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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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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大将军的独女顽劣不堪、粗鲁无礼的名声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便是终日在府内养身子、向来不怎么出门的靖王爷长子宋怀瑾都知道了。
因而当钟月自报家门的时候,他顿时便想起了这些日子里传进耳朵里的、关于眼前这个少女的一切评价——是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草包美人。
宋怀瑾下意识地将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问她:“你如何到这院里来的?”
他虽然清瘦,个子却高了钟月半个头,看向钟月的时候,颇有些居高临下的高傲之感,钟月却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疏离与不耐,一听人家问她怎么来的,她顿时来了劲儿,极自豪地指着身后那道两人多高的墙说道:“我翻墙过来的!喏,就那堵墙。”
宋怀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有些不太相信她自己能翻过这样高的墙,却也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只把手里那个丑风筝往钟月的眼前一递,道:“拿了便走吧。”
不管她是怎么过来的,只要她不在自己府里惹出什么事端来,宋怀瑾便打算睁一只眼闭眼地随她去了,也不打算再惊动侍卫过来,也算是卖隔壁将军府一个面子了。
但钟月显然没有这样容易被应付过去。
她并不着急去接宋怀瑾手里的风筝,反而问他:“怎得一直都是你在问我问题?你又是谁?为何在此?”
她这话问得理直气壮,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才是擅闯别人家门的那一个,宋怀瑾不愿与她多做计较,只想早些把她打发走了,又把手里那丑风筝又往前递了递:“拿走。”
“你好凶呀。”钟月扁了扁嘴,却还是伸出手去把那个风筝拿了回来。
虽然钟大小姐言行莽撞,却也已经觉察到面前这个少年人对自己似乎有所不满,言语中还颇有些傲慢与瞧不起人的意思,因而即便他长得再好看,钟月也不准备再与他说话了。
但她把那风筝接到自己手里一看,好家伙,风筝面上脏兮兮的不说,大雁翅膀上还破了偌大一个洞,就连骨架也断了好几根——她那原本看上去就寒碜的大雁变得更加惨不忍睹了。
眼看着自己辛苦了整整一晚上,又是画图又是扎骨地忙了许久才做好的风筝如今变成这般狼藉的模样,钟月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哭丧着脸喊了句:“我的大雁!”
宋怀瑾听见这一声哀嚎,实在没忍住,眼睛不自觉地往自己手里捏着的那风筝面上看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了句:“……这是大雁?”
他还以为画的是只丑鸡崽。
“不然能是什么呀。”
钟月此时也顾不得跟前这人是不是嫌弃自己了,她眼里只有那个已经惨不忍睹、破了窟窿的风筝,让她心疼得两条柳叶似的眉毛拧在一起,眼里也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泪花,叫她那一双眼睛看上去像是落了星光的湖,险些使人看呆了。
不论宋怀瑾再怎么成熟懂事,也到底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少年人,又在府里甚少与外人交往,眼下瞧见这个玉雕一般的姑娘委屈巴巴要掉眼泪的模样,他顿时就有些慌乱无措了起来。
更要命的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捡起这个丑风筝的时候,它到底是不是完好无损的了。
他捡的时候光顾着想这东西真是丑的出奇了。
万一是自己在捡的时候不小心把这风筝弄破了,那岂不是自己把这姑娘惹哭的?
饶是钟月再怎么无礼,他也不该失了礼节与风度,更不应该平白无故地害一个姑娘哭才是。
宋怀瑾难得有些自责。
但他这人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又因着身体不好的缘故,十分受得王爷和王妃的疼爱,整个靖王府几乎事事以他为先,因而宋怀瑾向来高傲得很,轻易不愿向别人低头,哪怕是在自己已经有了弄坏风筝这样重大嫌疑的情况之下,他还是有些不自然地、轻飘飘地说了句:“哭什么,我再买一个给你不就是了。”
他原本还想说你那风筝这样丑,定是被人骗了才买的,他完全可以买个更好的赔给她,却没想到宋怀瑾这话还没说出口,对面那姑娘就委屈巴巴地开口道:“我做它做了整整一晚上呢,买的又如何能比?”
她这一句话,叫宋怀瑾一个“丑”字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憋了半晌才又让他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宋怀瑾有些别扭地问她:“……那你要怎样?”
钟月这时便听出来对面这少年人的画外音了——他弄坏了自己的风筝,现在有些愧疚,想给自己一点赔偿。
她倒也没想过要人家赔偿什么给自己。
钟月只是看着自己辛苦做出来的东西就这么坏了,难免觉得有些可惜,却并不打算为难人家,她听见那少年人这样问自己,只轻声说了句:“算了,这东西本就不值得什么钱,我回去再做一个就成了。”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有尚未来得及擦去的泪,泪珠像是悬在她眼角将落未落的珍珠,衬得她的眼睛似兔子一般红——此刻的钟月看起来像是头离开了母亲、极度无助与彷徨的幼兽,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见这样的她都要忍不住心软了。
更何况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宋怀瑾。
他此时已经忘了面前这个少女有怎样顽劣与粗鲁的传言,也忘了她是未经允许翻墙进了自家院子的事实,只觉得她像是雨夜里被淋湿的、无处可去的小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需要人怜惜的可怜劲儿,自己要是在这时候对她视而不见,那便是个没有同情心、该被千夫所指的罪人。
于是他在看见钟月抱着那个风筝转身要走的那一刻,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一句:“……我做一个赔给你吧。”
钟月闻声转身,面上的表情有些惊喜:“真的?!”
可她转念又想了想,有些狐疑地问他:“那你能画得好大雁吗?”
宋怀瑾师承名家,自小便颇有天赋,七岁时便可题诗作画,即便他不出门,他那才子的头衔也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不论是谁提起这靖王府的小王爷,都免不得要夸赞上几句的。
他被众星拱月似的捧着这样多年,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用怀疑的眼光问自己会不会画大雁。
宋怀瑾都被她问懵了。
他愣了愣,有些呆地应了句:“能画好。”
倒也不怪钟月不信他,只是她才回京城一个多月,连京城里住着哪些贵人都还认不全,又向来对这琴棋书画上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自然也不清楚这靖王府小王爷在这京城里面到底是有多么的风光了。
钟月看见他在自己问完话之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对他的不信任就又多了一分,她半信半疑地把自己手里的那个惨不忍睹的风筝举到宋怀瑾面前,极认真地问道:“能画得跟这个一样吗?”
她这话问得真诚,却叫站在她对面的宋怀瑾沉默了。
宋怀瑾十分想说自己便是闭着眼睛画都能画出个漂亮的大雁来,也十分想去书房里把平日里自己的习作拿来叫这姑娘开开眼,看看正经的大雁究竟长得是个什么样子,却还是生生把这股子冲动忍住了。
要有礼节,要有教养。
宋怀瑾在心里想。
他一字一句地说:“比这个好。”
他说可以,钟月便也就信了,她抬起手背一把将脸上的泪珠都抹了,扬起脸笑着道:“那成,现在就做吗?”
叫钟月这一问,宋怀瑾才想起自己手头上并没什么做风筝的工具,他倒也实诚,直言道:“我没工具……”
宋怀瑾一句话才说了一半,就叫钟月打断了:“那好说,我屋里还剩了许多竹片和纸呢,我去取来就是了。”
她说完就扭头要走,打算再翻个墙回去取东西,人才走出去半步,却让宋怀瑾叫住了。
宋怀瑾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些为难:“那你明日再来吧,我该回去了。”
钟月这才发现眼前这少年人的皮肤白得似乎有些不正常——他一张脸长得虽然俊美,面上却没什么血色,瞧起来似乎病怏怏的,半点没有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活力。
因而她下意识便问了句:“你生病了吗?”
“身子不大好,吹不得太久的风,倒也算不上什么事。”宋怀瑾轻描淡写地应了句,又抬起手来指了指不远处花园里的八角凉亭,不着痕迹地茬了话题,“明日还是这个时候,我在这凉亭里头等你,到时候给你做风筝。”
“成,”钟月想了想,觉得他这提议可行,便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那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她抱着她那丑风筝转头就走,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来问他:“你还没跟我说你叫什么呢!”
宋怀瑾原本并不愿意与一个粗俗无礼的姑娘扯上多大的干系,自然不想将自己的名字告之于她,只是现下亏欠了人家的,又不得不在明日再与她见上一次,便是再不乐意,也不得不告诉她了。
“……宋怀瑾。”
他说的不甚乐意,钟月却也不在乎,只笑嘻嘻地将他的名字又念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向宋怀瑾道了别,宋怀瑾原本还想唤个侍女过来带她出府,省的让她在府里迷路了,一转眼却见她已经一溜烟地跑到围墙跟前,寻了棵差不多高的树,三下五除二地便爬了上去,轻轻松松地跳到那两人多高的围墙上,又像只燕子一般从那围墙上一跃而下,霎时间便消失不见了。
她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却叫宋怀瑾差点看呆了。
竟还真是翻墙过来的。
宋怀瑾心想。
整个京城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会当着他宋怀瑾的面翻墙的贵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