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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遥遥风满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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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穆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子像是散了架,他扶着腰坐起身来,昨夜的场景一幕幕在脑子里的播放,他脸色一阵清白一阵薄红,攥了攥拳喊了一声方翼遥。
没人应。
穆清沉了沉气,又喊了方翼遥一声,可回应他的只有门外的风,穆清这才察觉到不对,拿了水镜联系司命,这才知道他那以下犯上的小徒弟早就自己偷跑下界历劫去了。
“阿遥让我封了他的记忆,说是惹你生气了,昨天半夜来的,给我吓了一跳。”司命有些八卦:“他到底怎么你了?”
穆清气得牙痒:“你别管。”
织霞这时候声音凑了过来:“莫非是他吃味,将你这样那样了吧?”
穆清:“……”
“司命你能不能管管你老婆?”
“不能。”司命小心眼地说:“你拿我老婆当你挡箭牌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织霞在那边吃吃地笑。
穆清一时无言,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他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述南郡,百荣镇。”
穆清起身去拿衣服,身后却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声暗骂,颤抖着身后往后够,干净的,是方翼遥帮他清理过的,仙人之躯不会轻易受伤,但有五感,也会痛,穆清捏了个决治了下自己,匆匆忙忙便往述南赶。
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穆清赶到述南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方翼遥已经长成了半大小子,他去的时候恰逢清明,小少年跟着人间的父母去祭祖。
司命看在穆清的面子上给方翼遥捏的命格是极好的,他投生的家庭是百荣首富之家,父母皆是四方知名的大善人,方翼遥这次历劫中会遇见一个姑娘,可姑娘并不喜欢他,方翼遥会在这一生体验爱憎会,求不得。
可似乎被穆清搞砸了。
他看着年轻许多的小少年频频朝着自己看,然后突然跳下了马车将自己的去路拦住,穆清忙要离开,却被方翼遥拽住袖子。
“你不要走!”
少年不似在天上沉稳,脸上还有没长开的婴儿肥,他突然紧紧抱住穆清:“对不起!”
方翼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人道歉,但他却无法不遵从自己的内心,穆清听见他的道歉愣了一下,然后看见了少年的父母,他急忙把扒在自己身上人扯了下来。
少年似乎察觉到他要离开,狭长的双眼包了眼泪,眼尾红红,穆清有些于心不忍,但想到这是方翼遥的情劫,还是狠了心离开了。
他不能左右小徒弟的命格,正统仙人的成长离不开品尝这些人间的酸甜苦辣,他们未曾经历过大妖经历过的人间,若要践行神爱世人,便离不开这些要历经的劫难。
方翼遥看着穆清离开的背影如同丢了魂,蹲在原地眼泪忍不住便掉了下来,他父母跑过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幕心疼地受不了,一个劲地问他怎么了。
方翼遥说不出口,他缓了很久才站起身。
“母亲,我好像在一瞬间喜欢上一个人,却又在那一瞬间知道了喜欢之后的绝望。”
儿子哪有这样文绉绉地说过话,方家父母吓了一跳,一个摸他的头一个攥他的手,方翼遥却整理好思绪,惨然摇头。
“娘,回吧。”
那之后方翼遥再也没有见过穆清,他没有按照司命编撰的命格爱上那个姑娘,但每逢清明的时候,他总要去百荣的山道上坐一天,那些所谓的爱憎会,求不得,他却在穆清的身上学到了。
方翼遥去世的那天穆清哪里也没有去,他温了一盏杏花酒,从司命那里蹭了两盘小菜,自酌自饮。
方翼遥回到山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有些不敢往前进,怕师傅怪罪他那天的僭越之行,可想起历劫时候穆清看他的那一天,却又卑劣地想师傅是不是真的心里有自己。
他挪着步子走上前去,蹲在穆清脚边。
“师傅……”
穆清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的少年,心里天人交战,最后还是抬起了手,温热的掌心抚上他的头发,又从侧脸滑了下来,穆清捏了捏方翼遥的耳垂。
“阿遥……你可知道,师傅那天在月老殿看见你的命牌上牵着的,是谁的命牌。”
穆清垂眸不看他,方翼遥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不敢置信的可能,他颤抖着声音问穆清:“是……师傅……对不对?”
若说方翼遥对谁有意,便只有他那清隽风流的师傅,因此那命牌下牵着的红线的另一端,自然也应该是穆清。
如此这般,那天师傅在月老殿内说的话便有了依据。
方翼遥紧紧攥着穆清的手指,有些着急地看他的眼睛:“师傅对我亦有意,是不是?”
穆清和方翼遥对视,轻声问:“方翼遥,你怕不怕?”
“我不怕!”方翼遥埋进穆清怀里,声音带着欣喜的哽咽:“师傅你说你不怕那些伦理纲常,我也不怕,你若是下界继续做妖怪,我便也跟你下界,你若是想做个凡人,我便也跟你做凡人,师傅,我不怕。”
穆清顺着方翼遥的头发:“是师傅想岔了。”
穆清是回了仙府和司命喝酒的时候知道了方翼遥没有顺从他编写的命格,而是因为自己才走完了历劫的这一生,因此这才想着和方翼遥坦白。
他在月老殿看见自己的命牌和方翼遥的命牌牵在一起的时候说不震惊是假的,但却又有种尘埃落定的宿命感,他很早就知道方翼遥对自己存了不该有的念想,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两人身份悬殊,方翼遥是战功赫赫的仙人的遗子,而他是个混沌大妖,况且两人还是师徒的关系,这是违背伦理纲常的事情,穆清不惧怕这些,可他却怕方翼遥会因为这些而受累。
穆清察觉到自己对方翼遥感情不对的时候是方翼遥第一次下界历练的时候,受穆清所累,他将穆清的内卷学了十成,却没想到受了当朝公主的青睐,放在别的师傅那里这些事断然是不会去管的,但是穆清管了。
他不想让小徒弟娶别的人。
然后便看见徒弟清澈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眼睛。
穆清第一次慌了。
他坚信少年人的感情往往来的快去的也快,便找了织霞做了一场戏,期望方翼遥能知难而退,却没想到胆大包天的小兔崽子竟然在他醉酒的时候趁虚而入。
而且事后竟然还拍拍屁股跑了。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见到人之后气全都消了,他从司命那里知道了方翼遥这辈子的故事,他不确定自己在见到方翼遥爱而不得的时候会不会出手阻止,便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可真的在意又怎么可能不看不想,小少年漫长的一生大半时间都用在了那条山道上的等待,小少年期待和穆清再见一面,但直到他死都没能得偿所愿。
穆清无数次想要不直接去看他吧,他穆清仙君的徒弟何必事事都那么优秀,可等到真去了却又不敢露面。
他一个大妖,竟是没有小徒弟那点破釜沉舟的勇气。
天上不过两月有余的时间,穆清却觉得像是陪着方翼遥一起走过了一生。
小徒弟回了山之后模样和从前并无二致,但穆清还是觉得他有些许的变化,或许是更加情绪的眼睛,又或许是敢于承认那月夜下的责任。
方翼遥回山本是来受罚的,他知道自己那晚做的事情师傅砍了他都不为过,但独独没想过师傅也心悦自己,巨大惊喜之下他紧紧抱住了穆清的腰,像个大狗一样往他怀里拱。
“师傅……”
“诶。”
方翼遥抬眸喊了一声穆清,见他眼中带笑,眉目弯弯,眨巴着眼睛往上凑了凑。
“穆清……”
穆清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记忆瞬间和那晚的月色重合,他张嘴想训斥方翼遥没大没小,却被扑上来的方翼遥精准衔住了唇舌。
方翼遥黏黏腻腻地喊穆清的名字,手指一寸一寸往下探。
穆清身子软成春水,双臂攀附在方翼遥肩膀上,方翼遥将他抱进怀里:“师傅,我好想你。”
穆清喘了喘气,说道:“我也想你。”
方翼遥不想拿自己等了六十多年的事情说给穆清听,但磅礴的想念却能告知,绵长的情绪落在穆清的耳根和脖颈,层层叠叠的纱衣下,是方翼遥急切的情难自禁。
仙府不会有客人,但穆清还是有些受不了,他发出和那天月色下一样破碎的声音,在重重树影下惊起同样的鸟雀。
结束之后方翼遥和穆清接了一个很长的吻,说吻也不太确切,方翼遥的动作更像是小狗圈地盘,在他身上蹭自己的味道,穆清缓了很久呼吸才顺畅,他拨了拨方翼遥汗湿的头发,哑着声音开口。
“阿遥,你抬头看。”
方翼遥闻言抬了头,看见炫目斑斓的天空。
日落斜阳,九重天下的霞光漫长,织霞言而有信,今日的晚霞比她和司命大婚那一天的漂亮得多,方翼遥喉结滚了滚,轻声喊了一声师傅。
穆清摸着他的脸抬首吻了上去。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人在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