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师尊，兼职红娘》未堪的

119、呼吸

　　难以置信。
　　恐慌。
　　愤怒。
　　无端的怨恨。

　　天乐道人手抚着天断五弦，借由一声声的琴音，逼迫着尤嫌束不得近身。
　　她承认这是她一生的梦魇。
　　太快了。
　　那柄剑不知何时便会斩断她的十指、刺穿她的识海、破开她的丹府，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几近声嘶力竭。
　　前一秒尚还显得游刃有余，现在却狼狈不堪，嘴唇青紫。

　　那个女人不应该这里的。
　　她本应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在心魔反噬的劫狱中沉沦痛苦，被一丝丝一寸寸地磨掉肉骨、灵识……
　　但她不应该在这里，宛若一个归来的亡魂。

　　尤嫌束没有把眼神放在她身上。
　　清宇道人剑尖挑了挑，把半跪在地上的楚云端挑进六道轮回之镜，笑了笑：“练得不错，就是不吃你师父的教训。”

　　楚云端喉间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许是被血堵住了发声的通道，也许是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师父……果然还活着。

　　那个意气风发、叱咤风云的师父。
　　那个只需要一息的时间，就可以破解自己绞尽脑汁设置难题的师父。
　　那个一剑斩天下、杀意无处不在的师父。
　　怎么可能就那么甘心陨落于情劫之下？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在那无边幻境之中，幽魂一般游离在世间的喜怒哀乐之外，等待着那缥缈无比的时机。

　　一盘棋，从弃子翻身作执棋者，师父花了近千年。
　　千载时光悠悠，枉断肠的剑刃锋利依旧，连那云淡风轻的身影都一般无二。

　　啪嗒。
　　楚云端被清宇道人扔进了六道轮回之镜中。
　　眼前景象天翻地覆，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恍了恍神，才注意到身前失去意识的师弟。

　　丹府已碎，五脏六腑尽数毁坏，灵脉亦是堵塞不通，全身上下该坏的不该坏的都坏了，暴.乱的灵气无时无刻不在肆.虐着这幻境中的每一个生灵。
　　地上的道人几乎不成人形。

　　楚云端半倾下身子，探出一丝极细极轻柔的灵力，伸向了曲襄的识海。
　　他来不及思考，只觉得心口处痛得几近窒息。
　　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后，他将储物锦囊中的天材地宝倾倒而出，谨慎地从中挑选出能用的东西，分析着当前曲襄的情况。

　　受伤最严重的是丹府和金丹……当年这丹府就是缝缝补补，如今更是伤上加伤，上清九仙剑为了在天乐道人的压力下护住曲襄，硬是展开成了太极阴阳图，包裹住了整个丹府。
　　如今却也是千疮百孔，看不出太极阴阳图的样子。

　　先把丹府大致重建，再借自己的灵力修补疏通他的大灵脉……让莫归识暂时作他的“金丹”，至少要先恢复意识再说。
　　楚云端当即下了决断。

　　他将自己的灵气探入曲襄的识海之中，兴许是因为先前数百年的气息融合，太极阴阳图与识海都并未发生排斥。
　　从来凛冽的杀气第一次显得如此柔和，与太清掌座识海深处凌虐的灵气相结合，一点点地控制住了在识海中不受控制的灵气。
　　识海中摇摇欲坠的残破丹府，在一块块细致地修补中，有了大致的形状。

　　接着，楚云端才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轻轻地托起曲襄，让昏迷之人能够有运转灵气的空间。
　　他小心翼翼地将灵力探入灵脉，一寸寸地挑开被瘀血堵塞之处，将灵脉疏通。
　　半刻钟过去，楚云端的额角已然起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灵力运转上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咳！咳咳！！”
　　怀中之人突然剧烈咳嗽，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在结痂的血块上流下了又一道痕迹。

　　曲襄恢复意识的第一个瞬间看见的便是掌门师兄。
　　掌门师兄受的伤不轻，本命法宝莫归识被天乐道人重创，自身也时刻处于天乐道人的威胁之下，状态可谓相当糟糕。
　　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师兄露出这个表情。

　　透过那双浅色的、琥珀般透明的眸子，曲襄好像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
　　身体先于灵识作出应对，蔓延全身的痛感终于在他的主人反应过来时侵袭而来，一瞬间的猛烈冲击让曲襄终于意识到了自身现在的伤势。

　　“咳！咳……师兄。”曲襄又咳了两声，吐出积在喉咙的瘀血，挣扎着坐起身来。
　　楚云端的右手紧扶着他的背，依旧保持着半抱的姿态，没有松手：“嗯。”
　　两人的距离变得呼吸可闻。

　　曲襄眨了眨眼，却没有动。
　　血腥气中夹杂着一股隐隐约约的清竹香，令人安心。

　　“我要出去。”他看着楚云端说。
　　清宇道人只身一人在外阻挡天乐道人，即使拦得住，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那是他的天梯。
　　那是他的天门。
　　只有他成功登顶天门，踏过天阙，成就天人，才能锁住上界通往此界的通道，才能终结这无端的万年魔劫。

　　楚云端也清楚这一点。
　　“好。”他说。

　　他看着曲襄破损的内脏一点点有了形状，再到勉强能支撑肉.身行动，而微弱的灵气在灵脉中缓缓流动，直到这具身子的主人能够站起身来。
　　曲襄稳住自身，拍了拍几乎要被染成红色的道袍，吹了口气，将凌乱的发丝竖起，又不知从哪里薅出一柄拂尘，摆了摆。
　　他立在天地之间，血衣飘动，人影单薄，看上去似乎风吹即倒。

　　曲襄阖上眼，调动着自家神识，感知着这个世界的阴阳两气。
　　混沌一片的世界，在吐纳之间，一点一点变得有序，因灵气暴.乱而濒临崩溃的幻境，亦在曲襄的调动下，渐渐回复了平静。

　　屏住呼吸，手持着米白拂尘的道人脱离了六道轮回之镜。
　　随着幻境主人的脱离，楚云端也脱离了幻境。
　　曲襄顶着强压，踏上了第一级天梯。

　　嘶。
　　他本能地蜷起身子，手扶着台阶，喉咙间发出急促的喘息。
　　五脏六腑受到的挤压宛如实质，脆弱的初生的内脏还承受不起如此打击，他停在了踏上天梯的第一步。

　　“终于出来啦？”尤嫌束冲曲襄一笑，带着血花的白玉长剑再一次回到了她的手中。
　　比起曲襄，独自对付着天乐道人的她，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白玉长剑仿佛拥有着自己独立的灵魂，在空中灵活地游动飞舞，抵挡着天断五弦的一次次震慑。

　　“这人太过轻敌，又太过惜命，只留了一具身外化身和灵宝下来。”
　　尤嫌束指了指不远处抱着天断五弦的天乐道人，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她已经把天乐道人杀下了天梯。

　　天乐道人死死盯着尤嫌束，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尤嫌束见状，转过身，冲她笑笑。

　　冷汗顿时从后背渗出，天乐道人的手指骤然紧绷，差点崩断一根琴弦。
　　她无法理解，她永远读不懂眼前人的情绪，那笑容里的每一丝若隐若现的杀意都令她指尖冰凉。
　　是杀意吗？
　　是杀意吧。
　　好像心头被什么东西啃噬着，无时无刻不处于未知的恐惧之下。
　　这便是，尤嫌束的杀剑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