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师尊，兼职红娘》未堪的

67、我是谁？

　　所谓天劫者，谓之天道劫数，修士修得长生久视，逆天而行，天怒而以劫罚之。
　　接天雷劫轰然落下，金雷灭灵气，破识海，裂丹府，在识海中掀起千丈高浪，世间万物，似乎皆俯首称臣，卑微的匍匐于劫数之下，挣扎不得。

　　……九九归一乾天劫。
　　曲襄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在毁灭性的冲击下终于清醒了一刻。
　　丹府已然损毁地不成形，元神也一直在被洗刷……嘶。

　　对于这种由内而外的痛苦，曲襄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九九归一乾天劫下，万千手段，无处遁形，不存在任何侥幸的可能，只有保证元神不被雷劫劈散，才能度过此劫。
　　简而言之就是……活下来。

　　下嘴唇不知何时被咬破，曲襄啐了一口血，冷然趺坐空中，手中一边掐诀，硬生生地受下了第一道九九归一乾天劫。
　　元神被阴阳二气冲刷多年，在最初最为猛烈的冲击后，曲襄逐渐找回了理智，顺着雷劫劈下的灵气流，一点一点，将暴虐的雷劫疏导到元神的各个部位。
　　破了一个大洞的太极阴阳图嘶鸣着，利用度过六道天劫后被洗练得无比精纯的阴阳二气，一丝一缕地嵌入下一道天劫中。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随着第二道九九归一乾天劫落下，曲襄早有准备，调和气息，贯注精神，阴阳二气的掌控熟稔于心，把冲撞着元神的雷劫一寸寸掰开。
　　第三道雷劫，第四道……青衣道人的动作越来越得心应手，俨然已经摸清了九九归一乾天劫的规律。

　　此劫之难，难在元神能否抗过第一道洗礼，并迅速地反应过来……以及，在不断的冲撞中维持神智。
　　而这些，不过是他十年如一日的日常。
　　同时，上界阴阳竹的精纯阴阳之气，在渡劫后竟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天劫，曲襄亦是闻所未闻。

　　阴阳大道，何其温和，又何其霸道。

　　轰——！！
　　最后一道九九归一乾天劫落下，曲襄略一低头，虽衣衫破损，发丝凌乱，狼狈不堪，却油然一笑。
　　元神中原有的杂质都被这九九归一乾天劫洗净，他如今运转起阴阳两气，比以往更是应心而行，偶有的凝滞之感也消散了。
　　除此之外，道心也更加通明，往日想不通的修道困惑疑难之处，在这劫之下，竟然解了不少。

　　天劫天劫，究竟是天道的劫难，还是天道之赐？

　　曲襄没时间细想这些了。
　　他抬首，望向压得越来越低的阴云，其中酝酿着什么未知的东西，神色庄肃。
　　然而，几息过后，黑压压的苍穹并未如想像中的闪过电光，反而越来越黑，浓得快滴出墨来。
　　浓黑中荡起一阵一阵的涟漪……不，不是。

　　曲襄想要躲闪，却已反应不及。
　　那是一根手指！

　　天人一指……这是他脑中浮现的第一个词。
　　那根手指覆盖着方圆百里的范围，根本不可能遁行逃出，而且看这架势，是奔着杀我来的……但是威力又不足天人之能。
　　曲襄入神地思考着。

　　难道是为了隐藏而在天劫中步下的后手？足够隐蔽……而且威力也足以杀了刚度过九九归一乾天劫的我……
　　我能怎么办？

　　曲襄还没放弃，他心中默念，一柄白玉长剑出现在手中，铮铮作响。
　　“曜灵前辈！”曲襄大喝一声，声响惊天动地。

　　下一个呼吸间，一座顶天立地的通天古鼎便出现在了曲襄头顶，其周身刻上无数复杂玄妙的纹路，让人仔细看去，就仿佛看到了开天辟地，万物生发。
　　利用枉断肠的感应召唤出天下八大灵宝之一，亦是天下第一大防御灵宝，曜灵鼎，是曲襄的最后一个底牌。
　　元婴渡劫，一般来讲，是不可以外力干扰的，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据说以往有修士妄图投机取巧，在渡完最后一道天劫后，却死在了天罚之下。

　　但曲襄思虑再三，考虑到自己特殊的情况，和极有可能在自己渡劫时动手脚的“仇家”，和曜灵道人商量后，留下了这么一道后手。

　　“曲小友，这一指是针对你的！并非外力，老道也看不透其中的布置，恐怕拦不住！”半空中曜灵道人的声音沉重而苍白。

　　而那一指已是在曲襄头顶数丈之遥。
　　曲襄抬首，恍然失笑，这一幕似曾相识。

　　十年前，墨清弦的本命法宝落下，自己筋骨尽碎，也是这般地无力与颓然。
　　修道百载，仍是如此渺小，天地一蜉蝣而已。

　　曲襄把头扬得更高，上清阴阳竹化为九仙剑，握于手中，也有了一份安全感。
　　曜灵鼎自然感知到曲襄的动作，主动退下，为他空出一片天地。

　　白玉细剑横于胸前，曲襄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长喝一声：
　　“天道老儿！”
　　“你可曾记得你的承诺！”

　　空中，异变突生。

　　一只干枯的巨手，与一根纤细明艳的红线，同时出现在了曲襄与天人一指之间！

　　红线无边无际，一圈又一圈地缠绕上那根手指，无声无息地收缩着，陷入手指的指肉之中。
　　而那只褶皱的干枯巨手，缓慢而又坚决地向着那一指打去。

　　轰——
　　轰隆隆——

　　天地一时失去了所有色彩。
　　只有那根红线仍然夺目。
　　红线纠缠着虚幻的手指，悍然收紧，几息前还庞大无比的手指便消散在了空中。

　　曲襄呆滞地望着半空中几息之间的变幻无穷，宕机原地。
　　那红线是什么？那手掌又是谁的？首先排除太虚道人，她明显是更为年轻的外貌……不，不，这种手段，怎么可能会被天人发现？定然不是上界之人……
　　可不是上界之人，又如何与天人一指对抗？难道这就是天道之前说的“升职”的好处？
　　不，显然那根红线更像是对应的好处和手段……

　　所以那巨手到底是何人？又为何要帮助我？

　　曲襄还处于混乱中，识海中苍老的声音一下把他唤回了现实：“曲小子，这次，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就记在你长辈账上了！这一指，就是你的最后两道天劫！”

　　……什么？
　　什么叫记在我长辈账上？是说太虚道人？

　　曲襄猜想这是某位大能路过此处，顺手帮了自己一把，遂干脆利落地切断思路，转到天劫本身。
　　那老道说自己最后两道天劫已经结束了，可以理解，毕竟那最后天人一指的威力，直逼十个金丹修士同时渡劫，还都是九劫之数。
　　可是……曲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识海确实还是空空荡荡，破破烂烂。别说元婴了，连个虾米都没有，哪里看得出来是晋升后的识海。
　　可他的最后两道天劫确实渡完了啊……他现在算是晋升了还是没有？

　　曲襄手里握着上清九仙剑，头一遭体会到了什么叫“拔剑四顾心茫然”。

　　“曲襄。”

　　曲襄愕然转身，楚云端竟已站在自己身后，不知看了自己多久。
　　望着掌门师兄幽黑的眼眸，曲襄心一沉，张了张嘴，没出声。

　　“曲襄，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你是谁。”

　　“是。”曲襄看着楚云端，长睫微颤。

　　“我进去那个幻境了。”楚云端直视着曲襄，眼中似有不忍。

　　“师弟知道。”曲襄半阖眼帘。

　　“……那就是没有师叔和你的世界？”楚云端道。
　　这明明是一个问句，听起来却那么斩钉截铁。
　　他早就知道答案了，可偏偏还是要问。

　　曲襄抬眼，幽幽地看着掌门师兄，道“是。”

　　楚云端苦笑：“所以万年魔劫也是……”

　　曲襄打断了他的话：“不知真相，不可谬言。”

　　“你是谁？”楚云端猛地抬头，看向曲襄。

　　曲襄背后渗出虚汗，下意识后退半步：“……师兄？”

　　“倘若师叔未曾来过，你未曾来过，魔劫是不是就不会降临？”楚云端步步紧逼。
　　“百万生命，无数修士，还有师父，是不是就能走上正道？”
　　又向前一步。

　　“你是谁？”
　　你不该在这里的。

　　直到此时此刻，曲襄终于读出那眼神中的意思。
　　你顶着乾清嫡传的身份，拿着太清长老的殊荣，借着些许那人留下的碎片，就这么正义而光明地接替了他的一切。
　　手脚冰凉。

　　我是谁？
　　我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于此处……我应该在被窝里躺着，而不是身处海上孤岛，不是在寒窟里待上整整十年。
　　不，我原本应是乾清嫡传曲襄，而不是朝夕之间走火入魔，只留下一些碎片般的记忆。

　　曲襄，你到底是谁？你原本叫什么名字？来自何方？父母是谁？
　　曲襄按住额头，双目无神。

　　都不记得了。
　　关于前世的一切记忆，竟然变得如此模糊。
　　所以……现在的他，是顶替的曲襄的随时会离去的游魂，还是真正的曲襄？

　　曲襄按住头，耳边响起了一阵一阵的嗡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几乎刺破耳膜，刺穿元神。
　　他抬头，试图辨认这个声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铮铮！
　　铮！

　　——我是谁？
　　曲襄后退数步，痴怔地盯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