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宁传》竹向筠

87、出发

　　程绪宁拜别了姚广垠和阿福，临行前她有些依依不舍地问道：“姚老神仙，朗月已是如今这般情形，您还打算留在此地吗？”

　　姚广垠和煦地笑了：“如今我在朗月的任务已经完成，自是不必继续待在这里了。说实话这些年没有思渺兄与我作伴，这地方我早就腻味了。”

　　“老先生，原来你在朗月是有任务的？”

　　姚广垠哈哈大笑道：“等你这小丫头回来，可不就是我的任务么？”

　　程绪宁心中一暖：“老先生，若是不在朗月，您还打算去哪儿？是打算回到仙山吗？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吗？”

　　姚广垠摆摆手道：“我这人虽有仙缘，可无奈修行多年仍然还是一个俗人，我师父让我下山之前可是派了任务给我的，只不过几十年过去了，我要等的人还没出现。”

　　程绪宁若有所思地想着姚广垠的话，姚老见她神色认真，不由慈爱地说道：“你我本就有缘，有缘之人，自是会再相见的！”

　　姚广垠捋了捋胡子：“有缘之人的相遇，实乃老天做局，老天作局的事儿，可是想跑都跑不了的。”

　　***

　　程绪宁离开朗月之前特地回了一趟程宅，她将家人留给她的珍贵物件存放在了合适的地方。

　　银子太多太重，所以她并没有全都带上，还剩了一些留在程家，反正若是需要她随时都可以回来再拿。

　　程宅的藏品中，程绪宁只挑选了母亲的贴身玉佩、父亲的私印、外祖父的檀木象牙手串带走。这些物件占地小，携带方便，又是家人生前的贴身之物，在她心中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安排妥当之后，程绪宁召唤出沙土游龙，操控着它们掩盖埋藏了剩下的宝物。

　　宝物的埋藏地点只有她才知道，一般人就是能进到这宅子里头，也是什么都找不到的。

　　做完这些，她终于深深地看了程宅最后一眼。

　　斯人已去，未来还在前方等着。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从今往后，天地广阔，任我遨游！

　　***

　　程绪宁和景宸下了山，后头跟着一头小毛驴悠哉哉地拉着辆小车，车里头捆着好几个箱子，那都是程家留给小女儿的银子。

　　二人在栈道找了辆马车，景宸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把程绪宁从祖宅带出来的宝箱搬上了车。

　　他托举程绪宁上了马车，有些好奇地问她：“你这究竟是带了什么出来？这些箱子比我想象的还要重。”

　　程绪宁闭着眼摇头晃脑地卖关子：“当然是带了最为重要的宝贝。”

　　景宸上前一把抓过她的小爪子捏住，佯装生气地说：“你最重要的宝贝不是我么？还有什么能比我重要？”

　　程绪宁噗嗤一声笑了，见景宸作势想要挠她痒痒，她有些讨饶地嚷道：“别别，是银子！里头装的都是银子！”

　　一听到是银子，景宸立刻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就不怕被贼人听见，到时候上门来抢？”

　　程绪宁小嘴嘟嘟地在他掌中口齿不清地嚷嚷：“这不是有你？鼎鼎厉害的大剑客，有你这尊大佛在这儿杵着，谁敢来抢啊！”

　　她挣扎着逃离了景宸的大掌，十分不满他这大手捂得她胸闷。程绪宁恶狠狠地打了他一下想要出口恶气，她的手掌打上去就像是在给他挠痒痒，被打的那个一点反应都没。

　　景宸像是有些想不通地问她：“你带那么多银子做什么？我还以为你带的都是你父母和外祖留给你的东西。”

　　程绪宁大剌剌地靠在他身上假寐，她闭着眼说道：“我们这回可是要去云游四方，这人啊若是想要在江湖上行走，没钱怎么行！你没听说过一文钱憋死好汉这样的话吗？

　　再说了又不是就我一个人去，还有你呢，你这样能吃能喝，一顿早饭就要吃五六个肉包子，若不多带点钱我可怎么养得起你？”

　　她睁开眼，有模有样地上下打量了几眼景宸，装腔作势地摇摇头道：“你瞧瞧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做派。竟然还问我带银子做什么？没有银子，咱们吃什么喝什么，住在哪儿？

　　总不见得不管走到哪儿，咱俩都在那儿挖野菜、吃野果，为了口吃的每天都灰头土脸的，晚上若是困了，没钱住店，便只能天为被、地为床。这日子要过你自己过去，我可不受这份苦。”

　　程绪宁说完便想逃到马车内的另一边，可她刚想离开他的怀抱，却又立刻被景宸提溜回来。

　　他轻轻捏着女孩脖颈，像是对待一只不听话的小猫，景宸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就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带银子，你就给我噼里啪啦说那么多。”

　　他凑得很近，说话时吐出的热气烘得程绪宁耳朵痒痒，她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

　　她有些呆呆地说：“我说的也没错啊……没银子，咱们吃什么喝什么？云游而已，又不是穷游。我是要去看遍天地美景，而不是去受够天下穷苦的。”

　　景宸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你以为我在你身边是干什么用的？没银子自是有我，难不成我还能让你花银子？那些都是你的祖产，是你家人留给你的，你好好自己收着就是了。”

　　他这么说，程绪宁一想也是，自己从小到大每日都和景宸一块儿，其实也从没少压榨过他的钱包。

　　那也行，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的银子便统统收起来，若是旅途中经过什么特别美的地方，她还能置办些产业。

　　程绪宁想到自己管理商队积累下来的经验，再加上她如此敏锐的眼光，但凡是她这双眼睛瞧见的宝贝，那定然全都逃离不出她的手掌心。

　　不过，过了会儿她突然又心里感到不爽，凭什么景宸只是凑近对着她说话她就一下子脑袋空白，应该让景宸空白才是。

　　咱俩谁才是老大啊？

　　她向来是个有行动力的人，她突然在他身上坐起来，双肘架在景宸肩膀上，朝着他的脖子呼啦啦地吹着气。

　　景宸目瞪口呆：“你这是在干什么？”

　　程绪宁随口说道：“你管我？”

　　不过听到他疑惑之感大过迷离，她马上退回去看着他的眼睛，程绪宁盯住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别样的感觉？”

　　景宸明白过来她的用意，立刻笑着逗她：“有感觉。”

　　在程绪宁期待又自豪的目光中，只听他又说道：“你的口水喷到我身上的那种感觉。”

　　程绪宁脸色一黑，立刻重拳出击，景宸笑着接住了她软嫩嫩的小拳头，还顺手拉到嘴边亲了一口。

　　他把程绪宁带到自己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问她：“真的没带走些什么？你这样什么也不带，以后想家了该怎么办？”

　　程绪宁在他怀里蠕动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闭着眼睛说道：“也不是什么都没带，我还是选了一些，不过都是些小物件，剩下的那些就都被我封起来了，想什么时候回去拿就能什么时候回去拿。”

　　景宸抚着她的头发：“那月矿入口如今还封着呢？你封完就跑，给别人留下一个烂摊子，也没想着帮忙解决一下？”

　　听到这话，程绪宁立刻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身来恶狠狠地说道：“哼！还帮他解封？想都不要想！要不是那时候时间紧张我赶着回辰墟，我还想给他里里外外全都封透呢！

　　朗月有了尹弈简直就如同商户遭遇贼人，良田遭遇蝗虫！他如何对我们程家的！又如何对先皇后韦家的？我没有进宫去打他那都是我素质高，我还给他解决问题？！”

　　说到一半，她又停下来狐疑地看着景宸：“你是不是故意逗我？你要真是想让我去把月矿入口给重新开了，你肯定先前在山脚下就说了，怎么可能现在才提？”

　　景宸也学她先前那般闭着眼睛假寐，双手倒仍是紧紧搂住程绪宁：“当然是逗你的，我才不舍得让你再跑一趟。封就封了，一个专门开采冶炼的国家难不成连这都解决不了？那还冶炼个屁。

　　这事儿谁爱管谁管，我们反正不管。他不是一国之君么？不是挺有能耐的么？既是有能耐，让他自己解决这些麻烦去。”

　　见景宸这般煞有其事十分讨厌尹弈的样子，程绪宁心满意足地笑了。

　　身边的同行者，彼此之间相爱还不够，还得有大家都共同讨厌的人，只有想法一致、喜好一致，这段感情才能长长久久。

　　这些天两个人车马劳顿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此刻终于忍不住，双双靠在彼此身上，安静地在马车中小憩。

　　***

　　天岳。君临城。

　　这一路从朗月赶来此地，程绪宁和景宸一路走走看看不紧不慢，也算提前为云游打了个样。

　　景宸这次之所以重回君临城，一是为了亲自交还虎符，顺便再与胞兄道别。

　　程绪宁说是陪景宸办事，其实就是为了来开开眼，她从未来过天岳，对这养育了景宸的国家很有几分好奇。

　　阿隼于几日前已给天岳太子业秦送了信，他们兄弟二人相约在了老地方。

　　程绪宁他们下午才到，君临城繁华肃穆，就连路边的石块都是板板正正地堆叠相契，哪怕只看这些细节，天岳也确实有别于辰墟、朗月。

　　程绪宁牵着景宸的手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路过卖糖葫芦的小摊时景宸问她要不要吃，她赶忙摆摆手说：“不要不要，糖葫芦在哪儿都能吃，我可不能这么快就把肚子给填饱了，要吃也该吃从未吃过的新鲜玩意才是！”

　　二人找了间酒肆入住。

　　赶路这些日子吃得不算好，是以他们特地找了间包间点了一桌好菜大吃一顿。

　　酒足饭饱之后，景宸看着程绪宁问道：“晚上你真的不与我一起去吗？”

　　程绪宁疑惑道：“你与你胞兄说话，我去岂不是不方便？到时候因着我在场，恐怕你胞兄好些话都不能同你说。”

　　见景宸还有些迟疑着，程绪宁又道：“对你而言，我是与你最亲近之人，什么话我都可以听得。可对你胞兄来说，我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一听到你竟然打算离开天岳出门云游，而且归期未定，说不定他还会把这些全都怪在我这个小女子头上呢！”

　　程绪宁赶紧摆摆手：“不去不去，我才不去，我本就是把你拐走的那个罪魁祸首，如今我心里头正发虚呢，才不要自投罗网！”

　　见她这样表情生动，景宸只在心中感叹世上怎会有如此可爱的女孩儿。

　　他何其有幸，这样独一无二的人，竟会是他的至交好友、是与他同行的伙伴、更是他此生不渝的爱人。

　　他感到自己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般责怪命运。

　　如今他只觉命运实在是待他不薄。

　　程绪宁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她捏捏他的手：“你晚上赴宴的时候，我打算出去逛逛，你放心，我不会乱跑的，若你回来得早，你就来找我，我们一起看烟花！”

　　他把女孩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手里，轻声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