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星星的碎片和花嫁》梅花雀

4、第 4 章

　　酒蒸腾着人的归家情丝，当天空布满星星，船上已睡倒了一大片，只剩莫别和孔薇还醒着，在外远航，莫别从不敢喝醉，至于孔薇，她喝得很少，被微咸的海风一吹，就醒了。
　　“我听来画室的天文学家说，太阳和星星一样，都是会发出光芒的球体，”孔薇仰着头，头顶的星空像一幅画卷，只有当太阳隐藏自身，才会显现。
　　“知道了这个又能怎么样？”莫别问她，她是船长，是商人，她只要懂得怎么在海上航行，怎么利用天象和洋流辨别位置，这些是她的生存技巧。
　　“没有用呢，”孔薇很失落，曾经也有人这样告诉她。
　　那天，她坐在窗边，看着宁静神秘的夜空，画下了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但她的老师看见了，并不高兴。
　　星空是没有用的东西，它不会教会孔薇立体感，不会教她人体比例，不会提升她的绘画技巧，她在浪费时间，而她的老师是当时很受欢迎的画家，许多贵族请他作画，他的画总能卖个好价钱，他最痛恨卖不出去的东西，那些东西没有用。
　　老师看见那幅画，将它从窗口扔了出去，画掉进了窗外的河里，孔薇在下头徘徊了很久，没能找到它。
　　“啊，”一个喝醉的船员惊叫着跳了起来，狠命揉自己的眼睛，“我出现幻觉了，好多星星在动。”
　　他没出现幻觉，是天上出现了流星，它们燃烧自身，点亮星空，带来一场视觉盛宴。
　　“星星从天上掉下来了，快跑，”他去摇别的船员，船员没醒，他就将人拖回舱里，但他还没清醒，走了两步，又倒在地上。
　　流星拉出长长的亮线，一头栽向海面，它们像肖邦指尖的音符，如诗，倾泻而下。
　　满天的亮光在黑色的瞳孔上映出几点亮漆，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夜晚，她在一个离她很遥远的地方找到了美，为了那一点不大实用的美，她在回忆中漫游了很久，像是一个精神上的流浪汉，始终找不到家。
　　十多岁时，在画室画的画已经找不到了，但今晚，她可以再画一幅。
　　她将这幅画和前两幅叠在一起，放进暗格里。
　　船只兜兜转转，来到了预定的目的地，却比预期的时间晚了五天。
　　下船前，莫别特地警告孔薇，“这里和别的岛不一样，整个岛都是私人领地，它的主人是位伯爵，这回你得乖乖跟着我。”
　　孔薇问，“那我总得有个身份。”
　　“我的秘书，怎么样？”
　　这座岛属于一位伯爵，可住在这里的不是伯爵，而是伯爵的情人，整座岛种满了花，百花拱卫着中心的建筑，在高大的树篱内，住着一位美貌的贵族女子。
　　她姿态优雅，举止得体，孔薇曾幻想过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却不是这个样子的，高大的篱笆像是牢笼，网住了这位贵族女子。
　　送完货后，女主人留她们在这里吃晚饭，莫别没有拒绝，言谈间，她们看上去关系还不错。
　　“你和她很熟？”孔薇偷偷问莫别。
　　一个在海上漂泊的船长，一个成了别人情人的贵族女子，她们之间的差别就好像南极和北极。
　　“我们一起长大，”莫别告诉她，“但我们选择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哪种更好呢？”
　　“我觉得我的选择很好，而她也不喜欢冒险，如果让我们换一下，那她可能会因为缺乏战斗力，死于海盗袭击，而我会被这座铁桶般的房子给困死。”
　　自己的人生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才清楚。
　　吃晚餐时，女主人听闻孔薇是画家，想请她画一幅画，孔薇欣然同意，但她们只会停留三天，孔薇画不了油画，只能给她画一幅水彩。
　　她坐在庭院里，精致的桌椅上摆放着精致的瓷器，身后是经过精心打理的花园，在清晨的阳光下，画上的色彩斑驳跳跃，像是一个随时会解离的世界，一切都会分崩离析，但随着色彩加深，它又变得规规矩矩。
　　画画完了，孔薇将它交给女主人。
　　她对那幅画不大满意，回去后，她又给莫别画了一幅画，一幅非常抽象的画，被莫别暗指偏心，把她画得很丑。
　　“总算是一份礼物，我收下了，”莫别拿走了那幅很抽象的画。
　　孔薇回到房间，对着镜子，又给自己画了一幅画，将它放进暗格里。
　　再过两天，她就能到达目的地。
　　孔薇又打开暗格，从里头取出一封信，正是这封信告诉她，让她去寻找一个人，会伴随她一生的人。
　　她隐隐已经猜到了这个人是谁，正是如此，她必须来。
　　船只在岸边停靠，它只会停靠几分钟，专门为了孔薇停的，莫别站在甲板上，“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这是一座无人岛。”
　　莫别来过这座岛，她知道这是一座荒岛，不属于任何人。
　　“谢谢你一路的陪伴。”
　　孔薇迈步走向岛中央，路边长满野花野草，中间有一条道，但走了几分钟，她捡到一个盒子，精致的木盒里放着一件婚纱。
　　她拿着木盒，继续往前走，路边的野花变成了如绣球般大小的蔷薇，从铁篱笆墙上悬落，像花朵的瀑布，孔薇从花丛中摘下一朵，白色的花瓣上有深色的条纹。
　　穿过铁篱笆，是粉色蔷薇围成的蔷薇走廊，走廊尽头，如同时空隧道，是另一番天地。
　　阳光像是一瓢水，洒落人间时，先把自己柔和了，它又像是一壶酒，倾倒在皮肤上，人就醉了。
　　蔷薇花海中，空气中的分子都是梦幻柔和的模样。
　　有人牵过她的手，她的声音像是被酒泡过，温和醇厚，“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我面临了一个重要的选择，是结婚还是追寻梦想。”
　　十年后的她，声音是这个样子的吗？她好像变了很多，但又好像没变。
　　“现在你来了，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也许你以为你会是孤身一人，但请记住，这世上有一个人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伴着你，她会永远爱你，这是十年后的你告诉你的，一定是真的。”
　　有一个人会永远在她身边，有一个人会陪伴她，直到她死去那一刻，那个人只能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