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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改) ...

  •   北垣户雅人,北垣户家的家主,北垣户月见的父亲在由心葬礼的第二日风尘仆仆地从欧洲赶回本土。

      男人抱着一束雪白秀丽的玫瑰大步走近妻子的棺木,漆黑的西服将那簇玫瑰衬得越发皎洁,也让他深邃艳丽的桃花眼下泛着的青黑更加醒目,可即使面上还带着挥不去的疲倦,拥有一半的日耳曼人血统的男人依旧是英隽而妖冶的模样,因匆匆赶路而微微凌乱的头发甚至还为他平添几分忧郁颓唐的美感。

      几家由于家中与北垣户家有商业往来而前来吊唁的小姐不合时宜地红了脸。

      “抱歉,由心,我来晚了……”

      玫瑰被摆在由心的棺木上,北垣户雅人单膝跪在由心的遗照前,垂下眼睫,那泪珠便骨碌碌从眼眶中滚下了,像一颗颗莹白的玉珠,破碎又凄美。

      “唉,北垣户先生实在是太惨了,妻子患有精神病跳楼,孩子还那么小……”

      “听我丈夫说他原本还在德国谈生意,听到出事后立刻买了最近一班的机票连夜飞回来的呢,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就跑花店亲自去取花。”

      “是呀,北垣户先生哪怕夫人精神有问题还对她不离不弃,真是情根深种,现在葬礼上哭得这般模样,我都感到痛心呐。”

      “以前我还听其他人传说北垣户先生对夫人不好,是个冷血的商人,今天看来倒不是这样的,北垣户先生分明是个好丈夫啊,果然圈里的传言都不能胡乱听信。”

      贵妇太太们用扇子遮起开开合合的唇,却掩不住那自上而下含着怜悯的眼神。

      北垣户月见站在灵堂的角落,冷眼看着北垣户雅人跪在母亲前面掉泪,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隐晦地刺在他身上,自顾自为他脑补上悲惨的身世,好像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站在这里的人,而是一只顺她们心意舞动的提线木偶。

      这令他不适极了。

      他知道父亲这副做派的目的,无非就是博得更多的同情与怜惜,将北垣户家摆在一个“弱势群体”的位置。

      看啊,一个在其他人都带来礼金和蜡烛时为妻子捧去一束白玫瑰的、跪在她棺前痛哭的、正值壮年又深情的俊美男人。

      如此条件,若是自那些贵妇们的茶话会中传出去,北垣户家名下公司的股票怕不是又要更上一层。

      而最可笑的是,他的父亲不仅不爱他的母亲,还是将她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北垣户月见想起放在箱中最深处的那本落了灰的日记。

      从第一次寻到热爱的兴奋到第一次情窦初开的悸动,再到后面嫁入北垣户家的前夜,皆被少女一笔一划记在其中。

      与他不同,藤原由心有一对特别爱她的父母,一对不因为她是女性而轻视她的,特别、特别爱她的父母。

      因为家族强盛与父母疼爱,年幼的由心不必像那些日日被礼仪教条框在院子里的千金们一样学习如何去讨男人欢心,她只要和她的名字一样,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身为“藤原”,她有这个资格永远地当一个任性娇纵的大小姐。

      由心的父母对她说,她生来就应是去海上抗击浪涛,而非被困在金笼豢养。

      在发现由心对植物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还开始画植物笔记后,藤原夫妇更是直接在家中建了一座阳光花房和温室,给他们的爱女提供最舒适、最高级的环境。

      由心手绘的那些笔记也是由两位亲自收拾好,还在由心上大学时拿了出来,拍了一张由心与那些已能垒到比她人还高的册子们的合照。

      升入大学的由心没有来自父母的压力,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植物学。

      也因此遇到她的真命天子。

      那是一个爽朗而健谈的男人,他和由心一样热爱植物,毕生梦想是能以自己的名字为新种植物命名。

      与由心相识后,他的梦想便成了以两人的名字为植物命名。

      由心与他尽情描绘着美好的未来,他们可以去山里寻找没有人见过的新物种,也可以走遍世界记录世上那些珍稀的植物,当然,他们还可以要一个孩子。

      她会为他们的孩子取名为“月见”,愿ta和这个名字一样,永远怀着自由的心,快乐地活在世上。

      可还来不及等他们毕业,噩耗便先一步传来。

      藤原夫妇因车祸意外身亡,这对夫妻还没来及教天真过头的独女如何保护自己,就早早离去。

      更不幸的是,接到双亲死讯的二十四小时都不到,由心便被她爱人的父母找上了门。

      两鬓斑白的老人拿出了男人的死亡记录,高声控诉由心是鲨人犯,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男人是在采花途中不慎失足掉落悬崖摔死的。

      他在西藏研学时听当地人民说了有关格桑花的事情,就在视频里向由心许诺,他一定会找到八瓣的格桑花,给她一个幸福的家,便在次日登山时不顾同伴的阻拦执意去摘那朵开在岩缝中的格桑,不幸跌下。

      死时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一朵八瓣的花。

      格桑并没有为藤原由心带了幸福。

      男人的父母选择了最省钱省力的安葬方式,让儿子的遗体被就地火化掩埋,然后来找由心闹。

      而由心,甚至连那男人的死迅都是现在才得知。

      由心累了,她不想再同这些人做无意义的抗争了,所有在乎的人都离她而去的现在,她做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花钱打发走男人的父母,她心如死灰地被吞并所有家产的三叔当做商业往来的物什,联姻改姓北垣户。

      她的名字也从“藤原小姐”变成了外人口里的“北垣户夫人”。

      北垣户先生是一个天生的商人,冷血且利益至上,他对由心没有感情,以后也不会有,他想要的,不过是与藤原家的强强联手以及一个基因优秀的继承者。

      结婚三个月后,由心怀孕了,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然后在某一天,摸着肚子发呆的她突然感受到了那个小生命的跳动。

      她死寂的心也跟着这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家伙一起跳动起来。

      如果这个孩子降生的话,就叫做月见吧。

      虽然现在的她已经被高门深院锁住了翅膀,但她仍希望有朝一日,她的孩子能乘着风替她翱翔。

      可她依旧没等来这个孩子的出世。

      北垣户雅人通过产检提前得知了胎儿的性别。

      那是一个健康的女孩子。

      但北垣户雅人要的不是女孩,他要的是能够继承家业的男孩。

      于是,不管由心怎样苦苦哀求,她仍被绑上了手术台,牲口似的张开双腿,流掉她心心念念的女儿。

      她彻底心死了,以至于当十月后真正生产生下那个男孩时,她下意识地拼尽所有力气,妄图去掐死他,掐死那冷酷的血脉。

      她的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孩子、她的月见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女生,她的月见应该是她和那个男人爱情的结晶,她的月见……

      由心在产后被北垣户先生送进了精神病院,望着铁格窗外一碧万顷的天,一望就是四年。

      直到第四年,她的病房里突然多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有着淡金色的长发和春日似的眼眸,面容柔和端丽。

      啊啊。仅一眼她就认出来了,她的月见回来了。

      她抱住了她的月见,像是拥住了全世界。

      由心的精神状态因为月见的到来开始逐渐好转,睡觉的时间也少了,还得到了每月回北垣户宅居住数日陪伴孩子的许可。

      多好呀,她的月见还活着,会笑、会跑、会让她替她簪花。

      由心将那朵八瓣的雏菊小心翼翼地放进月见浅金的发中。

      我亲爱的孩子啊,愿你以后都能一直幸福下去。

      至少在那一刻,她是如此希望的。

      再后来,她终于认清了他不是她的月见。

      看着那张植物观察日记一等奖的红纸,她终于回想起了最初的梦想。

      于是她让那个孩子帮她拿来钥匙。

      他也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真是个好孩子啊。

      由心想。

      不是藤原小姐,也不是北垣户夫人,总算有人看到了她的名字。

      那个令她骄傲无比的名字。

      她的末路,贯彻了她的名字。

      由心而发,随心而动。

      像一只无拘无束的飞鸟,去追寻那迟到的天空海阔。

      只是在最后的最后,她又突然想起了那张奖状上那孩子的班级。

      一年三班。

      原来都已经过了六年了。

      浑浑噩噩的六年,行尸走肉般的六年。

      她终于得以从虚妄的梦里醒来。

      以生命为代价,由心的人生再次盛放出了绚烂的花。

      ------------------------------------------------------

      思绪回拢。

      被助手搀扶站起的北垣户雅人来到月见面前,蹲下把北垣户月见拥入怀中,宽大的脊背拦住了所有的目光。

      “对不起,月见,你母亲出事时没能陪在你身边。”

      他的嗓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和梗咽。

      北垣户月见任由他的父亲搂着,没有回抱也没有应答。

      他知道,这种时候他应该慢慢地、颤抖着回抱他的父亲,然后放声又不那么吵人地大哭,展现他对父亲的依赖,和他等到父亲才展现情绪的优秀坚强。

      可北垣户月见眨了眨哭了两天而周围泛红的眼,干涩得很,痛到挤不出一滴泪水。

      “您不必这样的。”

      最终,月见只是低低地回复。

      耳边却传来男人愉悦的低笑。

      北垣户雅人背对着所有人,周围也只有月见,索性干脆地朝儿子坦白。

      “你知道吗?月见,”他小声地说,“因为由心君待的病院是北垣户家私立,藤原家收到你母亲的思迅后第一时间来朝我讨要说法,要求我在合作项目上让利三成。”

      “所以我才费尽心思演了这么一出戏。”

      北垣户月见瞬间了然。

      北垣户雅人这是想利用舆论向藤原家施压,如果藤原家以由心的事为要挟从北垣户雅人身上获取到利益,那可就真正坐实了北垣户雅人“完美受害者”的身份,一人一口唾沫都能让藤原家脱层皮。

      在灵堂里做这一出痴情种的戏,放出藤原家逼迫让利的谣言,是最省时省力的让藤原家退缩的方法。

      “不止如此,”北垣户雅人淡淡地补充,“再过一个月,公司那款新研发的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就会发布,到时候——”

      到时候打着“为妻子研发,她却没来得及等到”的名义宣传这款药物,加上那时北垣户雅人已经发出的他深爱妻子的新闻通稿,一般人也会认为这药既然是为妻子研制,疗效肯定非同一般,无形中收割一波信赖和流量。

      北垣户月见记得那药,那款药是八年前就开始研发的专门针对某种精神类疾病的抗精神病药物,是北垣户雅人近十年来投入最高的项目……

      等等,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呢?

      以前一直不同意他与藤原家扯上关系的父亲突然通过他前往藤原家的申请,历时八年的药物上市确定,那日拿到的钥匙……

      一个可怖的猜想从北垣户月见的脑中浮现。

      “这样由心君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呢。”

      男人的声音幽幽响起。

      北垣户月见震惊地从他怀里支起身子,却见北垣户雅人轻轻笑起来,他的眼尾尚留着哭过的红痕,苍白的面色仿佛从炼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毕竟没有我的准信,谁会贸然把钥匙给你呢。”

      那一刻,北垣户月见就像是被人赤身果体丢到北极圈后兜头浇下一盆冰块,一股寒意从头窜到尾椎,强势地渗进每一块骨头的空缝隙里。

      疯子。

      他本该想到的,他比谁都了解北垣户雅人,比谁都清楚他冷漠的本质,也比谁都知道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是、可是……

      北垣户月见看着眼前静静微笑着的男人,肩膀猛然泄了力气,然后——

      顺北垣户雅人所想,趴在他怀中放声哭泣。

      “阿拉,看看北垣户家的公子,真是坚强……”

      耳边的议论逐渐模糊,痛混着泪一起涌上来,带血丝的泪水纷纷滴在北垣户月见的手背上,本人却像毫无所觉似的,只是发出濒死幼兽般的、令人肝肠寸断的小声呜咽。

      他以为他会麻木,但是……

      泪水坠地的那一刻,北垣户月见清楚地听见了玻璃破碎的脆响,有什么东西已然溃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2(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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