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改） ...
-
由心下葬的第三年。
蝉鸣燥人，叫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蝉这个物种似的，用夸张的声势嚣张地把周围的空气都涂抹上炽热的温度。
北垣户月见站在香樟树投下的阴影中，手里抱着的是特地从华夏空运过来的金露梅。
白金渐变的小花紧紧地簇拥在一起，柔软的花瓣在微微的风中顺着脉络绽放，开得烂漫而舒展。
月见将花束随手放在墓前，为墓室浇上一瓢水洗尘。
然后静静地凝视着碑上“藤原家之墓”这五个黑字发愣。
让北垣户由心在藤原家的墓安眠，这是藤原家让利时唯一的要求，据说是藤原家的家主问心有愧，怕由心变成厉鬼朝他索命，请了阴阳师咨询过后的决策。
只要让由心同她的父母葬在一起就不会有事。
真是滑稽。
北垣户月见嗤笑一声，可很快又沉默下来。
原来你这么简单就能原谅他们啊，那…为什么到最后都不肯原谅我呢？
他伸手想要别开落到眼前的碎发，却不小心摸到一鼻子的汗水。
老实说，夏季并不是一个适合前来祭拜的时节，天气热，光照强，出门走两步都燥得慌。
更别说他还留着一头又多又重的长发。
要不是为了避开两家的长辈，他北垣户月见才不会出此下策。
月见随意抹了一把汗，又继续盯着墓碑发呆。
哪怕什么也不说，只要在由心的墓前坐上一会，起伏的心浪便会悄然平息。
指尖滑过手背上新结痂的伤，粗粝的感触从神经反馈到脑部。
含着暑气的风卷起额前淡金发丝。
北垣户月见下意识抬眸去追那片被风带跑的头发，视线却直直撞进一片纯黑的伞面。
没有预料中刺目的太阳，而是一张慈祥的老人面庞。
“少爷，时间到了，该启程回府了。”
山下先生不知何时撑了伞给他，笑着提醒道。
“……啊。”
北垣户月见少见地有一瞬间的呆愣，旋即又立刻反应过来迅速站起了身，略显羞怯地朝山下先生笑了笑：“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
小孩子面上虽是鲜活的神情，说起话来倒是不缓不急，带着坦然自处的优雅与从容，每个字音间的空隙都恰到好处。
“少爷不必介怀，这些都是在下当做的。”老人眼角细小的笑纹弯了弯，又补充问：“老爷已经动身前往欧洲了，少爷现在是回本家还是……”
“去分宅。”
北垣户回答得毫不犹豫。
“了解了。”
纯黑色的轿车在路上平稳地行驶，线条流畅的车体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过道道溢彩的流光，引得不少人偏头注目。
因为那一看就写着“我很贵”的车标，也因为那太阳下跟个移动迪斯科大闪球似的配色。
北垣户月见撑着脑袋往窗外望，对此类反应早已习以为常，毕竟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关系，山下先生的审美总是……嗯，十分地高调。
其实说白了就是花里胡哨。
当然，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去和山下先生说的，只是……
今天回头看的人好像格外多一点？
咋的，没见过五彩斑斓的黑色迈巴赫是吧.jpg
“听说这附近开了一家排球教室，少爷有兴趣过去看看吗？”
前面开车的山下先生注意到月见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说明。
好了，破案了。
难怪今天回头率那么高，原来是基数大了。
月见心下了然，不过排球教室……
笑死，平日了北垣户雅人那老登给他排的课就够多的了，驴才没事给自己找事干。
北垣户月见微笑着在心里骂街。
比起想着如何缩减自己本就不富裕的空闲，还不如想想今天中午吃啥。
啊，不好，一想这些东西就饿了。
“山下先生，中午我要炫…不是，请为我准备烤乳猪。”
好险，差点ooc。
“了解了少爷。”
山下先生若无其事地接上话。
很好，很有眼力见。
北垣户月见决定给山下先生工资条后面多加一个零。
反正花他爹那老登的钱，不心疼。
北垣户月见主观上不愿为自己再添负担。
却从未料想，命运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不讲道理的。
就像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蝴蝶煽动一下翅膀也能引起两周后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一样，一个小节点的错位便足以掀起撼动整个人生的变革。
这个改变人生的“蝴蝶”可以是很多东西，比如一次睡过头的考试、一个被落在公交车站的U盘、一块吃不完的小蛋糕……甚至于一只小小的排球。
对，就像现在。
哗啦啦。
突如其来的风卷起膝上的书页，翻篇进入下一个未知的章节，连同脸侧的鬓发也被一同吹起。
北垣户月见若有所感地向上望去，缕缕金色的发丝间隙，一个黑影不合时宜地闯入他的视野。
一只一看就是儿童专用的双色软排乘风飞起，高高的、高高的、跃过他家有相当高度的外墙，像鸟类舒展而自由的尾羽，随意轻盈地自院墙上方坠落，然后骨碌碌地卷着庭院的尘土滚到他的脚边。
鞋尖与软排轻轻相碰，排球被弹开一点点微小的距离。
北垣户月见抱着那本厚重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呆滞地同那排球大眼瞪没眼。
“……”
不是，哪来的排球？？
下一秒，仿佛命中注定般的，他家的门铃“叮咚”一声响了起来。
-------------------------------------------------
佐久早圣臣觉得自己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吃饱了饭闲的才会答应古森元也陪他去家附近新开的排球教室试课。
不然也不至于落到大暑天站在别人家门口觍着脸麻烦人家还球的境地。
起初只是古森早上看到社区门口的告示，拉着佐久早要去排球教室打排球。
佐久早本是不想去的，但早上的气温还没有这么高，而且他也确实没事干，不如顺着他的意去打发下时间，省得古森在旁边喋喋不休。
下课后他和古森一起从排球教室走回家，古森一边垫球一边和他讲话。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古森，然后下一刻，一阵阴风飘过——
被古森高高抛起的排球顺着习习夏风漂流，又在他们俩逐渐不可置信的眼神下以一种十分迷惑且蛇皮的走位越过了旁边住宅的院墙，落了下去。
没错，古森的球，因为一阵风，不幸落到了一户不认识的人家中。
午后两点左右，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佐久早圣臣被他不靠谱的表兄拉着一起在写着“北垣户”门牌，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宅子前等人开门。
头上顶着三伏天的大太阳，佐久早心里第一千次思考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古森出去打球的提议。
要是时光能倒流的，他一定要毫不犹豫掐死那个答应古森提议的自己。
等等，掐死的死相太糟糕了，还是直接抹脖子吧。
不过抹脖子血溅得到处都是会很脏……
就在佐久早开始认真思考到底哪种死法才是最体面且不痛苦的时，一道优雅的男声从电子门铃里传来。
“您好，这里是北垣户家，请问有什么事吗？”
古森立即像上课被点到名一样把事情经过交代了一遍。
咔哒一声，紧闭的门锁开了。
首先看到的是小孩子垂下来的头发。
淡金色的长发在太阳下似是被蒙上了一层柔光滤镜，令佐久早无由地想起化了一半冰，瓶身上还有碎珠子被照得熠熠生辉的菠萝汽水。
刚入口是微微麻痹的感触，但接着，一连串的气泡会在嘴里发出呲呲的爆破声，其中藏着的甜蜜也一并露出头，清新的回甘占据整个口腔，直到它们被津液发酵成粘腻的齁。
顺着长发向上看去，是一双宛若初春的眸子。
基因雕琢的粉瞳明净而灵秀，就像是轻柔落在清溪上漾出浅浅涟漪的樱花花瓣。
只是看着这双眼睛便能轻而易举地在脑内勾勒出一幅充斥着明亮色彩的梦幻景致。
开门的是一个莫约跟他们差不多大的、长相明媚秀丽宛如精灵的“女孩子”。
佐久早一下子有些怔愣，直到他身边的古森猛地扯了一下他衣服的下摆，然后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同他感叹：“佐久早，你说我们这是大白天看见森林的妖精了吗？”
佐久早眼里的惊艳瞬间切换成一言难尽的无语，他沉沉的黑眸没有生气地看着古森，无声地传达着对表兄降智发言的嫌弃。
接收到表弟信号的古森立刻反应过来，脸从耳朵红到脖子根，手忙脚乱且前言不搭后语地开始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却只听见“噗嗤”的一声轻笑，那个注视着他与古森互动的“女生”捂嘴笑了出来，月牙似的眼眸从缝中透出点点晶亮的光，看上去像极了一树盛放在炽夏的樱花。
“没有关系哦，”那人的声线因刚笑过的关系有点颤抖，却仍是柔和的。
“她”将一直背在身后的球从背后拿出来，说话时的语气带着清浅的笑意：“下次请不要再掉了哦。”
古森忙不迭地去接，然后连声道谢。
女孩子的手指纤细葱白，指甲也泛着淡淡的粉红，古森在接球时无意间碰上对方细嫩柔软的肌肤，尚且带着刚从空调房出来的冷意，凉凉的，很舒服的触感，成功叫古森又一次把脸红成了池塘里大红的鲤鱼色。
佐久早没空去理表哥那些粉红色的小心思，和古森一起朝着女孩微微颔首道谢，抬头时余光扫过那颗排球，突然发现，那个被女孩子递过来的球上，没了之前被古森漏接掉在公路上滚落的尘土，干净平滑的皮革球面在阳光下隐隐反着光。
叮咚。
佐久早的内心响起好感度增加的声音。
女孩唇角勾起，视线从佐久早和古森两人额角因等在太阳下而冒出的细密的汗珠划过时又立刻切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
“今天天气看上去很热的样子，不介意的话进来喝杯水如何？”
“好……”哦。
“不用麻烦了，”佐久早生硬地打断了正一拍脑袋打算应邀的古森，语气淡淡，“我们的家离这很近，就不叨扰了。”
说罢，他拉着不知所谓的表兄告辞。
“怎么了？佐久早，这么着急地告辞。”
回家的路上，古森把那颗引起一切事端的排球抱在怀里，歪着脑袋询问佐久早的反常。
佐久早朝他丢了个“自己想去”的眼神，觉得古森怕不是连脑子都被太阳一起晒化了，但权衡一下有话直说跟之后被古森追着问的利弊后，他思考了一会，还是开了尊口：“你难道忘了出门时友香姑妈怎么警告你的吗？”
古森皱起了两条圆圆眉毛，做出苦恼的模样。
“啊！”
想起什么的棕毛小孩大喊出声，猜中最终谜底似的眼睛都跟着亮起来，兴奋地同佐久早确认：“是不是‘不能随便跟陌生人回家’？”
佐久早回给他一个“看来你还不算太笨”的眼神，然后慢吞吞的补充：“如果想感谢对方的话，可以跟姑妈他们商量过后再登门。”
“哦！”古森恍然，又笑嘻嘻地过来用胳膊肘戳他，“这么说的话，果然佐久早也很喜欢那个孩子啊。”
不然的话，以他对佐久早圣臣的了解，要是他这个表弟真的讨厌对方的话，向来不懂什么叫委婉的佐久早是绝对不会说出“明天”之类的话的。
“别靠过来，很热啊。”被戳中小心思的佐久早不耐烦地躲开古森朝他袭来的汗津津的手臂，倒也没有否认：“只是不讨厌罢了。”
“噢～～”
古森发出了揶揄的笑声。
“明天见面的时候要不教她怎么打排球吧！”
“……你跟人拉近关系的手段只有一起打排球一种吗。”
-------------------------------------------------
“山下先生我回来啦——”
月见一路小跑啪啪地冲进屋子，感受着空调凉风阵阵，长舒出一口气。
“欢迎回来，”一直候在门口的山下先生适时递上一杯水，“请用水。”
“那两位是什么样的人呢？”
山下先生笑眯眯地问，语气里透着诡异的期待。
“唔……”月见把自己埋进客厅新装的云朵沙发里，心不在焉地开始回忆。
老实说，因为太阳太刺眼，他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只记得把排球砸进他家庭院的那两个奇葩长得也很具代表性。
主犯有着一对棕色的麻吕眉，跟他见过的御影家的小少爷有点像，不过那孩子傻里傻气的，跟他讲个两句话脸就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经不起逗的样子。
相比起另一个从犯简直是天壤之别，那黑毛小鬼冷着一张全世界倒欠他800万的脸，讲话也是毫不客气，火大，不想评价。
可想起山下先生问这话的神情，察觉到自己被担心了的月见还是决定再勉强思考一下。
对那两个人的印象啊，硬要说的话就是……
“腌萝卜和泡海带？”
眉毛和头发让人特别印象深刻呢！
山下先生正准备露出的欣慰笑容骤然卡住。
“……您说什么？”
“……啊，”意识到自己对话框装反的月见连忙找补，“是他们长得很有特色的意思哦。”
“是这样啊。”
山下先生狠狠松下一口气，又恢复了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样子：“那今天晚上的小菜为您准备腌萝卜和凉拌海带如何？”
“好耶！”月见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餐后可以喝Fant○la的泡泡糖汽水吗？”
“在下明白了。”
山下先生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不过仅此一天哦，老爷会问询的。”
“知道了——”
月见也跟着笑。
今天北垣户老登启程欧洲要一个月才回的来，还去看了由心，虽然平白无故又在太阳底下多站了几分钟，但是那两个人意外地有意思，又额外喝到了泡泡糖汽水。
其实今天是超不错的一天不是吗？！
“今天是很棒的一天啊！佐久早你不这么觉得吗？”
古森宅的客厅里。
古森元也边颠球边转头跟佐久早聊天。
一套熟悉的动作看得佐久早圣臣眉头直皱：“你还真是不长记性，上次姑妈说再让排球砸到吊灯就把你的脑袋滚下来当球。”
古森元也僵住了，没被接到的球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佐久早脚边。
“不过……”佐久早盯着那颗只沾了一点点灰的排球，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回答道：“我不否认今天是个好日子。”
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牌子的湿巾纸能把排球擦那么干净还不留印啊。
下次见面时问问好了。
三人、两地、神思各异，亚马逊的蝴蝶双翼张翕，德克萨斯州的龙卷风在不知不觉间成形，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
作者有话说第3章 03（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