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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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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入了三月,京城便迫不及待似的地褪去了冬日的料峭,虽然迎面吹来的风似乎还带着些寒意,气温却已经一日一日地攀升了起来,柳枝也开始抽出翠绿色的嫩芽来。
京城内原本有处院子,正位于皇城以南,地方大,修得也精美,原本是和硕公主的住处,只是后来公主远嫁漠北和亲,这宅子再没人住,就这么空了下来,一空就空了近十年的时间,直到今年钟景将军携家眷回京,皇帝为奖钟景护国有功,将这宅子赏给了他,公主府变成了将军宅,闲置了多年的屋子才终于开始有了人气儿。
今日天气正好,钟府内有一青衣少女,手上拿着个扎得歪歪扭扭的风筝往西院跑,她身后还跟着个朱色衣裳的小侍女,正一路小跑着喊她:“小姐、小姐!你且跑得慢些!”
那被唤作小姐的青衣少女正是钟景将军的独女钟月。
钟月年纪不过九岁,正是个活泼好动的年纪,却在听见身后侍女的呼唤声后放慢了脚步、转过身来等她,还笑嘻嘻地打趣道:“怎的连我都追不上,我瞧着明日开始得叫你每日都绕着院子跑个三五圈才行了。”
她年纪虽小,生的却是肤若凝脂、貌若芙蓉,虽然和钟景在塞外一起生活了九年,皮肤却依旧白皙干净,整个人像是被女娲捧在手心里精心雕刻过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将她送到人间来了似的。
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长得像是进贡到宫里最名贵的黑色珍珠,在明媚的春光下闪着温润又夺目的光,叫人只消看上一眼,就要沉溺进那海一般深邃的眼里了。
一听见要锻炼,那侍女顿时开始求饶:“好小姐,你就饶了春玲吧,千万别叫我去跑什么步了。”
春玲年纪比钟月要大上几岁,但体力却远不及钟月,才追上她,就一边轻喘着气一边哄她道:“小姐,再有半个时辰夫子就要来上课了,你就别去放这劳什子风筝了罢。”
“那夫子讲课无趣得很,我总不爱听他讲话,”钟月一撇嘴,似乎对近日里从那夫子嘴里学来的这些个教条训诫十分不满,一句句地学道,“整日讲些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什么‘女子当以卑弱第一’,尽是些没什么道理的废话,傻子才愿意听这些东西。”
末了她还不忘用那略显稚嫩的声音补上一句:“这京城当真是无趣得很。”
钟景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在十年前娶了边陲小镇上的女子秦三娘为妻,并于婚后一年生下了独女钟月,钟月自打出生起就随爹娘一起生活在边疆,从未踏足过京城。
边疆远离京城又人口混杂,虽然气候严苛也不够富庶,又时常受外族侵扰,并不比得京城半点安宁,却也因此更无拘束、更不讲究礼教些。便是女子也没有被那般多的规矩与教条拘束,因而钟月并不似中原女子那般知书达理,虽也读书识字,却从未读过什么教女诫、女德之类的书,反而自小随着她爹习武骑马,才八岁就能拉开寻常成人用的长弓,也算得十分有出息了。
只是她这样的出息并不在中原得用,刚一回京便因为不知礼闹了许多的笑话,虽然她年纪尚小,多数人也不把她犯的错当一回事,却也架不住有些嘴碎的人在背后传些她的闲话,后知后觉的钟大将军这才想起来要找个夫子给她讲讲京城人必须要守的规矩。
却不想钟月在边关这些年已经无拘无束惯了,面对夫子的唠叨,她是能躲就躲,躲不过便想着法子去和那夫子抬杠,好在钟景自己也是一介武夫,并不强求钟月非得做个大家闺秀,因而对她这种行为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倒是苦了来给钟月上课的夫子,三天两头因着她的顽劣叫苦连天了。
春玲自小就跟在钟月身边服侍,也已经习惯了边疆的行事风格,多少也觉得夫子讲的话不算得有理,如今劝上几句见钟月不听,便也就做了罢,乖乖跟在钟月身后去空旷的西院放风筝了。
那风筝是钟月自己扎的,用纸画了个歪歪扭扭、看不出什么形状的鸟,又马马虎虎地扎了骨架、系了细绳,说是风筝属实算作有些勉强,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
钟月本人却对这个作品满意极了,一做好就着急着要来放,只是她出师不利,跑了几次都没让这分不清是鸡还是鸟的风筝飞起来,倒叫自己累出了一头汗来。
但她也不觉得累,反而还和这风筝较起劲来,大有一种今天不把它放飞不罢休的气势,拉着那丑风筝在院里来回地跑,宛若一头不知疲倦的鹿,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到了临近正午的时候,这风筝终于摆脱了在地里打滚的悲惨命运,像个颤颤巍巍的老人一样,晃晃悠悠地飘到了天上。
“呀!飞起来了!”钟月似乎自己也没想到这风筝能飞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意料之外的欣喜,正要开口向春玲显摆一通,却忽地感到手里拽着的线一松,“啪”地一声断了,那在天上飞着的风筝叫春风一吹,直勾勾地栽进了围墙另一头。
“我的风筝!”
钟月眼看着风筝飞了,边喊着边去追,春玲原本也跟着跑了过来,见着那风筝落进围墙另一头,便和钟月说道:“小姐,都飞没影了,咱不要了吧。”
“那怎么成?!”钟月显然不接受这个提议,“昨夜我做了两个多时辰才把它做好呢!好不容易才叫它飞起来的!哪儿能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去捡回来!”
她倒也不打算使唤春玲,而是自己准备去爬围墙边上长着的树,企图利用这树翻到围墙那头去,却叫春玲一把给拽住了。
只见春玲皱着眉头,看着那两人多高的围墙,摆出副有些为难的样子对钟月道:“小姐,这墙也忒高了,你若是摔了那还得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老爷非打死我不可!”
说完春玲又往那墙上瞄了一眼,似乎这一眼能把这墙看穿似的:“再说了……那头是靖王府的院子了,咱不能过去。”
说起这靖王,那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他乃是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当年夺嫡之时亦是一心一意辅佐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于皇帝登基之后自然也因此获得了无限的荣宠,现如今放眼整个京城,除去皇帝本人之外,怕是没有比靖王还要厉害的人物了。
春玲自然不敢叫自家这位小姐轻易去招惹人家。
但钟月是个皮惯了的,胆子也大,又在边关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京城风云一无所知,并不多么懂得“靖王府”是个怎样了不得的地方,当下她只晓得自己辛苦了一晚上扎的风筝跑人家院子里了,因而也顾不得春玲的劝阻,直接开始上手爬树了。
她不愧多年习武,爬起那两人合抱起来都嫌粗的树来那叫一个轻车熟路,转眼间就已经爬了一半,急得春玲在树下直跺脚,频频唤她:“小姐!你快下来!您这要是实在想要,咱一会儿就让张叔跑一趟,到隔壁使唤个人给你找就是了,你这么贸贸然过去可使不得呀!”
可钟月一心只记挂着她那只下落不明的风筝,并听不进去春玲在树下的念叨,她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轻易地爬到树梢上,又一气呵成地从树梢爬上墙头,再仗着身上那点子功夫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轻而易举地就翻进了靖王府的院子。
春玲在墙的那一头干着急,又不知道对面的情况如何,只能掐着嗓子喊她:“小姐?你没摔着吧?不就一个风筝吗?咱再做一个就是了,你快些回来吧!”
钟月却已经听不见春玲在喊什么了。
靖王现如今富贵滔天,这靖王府却修的不似常人所想的那般奢靡,只在每个院里都动了巧思,又修了亭台池水,叫这身处北地的王府看起来竟有如江南一般的烟雨柔情,叫从未涉足过南方的钟月一时间都看呆了。
而在不远处的花丛之中,正站着一个和钟月年纪相仿的少年人。
少年人的肤色有些异于常人的白皙,就像是常年不见光日似的,叫阳光一照,脸上的皮肤仿佛就要透出金色的日光来,他身着月白色长袍,一头黑发以金丝发绳系在脑后,腰间佩一羊脂白玉,分明年纪与钟月相差不了多少,却莫名的有种远离尘般的清冷之感,高贵的宛若天上的谪仙。
而这俊美少年的手里,正捏着个看起来与他格格不入、不甚美观的风筝,正是钟月断掉的那一只。
钟月看见有人捡了自己的风筝,当时就乐了,拔腿就往那少年人的方向跑了过去,那少年人闻声转过头来,就见一个灿若春华的青衣少女正迎着阳光向自己飞奔而来。
她在跑来的路上惊起了蛰伏在丛中的蝴蝶,那蝴蝶呼啦啦地于含羞的花苞中一拥而出,仿佛在为迎接她而起舞——竟叫这少年人在这一刻不自觉地想起在画本中看到的、天上仙子的模样。
若是人间也有仙女,便大抵就是这般的模样了。
但他并没有这般轻易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美貌少女所蛊惑,正要开口唤侍从过来,却听得那少女开口冲他说了句:“哇!你长得可真好看!”
钟月笑起来的模样灿烂的仿佛春日里怒放的桃花,叫周围的景色在这一瞬间都仿佛失了颜色,那少年人却是眉头一皱,开口问她:“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他声如其人一般干净,虽还带着些少年人尚未褪去的脆嫩,却又好似山泉水般凛冽,天生就带着高不可攀似的威严。
钟月倒也不怕他,只伸出手往他怀里一指,直言道:“那是我的风筝,我来捡风筝的。”
说罢她又把手收回来,用白嫩的手指了指自己,说:“我叫钟月,就住在你隔壁呢。”
那少年人似乎有些意外:“你便是钟月?”
钟月没想到这样一个好看的人竟然会认得自己,顿时有些高兴,笑道:“你认得我?”
“不认得,”少年人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叫人分辨不出来他此刻的心情,他只看着面前艳若桃李的少女,慢悠悠地说了句,“有所耳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