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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遥遥风满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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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芳菲四月,织霞仙子在天上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漫长的红妆从天的这头铺到那头,千丈霞光绚丽,穆清带着徒弟送上贺礼,笑得勉强。
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可穆清却有些提不起兴致来,他多喝了几口酒,神志尚在,知道不能大声喧哗,于是拖着徒弟唉声叹气。
“唉,那小子究竟什么好,织霞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
小徒弟抱剑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穆清,却又在他要倒下去的时候眼疾手快将人按进自己怀里,穆清还在絮絮叨叨,小徒弟闭了闭眼朝织霞告罪。
“仙子见怪,师傅不胜酒力,我先带他回去了。”
织霞看见两人的动作眼睛亮了亮,掩唇笑笑便让他带着穆清先回去。
“阿遥多照顾照顾你师傅,他这人喝不了酒,许是回去就要撒酒疯。”
不用回去,大庭广众之下穆清便已经在把玩着小徒弟的腰带了,方翼遥额间青筋跳了跳,将穆清作乱的手背在身后。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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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是南境的大妖修炼成仙。
他本体是天地初开时的一缕清风,挂在菩提树下得神佛点化最终化形。穆清位列仙班之后的本意是想做个闲散小仙,辟一方仙府逍遥快活,可没成想天庭内卷严重,就连月老的道童都有每天必须挽够两百跟红线的KPI,穆清近朱者赤,也跟着一起内卷。
他做大妖时候都没有帮过凡人,成仙之后却要每月除魔卫道,旁的仙人祓除一场邪祟他除三场,就连接班人都早早定好,学人间界的仙山宗门招了个徒弟。
徒弟是正统仙家的孩子,只不过父母因为早些年的一场神魔战争去世,小少年被封印在水镜里,直到穆清上界才得以出世。
他出生没几天父母就去世了,只知道那两位仙人留下一个方姓,没人给他赐予名字,穆清便给他取名翼遥。
方翼遥。
万□□翼,逍遥自在。
可小徒弟长这么大都没过过一天自在日子。
穆清内卷成惯性,连带着小徒弟也跟着他一起卷,扔到下界去历练竟然还能夺个武状元,当朝皇帝当场要给方翼遥赐婚,哪怕小少年抿着嘴拒绝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也不行,最后还是惊动了穆清,穆清下界的时候请织霞仙子绣了几缕霞光,给足了小徒弟面子,皇帝没能留住人,看着九天之上的神仙带着小状元腾云驾雾离开。
方翼遥环住穆清的腰,抬头看他的眼神晶亮。
“师傅……”
或许是被这样的眼神烫到了,穆清脱口而出要给方翼遥寻个师母。
“阿遥,你觉得织霞仙子怎么样?”
方翼遥愣了愣,似乎没想到穆清为何会这样说,眼神里的光暗淡了些许,嗫喏着半晌也没开口说成一句话,穆清眼睫颤了颤,不敢去看徒弟的眼睛,只是和方翼遥数起了织霞的好。
织霞仙子是天上一顶一的漂亮仙子,同嫦娥也能平分秋色,穆清只是在筵席上遥遥瞧见一眼便不能自已,可天上不是靠武力比拼的地方,穆清知道自己情敌众多,便开始了漫长的内卷历程。
方翼遥的嘴里有些发苦。
不懂情爱的穆清仙君竟然觉得追人要靠内卷。
卷生卷死之后他终于得到了织霞的青睐,可感情哪是那么轻易的事情,穆清换上最显俊逸的一身衣裳去赴织霞的约,却得知织霞只是想要通过自己了解自己的同僚,司命星君。
司命也是混沌初开便诞生的神仙,和织霞算是门当户对,织霞说想要穆清仙君帮忙搭个线,她下界历练的时候,能让司命也下去瞧瞧。
穆清这便看出来了,两人早就暗通款曲,不过织霞脸皮薄,司命又忙,只好借着织霞下界历练的时机多接触,穆清垮着一张苦瓜脸回来和方翼遥讲,说自己不仅没有抱得美人归,接下来的功夫还得给两个人牵线。
小徒弟听见师傅的话嘴巴抿成一条极其不好惹的直线,视线落在穆清的身上。
穆清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长袍,头发挽髻,别了一根碧玉簪子,当真是君子端方,他身量本就修长,肤色也白,这身打扮衬得他人更加俊秀清逸,穆清的长相恬淡,眉眼温润,独独一张红唇旖旎,似九天银河里开出的艳丽牡丹,让他整个人都有了颜色。
方翼遥盯着穆清的唇眉心跳了跳,落下一句“我去练功”便匆匆离开。
近似落荒而逃。
穆清盯着小徒弟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只是缓缓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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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本来是该给织霞安排一个历劫的对象的,但他小心眼,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经历人间的一生,于是偷偷化身下界,给自己和织霞安排了一场极为浪漫的人间故事。
穆清在司命殿的水镜瞧着两人谈恋爱,和小徒弟痛心疾首地反省自己。
“我错了,我不该内卷的,天上地下那么多快乐的事情,我为何要内耗自己,得第一又能如何呢?喜欢的姑娘还不是跟别人跑了?”
小徒弟背过身去不想听他说话。
穆清却不在意,哀哀戚戚抱着织霞送他的礼物回了自己的山门,和方翼遥说自己要疗伤。
“师傅受伤了吗?”方翼遥急急来问。
“情伤。”
方翼遥:“……”
小徒弟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和穆清问个明白,但穆清没给他机会,说了句过段时间再见吧便关上了山门,山上是穆清自己画的大阵,方翼遥解不开,清隽少年脸上沾了些许气愤,咬着牙喃喃:“织霞仙子真就那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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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没人给他回答,一如这时候。
方翼遥看着醉倒在自己怀里的穆清,拖着他脖颈的手用了力,穆清的脖子纤长,搭在方翼遥的手掌上,小徒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成了男子汉,大掌能将方翼遥的脖子圈起来一半,方翼遥的手筋鼓起,手指却不敢用力。
“师傅,织霞仙子真就那么好吗?”
方翼遥又问出了声。
穆清依旧没有回答。
腾云破空掀起的风有些凉,穆清缩了缩脖子,将脸蹭到方翼遥的掌心里,他喝了酒,面颊红红,带着微微的烫意,穆清的脸小,只有方翼遥手掌一般大小,他呼吸出的热气喷洒在方翼遥的指缝中间。
小徒弟额头青筋乱跳,但愣是没将手抽回来,穆清在方翼遥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缩着,小徒弟克制着将手搭在师傅纤细的肩膀上。
“师傅……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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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的仙府在九重天下,方翼遥将人带回去之后妥善安顿好,但穆清酒品不太行,刚刚躺在榻上就说要喝水,方翼遥任劳任怨,温了一杯水递给他,可醉鬼不讲道理,抬手便将方翼遥递过来的水打翻,水洒在穆清薄如蝉翼的衣服上,从前只若隐若现的锁骨竟然也能看得清楚,方翼遥腾一下站了起来,耳垂脖颈红了大半。
“师傅!”
方翼遥这一声带了怒气,可穆清醉的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叫唤着要水,方翼遥额角跳了跳,咬牙又给他递了一杯水,不过这次学聪明了,没让他动手,而是将水杯直接递到了穆清的嘴边,穆清小口啜着水,轻轻喟叹一声。
方翼遥又给穆清干衣服,虽说仙人之躯已经不会容易生病,但湿衣贴身还是会不舒服,方翼遥眼神不敢往穆清脖子上落,草草给他将衣服干了之后便离开了。
穆清这些天难得睡了一个舒服觉。
内卷快不快乐穆清不知道,但放弃内卷的快乐他真的清楚,不必每天早上起来练功,穆清奢侈地在床上赖了半个时辰。
不再体面地挽发,穆清今日只在发尾松松绑了一根飘带,颇有些风流浪荡子的感觉,方翼遥乍一看见愣了半晌,然后红着耳朵和穆清请安。
“师傅。”
穆清斜斜倚靠在椅子上没什么坐像,他和方翼遥说,要成立天庭反内卷协会。
“不卷了,爱谁工作谁工作,今天起我就守着我这方仙府,当个逍遥仙人,今日陪我去月老那儿走一趟,瞧瞧他那几个道童都累成什么样子了,绑红线这种事情定绩效就离谱。”
穆清不知道该回些什么话,思绪在脑子里转了半晌留下来的只有,失恋竟然能让师傅性情大变,苦得自己想喝点糖水。
月老阁离穆清的仙府有些距离,他本是不想让方翼遥跟着自己去的,可小徒弟怕自己昨日宿醉今天头痛,说什么也要跟着,索性就让他跟着了,到了月老殿的时候恰逢织霞在绣暮色,红色流光从她手指间垂落,不用想都能知道人间必定是一番绚丽景色,但方翼遥不想看,他甚至只想催着自己师傅赶紧离开这里。
却没想到穆清自己铁着头上去和织霞打招呼。
“仙子!”穆清脸上挂着笑,“昨日你大婚我没能陪完全场,实在是抱歉。”
方翼遥脸色有些不好看,穆清又不是新郎,陪不陪的完全程与他有何相干?
织霞看见是穆清笑得开怀,瞧了瞧他又瞧了瞧他身后的方翼遥,脸上笑容更盛:“穆清仙君这是想通了吗?”
穆清弯唇:“想通了,还需再去确认一些事情。”
“想通了便好。”织霞笑了笑:“若是事情顺利,我会为你绣上九重天里最漂亮的霞光。”
“比昨日还漂亮吗?”
“嗯,比昨日还漂亮。”
穆清抱拳超织霞示意,方翼遥却听不懂二人打的哑谜,只觉织霞已经成婚,师傅这样实在是不成体统。
可他不敢出声,只得自己偷偷低声念叨。
穆清和织霞又说了两句话才离开,当着穆清的面方翼遥敢开口,旁敲侧击问他和织霞仙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之后师傅再同你说。”
穆清心情仿佛很好的样子,方翼遥便不想再说什么了,他暗暗懊悔,今日分明是不该和穆清一同出来的。
月老殿藏在云山雾海里,但地方却很好认,只因为殿前有一棵通天的枫树,月老殿前常年是暮秋的气候,枫叶火红,在云雾见如同灯塔一般,穆清到的时候月老不在,只有几个打瞌睡的小道童,殿门被推开的时候小道童被惊醒,第一时间装模作样抓着红线往命牌上栓。
方翼遥:“……”
穆清瞧着好笑,低低咳了两声,小道童见是穆清更是大气不敢喘,天界第一内卷的仙君来月老殿准没好事,几个道童战战兢兢,生怕他一句话让下月绑红绳的绩效翻翻儿。
方翼遥想笑却不敢笑,穆清气的牙痒痒。
“今日本仙君不是来视察你们工作的,月老呢?”
“红喜仙君不在殿内,说是有事去找太上老君了,您要……您有什么事?”小道童嘴一秃噜差点说成您要没事就走吧,好在嘴快,又给圆了回来。
穆清自然是听出来了,但是他没多在意,摆了摆手说道:“今日是想给你们求几天假的,我有事相求月老,你们谁先找到月老,我多替他求一天假。”
几个小道童瞬间跑没了影,穆清负手站在枫树下,笑意缱绻。
“阿遥,你是不是到了历劫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