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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心事 ...

  •   景宸立即向老翁弯腰致歉:“老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们二人被困在这树林里走不出去,我心头烦闷便扔石子出气,真的没想到会砸到老先生您,我并非有意伤人,还请老翁不要责怪。”

      程绪宁见老翁面容和善不像是个坏人,立刻如同急于求生的小兽一般,激动地说道:“老翁,请你行行好,能否带我们二人离开此处?我们已在这树林里转了两天了!”

      这是她迈向成为命运主人的第一步:既然已是落难之人,就一定要化被动为主动。

      ***

      老翁姓杨名一闲,非朗月国人,只是采药途径此处,没想到能巧遇程绪宁和景宸二人,他决意帮助这两个孩子,带他们走出这片野树林。

      “我这可是空手而归呀,一棵仰月草都还未能采到!” 杨一闲叹道:“不过这也算是巧,遇上你们两个毛孩子,我先就将你们送出去,再折回来便是。”

      杨老翁拂了拂衣袖,从怀中掏出火石,他吩咐道:“你们二人速速去捡些木柴回来。”

      男孩立即起身,程绪宁乖乖跟在他身后。

      她压低声音激动地对他小声说道:“太好了,总算有救了!”

      火石撞击,干树枝堆在一处,黑夜的帷幔被火焰拂起角,程景二人与杨一闲同坐在一处。

      程绪宁近日来屡遭变故,为了求生,她彩衣娱亲、童言童语,努力扮演着天真少女的样子,期盼杨老翁能喜爱她、同情她——这样他才会心甘情愿对她出手相救。

      可是说啊说地,她总忍不住把杨一闲看作自己已经故去的外祖父,不知不觉间就真挚了起来。

      杨一闲听程绪宁说着这几日的遭遇:摔下悬崖,挂在树上,被雷劈进山洞,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在树林原地打转。

      这些灾祸接二连三发生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对此他深表同情。

      程绪宁激动地感叹:“一环接一环,一环接一环啊!这些日子,我总感觉全天下的倒霉事儿都紧着我一个人霍霍。”

      杨一闲见她如此倒霉,却还有心力说那么多话,便有意试探她:“是挂树上苦,还是掉洞里苦,还是在林子里苦?”

      程绪宁反应倒快:“ 树上比山洞苦,洞里比树林苦。”

      杨一闲好奇:“此话怎讲?”

      程绪宁不假思索地认真答道:“挂在树上时,只有我独自一人,所以最苦。掉在山洞中,多了景宸,这就变成两个人了,两个人没有一个人那么苦。

      现在这树林中,我与景宸再加上老翁您,这可是凑到了三个人,如今还能在林子里头生起火,自然现在才是最不苦的!”

      杨一闲听了哈哈大笑,又马上故作严肃: “你这小狐狸,哪儿学的巧舌如簧?惯会说话哄人开心。”

      程绪宁不满:“我怎么就巧舌如簧哄人开心了!我自树林里见到老翁您第一眼起,就知道您有一副会救我们于苦难之中的好心肠!”

      杨一闲大乐:“诓鬼呢你!这树林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经过,除了求我你还能求谁!”

      程绪宁安静思索片刻,才认真地对杨一闲说道:“野树林荒无人烟此话不假,但我第一眼就知老翁您有一副好心肠,也是实话。此心天地可鉴!”

      女孩举起小手对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发誓。

      这一日跋涉,程绪宁的脸脏得像只花猫。

      她今日满心只想着逃出去,没能顾得上洗把脸。

      此刻,她闪着晶亮的眼睛,举着脏兮兮的小爪子,不知为何,这样子叫老人心中有些动容。

      杨一闲心想,这小丫头甚是有趣,但他口中只道:“你们两个,这就赶紧睡吧,明日还要抓紧时间赶路,你们二人小小年纪便流落野外,家中长辈一定着急坏了!”

      程绪宁闻言心中一酸,却没说什么。杨一闲察觉到女孩骤然眸光黯淡,似是知晓一二,于是翻身侧躺在干草地上,不再言语。

      景宸和程绪宁一齐躺在另一侧,他闭上眼轻声说道:“今日有火,我就不值夜了。”

      程绪宁置若罔闻、满腹心事,她蜷缩着小小的身子,望向头顶的明月。

      虽说,她装作自信满满地邀景宸加入自己组建的流浪小分队,可其实程绪宁心里害怕得很。

      关于未来,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故作坚强只是不想让人看出来她的脆弱罢了。

      过去,她的人生有着明确的计划:吃喝玩乐到十六岁,然后,成为先皇后的学生、成为母亲的帮手,一心学习冶炼技术并利用自己的天赋将月矿发扬光大,为朗月赚到金山银山!

      可现在,她所有的规划全都被打乱了,她人生的蓝图被命运的大手撕得粉碎。

      月矿冶炼涉及很多机要,没到年纪没有官职的人是不能参看的。

      程绪宁本还想着自己只需熬过这几年,可如今,家中长辈全都不在了,当时先皇后对她作出的承诺该由谁来兑现?这些话又是否还作数呢?

      还会有谁会记挂她程绪宁的前程?

      ……家都没了,哪里还有以后?

      虽是想着伤心事,可女孩儿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见到了母亲和父亲,见到了外祖父,家人们齐齐站在一处,微笑地望向她,他们的目光是那样温暖,可转眼间,他们消失不见。

      随后,她看到了一个澄澈跃动的金色光源。

      “是神仙吗?”她在心里问道。

      “是你的命运。” 风中似有声音轻柔地说。

      ***

      翌日清晨,程绪宁精神饱满地醒来。

      忆起昨夜梦境,虽然她心中酸楚更感前路茫茫,但在梦中短暂地与家人齐聚,这让她感到一种安慰。

      杨一闲抽着烟斗,见她和景宸都已起身,指了指脚下开口说道:“这儿直直下去就是月矿。朗月皇帝懂方术,为护月矿便在此处布下迷阵,矿脉附近的树林皆是如此,怎么走都只会在原地打转。你们俩先前出不去实属正常,昨日我看天色较晚,怕你们听了害怕,也就没提。”

      杨一闲接着说:“此阵不难破,你们跟着我走便是。要从这树林里走出去,对于青壮男子而言要走两日,不过你们二人年纪小走得慢,我呢又是个瘦弱老翁,我们三人脚程差不了多少,哈哈哈!”

      杨一闲戏剧化地突然转过身来,对着二人比出三根手指:“三日,至多三日,我们就能出去。现在,吃干粮,吃完出发!”

      说罢,他掀开竹篮的盖子,拿出食物分给两个小孩,自己倒是不吃,兀自抽着烟斗。

      程绪宁和景宸心里对他很是感激,一齐正色道:“谢老翁!”

      杨老翁摆摆手,意思是区区小事,不必再提。

      程绪宁和景宸安静地啃着干粮不再言语。

      程绪宁见杨一闲只在一旁坐着,不由好奇:“杨老翁,您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杨一闲只说:“我已吃过,你吃你的。”

      景宸闻言敛眉沉思,昨夜自己放心不下,虽是半躺,但仍睁着眼坚持守夜。老翁好像一直醒着,并未睡眠。景宸在天刚亮时难抵困倦沉沉睡去,醒来时老翁已经起身。

      自昨夜起,并未见老翁进食饮水,可他此刻分明神采奕奕,比两个年轻人都还精神许多。

      景宸心想,这位老者出现在荒无人烟的野树林、知晓朗月皇帝善方术,他在他们走投无路之际一举撞破迷阵……这世界上,真会有这样巧的事吗?

      他究竟是何方高人?

      “吃完了没,赶路要紧,走了!”

      杨一闲抽完烟斗,提起竹篮,直直向前走去,程绪宁赶紧把最后一口干粮塞进嘴里,急急跟上他。

      她往前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张望,见景宸还呆站在原地,便小跑折回去,程绪宁一把拉起他的手拽着他跟上老翁:“愣着干嘛,走啊!”

      ***

      杨一闲的赶路之旅安排很是得宜,原来只要方向是对的,慢即是快。

      程绪宁好奇老翁会如何破阵,可当真的见着了,也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杨一闲会在一些看似平常的地方站上一会儿,随后从小竹篮里拿出玉尺轻轻在某处敲击,然后就转过身来喊他们继续走。

      “一阴一阳谓之道。” 杨一闲见女孩目光满是疑惑,故弄玄虚地卖起关子。

      他觉察到程绪宁总在一旁聚精会神盯着自己,便拿起玉尺作势要敲她的脑袋,等女孩儿缩着脖子皱着小脸等着挨打,玉尺却迟迟没有落下。

      景宸也在观察杨老翁,杨一闲这人说话有些不着调,行事作风看上去狂放不羁,可细想之下,又觉得他不止这么简单。

      “老翁,这玉尺是拿来破阵用的吗?可我看你这玉尺也不怎么珍稀呀,这只是寻常璞玉,只发着微光。”

      杨一闲摇摇头:“不必拿玉尺,就算只是捡起地上的石头来敲,效果也是一样。” 杨一闲似是反应过来,突然转过头来问道:“你这小丫头,你还会看这些呢?”

      程绪宁点点头:“我生下来就会这些,还能调动沙土为我所用,差点就要师承先皇后。只可惜我命不好,先皇后去的早,我如今又是举家覆灭。”

      杨一闲看向女孩的眼神顿时有些复杂,她虽是尽力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可眼中的神情还是泄漏了她的真实情绪。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景宸不知怎的像个哑巴,程绪宁只好没话找话:“老翁您为何对此地如此熟悉,您是住在离此地不远的地方吗?”

      杨一闲摆摆手。

      “那你住在哪里?”

      “东南边。”

      “东南边是哪边?” 程绪宁不依不饶。

      杨一闲有时虽是听见了她的问题,但似乎并不打算有问必答。

      他不说的,程绪宁也不追问,她自顾自道:“我虽是朗月人,此前却从未到过山下,朗月人大多都住在山上的月城,除了那些得下矿道干活的人。”

      杨一闲瞥见程绪宁身上的锦袍,虽因一路逃难而有些破旧,但袖口处的月亮刺绣明晰可见。

      他抽了一口烟斗,缓缓吐出烟雾:“朗月皇帝尹弈……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 随即又问:“小丫头今年多大,读书了没?”

      程绪宁突然有些心虚,她抬起头轻声回答道:“我刚满十一岁。读书……”

      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父亲是夫子,他每日教我道理,给我念圣人之言。”

      她停下话头,轻轻叹了口气:“可我算不上正经上过学,我也就只去过学堂几回,我……我上课时总忍不住要打瞌睡。我母亲说,这是因为我在长身体,晚些再学也不迟,反正父亲本就是父子,在家也能教一些。”

      她似是喃喃自语:“我如今甚是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谁知现在,想学也没法学了……”

      程绪宁沉默片刻,见周遭安静,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老翁,我并不是想说丧气话叫大家陪我一块儿难受。我只是今日才有些回过神来,原来有些事情,实在是宜早不宜迟。”

      杨一闲漆黑的瞳仁看着女孩,他不发一言,若有所思。

      “景宸,你怎么手心都是汗?” 程绪宁转过身,好奇问向身边的男孩。

      程绪宁这一路都牵着他的手,不知为何,他今日有些魂不守舍。

      “……我好似有些身体不适,”景宸声音有些嘶哑,他站直了又说:“没什么大碍,不影响赶路。”

      杨一闲的目光向他扫来,这老翁总爱逗弄程绪宁,对景宸算得上是不闻不问。景宸只觉有那么一瞬,长者眼中似是闪过雄鹰般的精光,他不确定是否只是自己多心。

      三人无言步行了片刻,只剩下地面的干草和细枝发出被鞋底踩断的声音。

      蓦地,“来这儿。” 杨一闲示意二人上前:“就站这里等着。”

      他这是打算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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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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