鼻息,微弱到近乎没有。

      “程见舟,程见舟,醒醒。”她晃他的肩膀。
      他没有回应。
      死一般的寂静。

      深深的悲恸席卷全身,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几乎喘不过气来,俯身凑近他,断断续续喊他的名字,说他的坏话。
      期望能和很久很久以前一样,他听到她骂人就笑,笑完了总要伺机“报复”回来。

      可他没有笑,没有反唇相讥,没有故意揉乱她的头发,扯下她的发圈,更没有拎起她衣领,凶神恶煞说“你找揍啊”……
      他安静地、冷冰冰地躺在那里,嘴唇干燥,双眸紧闭。

      她终于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程见舟听见有人在哭。
      哭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模模糊糊,辨了好久才听出是方萧西的声音。

      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他想抬手摸摸她的脸,替她擦眼泪,给她安慰。
      可是动不了,浑身都累,使不上力气,连眼皮都睁不开,更别说动手指。

      他听见她乱七八糟喊他,有时候是程见舟,有时候是哥哥。
      喊哥哥的时候,他一颗心就变得柔软湿潮。

      这个称呼像罂粟,明知有毒,明知会上瘾,明知这辈子要远离这个麻烦为妙。
      他劝过自己无数次,却还是忍不住一再靠近,陷入纠缠。

      他希望她是一株顽强有韧劲的苗芽,汲取土壤养分,在天地间肆意生长,假以时日必定开出漂亮的花。
      也希望她脆弱不堪折,雨雪旱涝都依附于他。

      方萧西一直哭,哭到泣不成声:“哥哥……”
      他朦朦胧胧想,上次听到她用这样依恋的口吻叫他哥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概要回溯到八年前的初冬。
      他临时起意去鹤玉找她,她正准备英语考级,泡在学校图书馆,戴着耳机练习听力。

      或许是听得不顺利,整张脸都是苦的,皱巴巴的,叹着气合上卷子,不经意抬头,和他撞上视线时一愣,顿时笑开了。

      他也笑,轻轻叩敲玻璃窗。
      过来。

      她就雀跃地跑出来了,像一只欢快的小狗。
      一下子跳进他怀里,咯咯笑着,摇着尾巴。
      把手上沾的油墨肆无忌惮抹到他身上,程见舟,你很空吗,怎么又来了。

      他带她去屹公馆吃午饭。
      顺便和许久不见的表弟谢川岑叙旧,商量月底胡捷的寿宴该怎么置办,定什么排场,请哪些人,送什么礼。

      据秘书讲,外公近些年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难伺候不说,还极度厌恶无意义的铺张浪费。
      所以寿礼尤其要仔细斟酌,既不能只用金钱堆砌,又要弥足珍贵合他心意。

      这一顿饭吃到下午,临走前谢十七送她一条手链当见面礼,很贵。
      她得知价格后,认认真真按了一通计算器,说这个钱可以供山区小学五年营养餐,甚至足够建一所希望小学。

      她不要。

      十七不以为意,反倒若有所思点点头,说建希望小学这个提议不错,回去和女友商量商量。
      再后来就有了姜苗小学。

      那天傍晚,他们在居思江畔看烟花。
      花火映亮半边天,鼎鼎有名的诏白塔就矗立在对岸。

      传说古代冬柬国有个将军叫元诏,和敌国公主卫渝白两情相悦。两人决定抛弃家国恩怨私奔,隐姓埋名定居在鹤玉。

      当时鹤玉还叫太樨,偏居东南隅,远离中原,百姓深受瘴气、海寇困扰,民生多艰。
      卫渝□□通医术妙手回春,元诏熟谙兵法授人以渔,两人同心协力,帮助当地百姓脱离苦海,声望日隆。

      两人喜结连理当日,庆贺者几乎踏破门槛。
      卫渝白却在众目睽睽中,饮下一盅动过手脚的毒酒而亡。

      人群中一下多出七位卸掉伪装的无影卫,团团将元诏围住,要他回冬柬向国君谢罪。
      元诏痛不欲生,万念俱灰,抽剑自刎。

      受过他们恩惠的百姓筹钱铸造了这座塔。
      以此纪念他们忠贞不渝,天长地久有尽时的爱情。

      她双手撑在栏杆上,极目远眺,凉润的风拂动发丝。不知道是在看烟花,还是在瞭望塔身,感怀那个不知真假的民间故事。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在一轮烟花落幕,下一轮升腾的空隙,万籁俱寂,她突然回头,眼睫是湿润的,轻声道:“哥哥。”
      “来年这个时候,你再来鹤玉陪我看烟花,好不好?”

      “嘭!”
      烟花漫天炸开,灿烂、盛大、辉煌。
      转瞬即逝。

      他笑着把她搂入怀中,亲亲她的前额:“年年都来。”

      本该是年年岁岁,可那时的他们都想不到。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情真意切地拥抱、亲吻、期许未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百曳·诏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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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喽,下一本开《别对我服软》! 女明星X二世祖,一个情人变死对头的故事,轻松流。 文案不贴啦,见专栏,西西和程见舟会出来客串,收藏一下,开文有提醒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