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蜜传》清凌仙子

22、潜水系

　　三月十五，大峡谷的雾气异常浓重，晨曦努力穿过浓雾照进来。
　　雅蜜早早醒来，小麦却睡得香甜。雅蜜推醒小麦，小麦睡眼惺忪，眯眼看了看神采奕奕的雅蜜，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日里贪睡的雅蜜居然今日比她醒的还早。
　　玲珑罩里的灯虫，听到动静，打了个哈欠，睁眼看了看，亮了身，又要闭眼继续睡，只听雅蜜轻声道，“小麦，今日十五，我要去安诺镇。”灯虫从玲珑罩里站了起来，双手撑在罩顶，侧耳倾听。
　　小麦腾地坐起来，不可置信道，“小主，你真的要去？这几日不曾听你提起，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雅蜜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小麦轻声，“你小点儿声。”
　　小麦压低声音，“没有获得尊长的准许，你如何出谷？”
　　雅蜜微微一笑，“你别管，我有办法。至于什么办法，本来是想告诉你，但怕你不小心说出去。”
　　小麦心里一沉，“小主，不信任我么？你有办法都不肯告诉我？就为了去见那个海棠小姐，你要冒险出谷？值得吗？”
　　雅蜜点了点小麦的鼻尖，安慰道，“小麦，一大早你就酸溜溜的。镇集那日我已经和你说过的，我是在利用海棠，我的目的是去翼虎族占星大会。自从那日见到珈髓，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好像要出大事，所以我要出谷打探打探。现在时间紧张不方便细说，等我回来再仔细讲给你听。吃过朝食我便出发，你今日务必帮我打掩护瞒住阿娘。我晌午到安诺镇，海棠会带我去赏悦会看看热闹，然后夜晚参加占星大会，午夜后方能回来。总之，明日天亮前我一定会回来，你信我。”
　　小麦和灯虫齐齐目瞪口呆，表情统一，“小主，你疯了么？我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在夫人面前帮你瞒一天？再说，午夜后安诺镇城门已关，你怎么可能出镇？就是那个海棠小姐神通广大，安诺镇戒备森严未必午夜后能放你出镇。”
　　雅蜜嘟嘴道，“哎呦，你说我去碧潭捕鱼了，去找奇奇了，去藏书阁了，随你编呗，别露馅就行了。至于午夜后如何出安诺镇，我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小麦抿唇，面露为难，“我尽量，但是，但是，如果你被尊长发现擅自出谷是要遭受鞭杖的，小主不会不知道吧？咱们在谷生活这么多年，没人受过鞭杖之刑。”
　　雅蜜不以为然，“知道，知道，每次族典会上尊长们都反复强调族规，禁止这个那个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小心谨慎，谁也不曾犯族规，尊长们还总是没完没了地强调。”
　　小麦疑惑道，“那你还确定要去？”
　　雅蜜目光坚定，“小麦，你了解我，我愿意为我要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你信我，我是不会被发现的，回来定会和你细说。”
　　小麦虽不愿意小主冒险，但她也相信聪慧的小主定是有万全之策，也许小主骗取了尊长信任获得了出谷密咒，或者，小主和守卫蔓灵之间有特别的交情，即使小主没有出谷密咒蔓灵也可以为小主打开大峡谷的结界大门。再或者，即使尊长知道小主擅自出谷，看在离世的雅士族长情分上未必会鞭杖小主。再或者，最坏的情况，如若小主被人告发擅自出谷要遭受鞭杖，自己愿意替小主受鞭杖之刑。不不，这不可能，小主这么聪慧怎么能被发现呢？总之，小主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够阻拦，而且小主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小麦一瞬间在脑海里排除了这许多可能性，最后重重地点头表示信任小主，支持小主。
　　朝食后，阿娘和侍娘各忙各的，雅蜜拉着小麦回到闺房，一句一句地教给小麦各种说辞，午食时怎样骗过阿娘和侍娘，就寝时又怎样骗过阿娘和侍娘，小麦面露难色，“小主你知道我不会撒谎，你教得这些我怕我说不好，被夫人看出来破绽。”
　　雅蜜无奈道，“也是，你这么老实，难免出错。我让奇奇来帮忙，这样你大可放心，如果阿娘问起来你再按照我教的说，不问你就当不知道。”
　　小麦正疑惑小主让那只小白鸟能怎么帮忙，就见雅蜜走到窗前，对着窗外吹了一个响哨，片刻后身姿小巧的奇奇和身型硕大的小奇奇打着圈一并飞了过来，奇奇落在窗台，小奇奇落屋顶上。
　　雅蜜以手掩唇，对着奇奇嘀嘀咕咕说了几句，奇奇便飞上屋顶和小奇奇嘀嘀咕咕说了一阵，一大一小就一并飞走了。
　　小麦完全听不懂雅蜜说的是什么，疑惑道，“小主，你和奇奇说的是鸟语？”
　　雅蜜噗嗤一笑，“对对，是鸟语，这是我和奇奇沟通的语言。”
　　雅蜜从衣柜里拿出前两日带回来的鱼鳞衫，小麦两眼放光，摩挲着鱼鳞衫上粉紫色的鱼鳞，啧啧道，“小主，这是什么制成的衣衫？哪里来的？好漂亮，好奇特。”
　　雅蜜得意道，“这是鱼鳞做的。”
　　小麦不解道，“鱼鳞能做成如此漂亮的衣衫？做什么用的？”
　　雅蜜点头，“这鱼鳞衫是潜游用的，将它套在衣衫外面能防水，还可以提升潜游速度。”
　　小麦仍是不解，“潜游？小主要去碧潭潜游？不是要出谷么？”
　　雅蜜眼珠一转，捏了捏小麦的脸蛋，“等我回来详细告诉你，现在重要的是支开阿娘和侍娘，最好她俩一整天都忙得想不起来我。”
　　雅蜜正寻思要不要告诉小麦，她是要从水系出谷，就听院门外有人急急地敲门，传来一中年男子的喊声，“请夫人去薄家看看，奇异鸟突然从天上俯冲下来惊吓到了薄家的孩子，孩子吓得不轻，浑身抽搐。”阿娘会医术，懂药理，谷里的族人生病都会来求阿娘帮忙。
　　院门上的双胞盘结兽被拍门声吓得眼珠乱跳，双双扫向来人，面面相觑。
　　侍娘闻声走到院门口示意盘结兽打开院门，雅蜜和小麦也到前院看个究竟。院门打开，那薄家人也不进门，在门外喊道，“麻烦夫人去薄家看看，那孩子像是吓没了魂。”
　　侍娘不解道，“奇异鸟越长越小，那么一只小白鸟能把孩子吓成这样？”
　　那人道，“那只老鸟已经小到巴掌大了，自然吓不到人，是那老鸟的孩子，比成年人还要大的小奇异鸟。那鸟先是俯冲下来啄乱了薄夫人的发髻，又在刚满月的孩子头顶上扑腾，大人和孩子都吓得够呛。”
　　侍娘又问，“薄尊长不是已经驯服小奇异鸟了吗？那鸟怎地又作妖？”
　　这时阿娘拿着药箱快步走出来，对着侍娘急急道，“阿娟，我去看看，如果有事就去薄家找我。”
　　侍娘站在院门口，眉头拧成了麻花，看着阿娘和薄家人走进浓雾中很快便看不到身影。侍娘回身进院，方要关闭院门，一青年男子从浓雾中突然跑出来，一见到侍娘，便喊道，“请娟姨去白家看看，那只大块头的奇异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俯冲下来从三夫人头顶掠过，吓到我家三夫人，我家三夫人动了胎气，疼地死去活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侍娘是接生稳婆，族里有人生娃都会请她帮忙。
　　侍娘眉头拧得更紧了几分，惊呼道，“啊？奇异鸟上一刻吓到薄尊长家的孩子，下一刻又去吓白尊长家三夫人，这是怎么了？奇异鸟突然发作，怕是凶兆。”
　　白家来人忙道，“凶兆不凶兆的先放一边，娟姨，赶紧去我家看看吧，本来三夫人产期在下月，怕是今日就要生了。”
　　侍娘连声叹气，方踏出院门一只脚，忽而转身对小麦道，“小麦，你去薄尊长家看看，要是薄家孩子没事，就转告夫人，请夫人也去白尊长家看看，那三夫人也是被吓到了，又动了胎气，需要夫人带着安神和保胎的药。”说罢，侍娘又看了看雅蜜，叹气道，“小主，我赶不回来做午食，委屈你了，让小麦简单做些吃的。”
　　小麦点头道，“娟姨放心，我这就去薄家转告夫人。”
　　雅蜜在一旁也点头道，“侍娘放心，照顾白家三夫人要紧，不用管我。”
　　雅蜜望着侍娘跟着白家来人的身影消失在浓雾中，嘴角微微上扬，脑袋不由自主地轻轻晃动。小麦见雅蜜这副得意的模样，已猜到方才雅蜜和奇奇说的鸟语就是让小奇奇去吓唬族人来支开夫人和娟姨。
　　盘结兽归位院门关闭，小麦拉长脸埋怨道，“小主，你怎地能这副得意的模样？吓唬薄尊长家的孩子支开夫人，这样好么？吓到白尊长家三夫人支开娟姨，人家早产是有生命危险的，这样是不是有点儿险恶？”
　　雅蜜不好意思地挠头，略感愧疚，“是有点儿不地道。小孩子么，都是吓唬吓唬就勇敢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就是，我没想到奇奇会让小奇奇去吓唬白家三夫人。唉，已经这样了，即使早产，大人孩子也会是健康的，以后我会在图腾柱前为白尊长一家祈福的。”
　　小麦心想，小主任性是任性，但心地是善良的，不会故意伤害别人，小主也会为吓到白家三夫人而愧疚。小麦只得无奈地摇摇头，想着夫人和娟姨回来后自己要为小主做好掩护。
　　雅蜜回房卷好鱼鳞衫夹在腋下，与小麦一同走出院门，小麦去薄家找夫人，雅蜜奔向碧潭。
　　大早上浓雾未散，这个时辰族人不会来碧潭浅滩捕鱼，雅蜜套上鱼鳞衫，将长发全部束起来套进围帽里，一猛子扎进碧潭。
　　果然穿着鱼鳞衫潜游速度快了许多，雅蜜很快就游进溶洞。玉芝的白发已染成黑色，染黑后的头发不像之前那般顺滑，可以简单束起。束起的黑发衬得玉芝的五官更加清雅无瑕，雅蜜看直双眼，由衷赞道，“芝哥哥怎生得如此俊俏？赏悦会上不知道会比下去多少美娇娘。”
　　玉芝脸上泛红，颔首道，“雅蜜，小时候你就说过我会比下去女子，长大了还这般打趣我。我是男子，要比也是和男子比，怎地会去和女子比较。”
　　雅蜜掩嘴偷笑片刻才道，“我们姆弥族里没有哪个男子能与芝哥哥的俊颜相比，我虽没见过多少外族男子，但是我想啊，九大部族的男子论相貌没有一个能比得过芝哥哥。”
　　玉芝被雅蜜夸得红晕满面，一时尴尬地不知所措，只得干咳几声，没想到雅蜜又是一通彩虹屁，“尤其是芝哥哥一头白发染黑后，简直就是，就是玉树临风，俊美无俦，气度卓绝，翩然胜仙……”
　　雅蜜搜肠刮肚地把知道的形容男子美貌的词汇一股脑儿地往外倒，玉芝抬手捂住她的嘴，方一触碰到雅蜜柔软的唇瓣，玉芝心头像是被击了一掌，刹时收回手，“别浑说。”
　　雅蜜双眸含笑，歪头看着玉芝，还想再逗逗他，但看他面色绯红，便不忍再逗他，换了正题，“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芝哥哥，你带路，我们赶紧出发吧。”
　　玉芝轻轻戳了戳雅蜜额头，“你个小丫头，以后不许在容貌上编排我，夸赞也不行。男子应以德行取人，而不是以貌取人。男子过美则孽，不是好事。你知道不知道？”
　　雅蜜点头，举起两根并拢的手指，佯装发誓，“好好好，我再不评论芝哥哥的美貌了，再不会说让芝哥哥害臊的话了，我会说芝哥哥乐于助人，德行兼优，愿意和我一同冒险出谷。”
　　玉芝面上的红晕淡去，轻笑着摇了摇头，以前小雅蜜总是想法设法打趣他逗他，他拿小雅蜜没办法，面上经常佯装气恼，心里却是欢喜的，现在亦然。
　　玉芝将头发束进鱼鳞衫的围帽里，抬手指向溶洞另一个方向，“我们从溶洞另外一个出口游出去。”
　　雅蜜跟着玉芝从溶洞另一端的洞口游出去，眼前的一切，让雅蜜以为身处幻境，这是做梦都不可能梦到的幻境。方形、圆形、三角形、长条状、球状、伞状、蒲公英状、穗状等等千奇百怪，大大小小，五彩斑斓的鱼成群结队地翩翩起舞。当雅蜜和玉芝游进鱼群中，鱼群自动散开围成一条弧形甬道，每一条鱼都弓着身体静止下来，玉芝面带得意之色，“雅蜜，这里是碧潭最深处，潭底有很多很多七彩宝石，下次带你去潭底看看。”
　　雅蜜瞪大眼睛，透过鱼群的缝隙看向潭底，果然，从潭底闪现着七彩光芒。原来色彩斑斓热热闹闹的潭底才是碧潭真正的样子，但这许多年来姆弥族人们能看到的只是无波无澜的碧潭和素白清鱼。
　　雅蜜晶莹的双眸里映着五彩斑斓的鱼影，她想说对玉芝说有多惊喜有多感慨，但在水里屏息不能开口说话，只得兴奋地笑着，对玉芝眨眨眼，双手齐齐竖起大拇指。
　　玉芝明白雅蜜的心思，轻扬下颚，微微一笑，“雅蜜，你的屏息术可以坚持两刻，等游出大峡谷，我会引下气流，你就可以自由呼吸也可以说话。”
　　雅蜜内心雀跃，不住点头，一边游一边不停转动着身体全方位地目不暇接地观察着一条条美丽的鱼，时不时向鱼儿们挥挥手。眼风扫向身后，雅蜜看到银子在三尺开外跟着游。雅蜜向玉芝指了指身后的银子，用眼神问玉芝银子怎么也跟着？
　　玉芝解释道，“银子跟着咱俩，有个照应。万一遇到歹人，我打过不他们，银子可以帮忙。”
　　听罢雅蜜更加欢喜，向银子招了招手，银子嗖地游到雅蜜身旁，对着雅蜜摇头摆尾，好像在说，“有我在，小主放心。”等雅蜜和玉芝向前游去数尺后，银子又落后于他俩三尺开外，默默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