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园里有什么》冷杉09

9、9

　　一小股商队来了。起初皇室贵族们并未在意，税收清单上只不过多了几个点，还不够打造两把金交椅的花费的呢。
　　后来贸易的热潮一波接上一波，商队成铺天盖地的势头而来，临近码头，他们的船彼此用铁链相连，稳稳泊在海面上。处在平地的人大约尚未觉察，但只有天空中的候鸟知道，像是人类俨然添出了一块新大陆来。
　　繁荣商业所形成的海啸一路直朝皇宫而来。贵族们遭受了震荡了！国王攥着比长老们胡须还长的税收表，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激动地暗想：“别说一座宫殿，这些钱都能修出十座空中花园来！”
　　暗队男爵也激动不已，他一马当先地叫道：“恭喜陛下！天佑吾国！”
　　男爵早已成为了皇宫之中一座重要的风向标。于是勋爵们纷纷跟上：
　　“恭喜陛下！天佑吾国！”
　　“恭喜陛下！天佑吾国！”
　　“恭喜陛下！天佑吾国！”
　　山呼万岁的声音也震荡了全国。四面八方的人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向皇宫的方向望去。
　　众臣话音未落，老大臣意犹未尽，言辞恳切地又补充了句：
　　“这全然倚赖了陛下的英明神勇呀！”
　　“西瓜之父”的漂亮人只当是一场必要的仪式。于是等所有的话音落下，他说：“如今国库充裕，不妨想想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造一座新矿山？多炼百吨钢水？还是开垦万亩的土地？都可以。”
　　“可以建一所西瓜学校，培养西瓜家。”少年人说着，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清亮。
　　国王看向他。长老们站立着。少年人也感受到了其他同僚的目光。于是他继续解释：
　　“很简单——因为商人们都是冲着西瓜来的呀。如果我们能保证有源源不断的西瓜产出，那么，对内对外都有十分的好处。”
　　说完他庄重地向国王行了鞠躬礼。
　　“何时这家伙变得这么重礼数了？”
　　国王思索道：“他说得没错。咄，终于发现一个西瓜家的妙用了。真搞不懂这些凡人们，一个破西瓜，好吃不就完了，搞这些花里胡哨，还搞出大名堂来了！”
　　这位尊贵的国王心思专一，几十年如一日抱着同一个想法。
　　只见国王微微含了含下颌。
　　暗队男爵因说道：“依三位长老的意见呢？”
　　长老们一齐摇头，自然没有意见。
　　“那么——”国王缓缓启齿道：“办学校的事就交由——”
　　少年人手搭胸口，十分恭敬地忙说道：“臣看可以交给阿——”
　　“男爵。”
　　“你来办吧。”国王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啊这...”
　　“怎么？”
　　“是！臣一定效犬马之劳，死而后已！”
　　“好啊，那就退朝吧。”

　　...
　　“我亲爱的朋友，你好。对于你的疑问，恐怕我所有的答案是‘是的’...”
　　阿默看着窗外青蓝的天空，身子又伏回了光滑的方桌前，他把前一句话涂掉：“不行。我得先问候一下他的身体怎么样，虽然过了很久，估计也好的差不多了吧...”
　　他正出神着，一人踩着“踏踏”的步子，直接推门而入，气呼呼地倒在这位皇家西瓜家的软床上。
　　于是阿默彻底从思绪中抽离出来，问道：“怎么了，这位年轻的贵族朋友？”
　　“刚才朝会，我本想举荐你做西瓜学校的校长，可你猜怎么着，被男爵那家伙截下了！”
　　原来是少年人。
　　志怀天下的少年勋爵和才华横溢的民间西瓜家成为了挚友——这是完全能够意料到的事。
　　当阿默来到皇宫的第一天，像一粒灰土落到了光滑的羊脂上。阿默觉得这里是如此的华贵，金亭银阁，雕梁画柱，嘉树繁花，香风馥雾，仿佛误入了隐匿的彩虹仙境，各处尽是缤纷之色；而与此同时呢，自不必说贵族们了，仆从们也不会拿正眼来瞧他，只是想：“哪里来的黑皮人！”
　　看到仆从轻蔑的眼神，阿默便一下清醒过来，他险些迷失在这浮华情境中。他晃晃脑袋，想起了卷毛，莫名鼓起了动力：“我定要闯出一片天地来。”
　　也就在当天下午，他便将江山瓜瓤呈给了国王陛下。不消一刻，仆从便拿了回来。
　　阿默急切地问：“怎么样？陛下喜欢吗？”
　　“挺好。”仆从的鼻孔抬得高高的。
　　“挺好...是陛下喜欢，喜欢的对吗！”
　　仆从对他膨胀的情绪很不耐烦了：
　　“你老实一点吧！国王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工夫管你这东西？见你是个乡巴佬，怕你莫名死在宫里，到时候连谁是凶手都不知道！我发发善心告诉你吧，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一株枯草，一点黄苔，都要以陛下的心意为准。陛下想要什么，我们才要去做什么，其他时候老实待着！心思这么活泛，难不成你比国王陛下还尊贵么！”
　　“啊不...不是...”
　　阿默吓得舌头打了结。
　　这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像一阵疾风一样袭来：
　　“快滚！不许欺负西瓜家！”
　　“对不起，殿下！我滚！”听到声音，仆从落荒而逃。
　　阿默望去，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向他走来，即使他穿着朴素的衣衫，也难掩不凡的娇养气质。
　　“阿默，你好！久仰大名，我可是很喜欢你的美人瓜呢！”
　　“谢...谢谢贵族大人。”
　　少年人蹙了蹙眉：“我不大喜欢被称‘大人’，尤其是你们平民来叫。”
　　“那...”
　　“叫我名字吧，XXX——”
　　阿默看着他翻动的嘴唇，只觉他的牙齿皓白，和阳光一样刺眼。
　　“或者实在叫不出口，叫我XX先生也行。”
　　“先生。”阿默脱口而出。
　　少年人微微应着：“你今晚可以来我的宫殿，我们好好聊聊。”他邀请阿默一同搭上了马车。
　　当夜，他们就西瓜的创作推杯换盏，交谈甚欢。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天生的西瓜家！”少年人大笑道：“原来民间的女人长这个样子吗！”
　　“严格来说，并不存在一个特定的形象，”阿默说，“只是把我见过的一些好看女子的眼睛、鼻子、嘴巴之类单拎出来，捏合成一个形状罢了。”
　　“所以，”少年人若有所思说：“民间女人的眼角会有细纹？”
　　“是。”
　　“皮肤会发黄？甚至嘴唇上还会有干裂？”
　　“是的，先生。”
　　“太不可思议了！我只见过宫里的女人，她们的眼睛无一不是闪亮的，皮肤无一不是白皙的，还有嘴唇，无一不是莹润的。”
　　“‘人只会用他眼中之景来抒发内心...’”阿默又想起了卷毛的话。

　　“你在想什么？”
　　“我是在想，先生也可以把自己见过的景色用西瓜表达出来。”阿默说道。
　　少年人又笑了：“哈哈，我可不行！要说这宫里，只能有一个真正的西瓜家——就是我们的国王！”
　　阿默沉默了，少年人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阿默说：“先生想看真实的民间吗？”
　　少年人脸色微红：“当然！”
　　阿默将江山瓜瓤用双手捧出，少年人似乎看痴了，身体只顾僵在原地。
　　阿默有些羞惶，忙说：“虽然还是很片面，这已经是在下的一生见过的所有风景了。”
　　贵族少年对自然之景并不在意，他的目光定定落在那些形态万千的瓜籽人物上。
　　他指着其中一个小人问：“这老人是在干吗？”
　　阿默说：“他在箍木桶，先生。”
　　“什么叫箍？”
　　“木桶用久了，木板会损坏，此时需要换一块合适的新木板，再将它们用铁条紧紧绑在一起。”
　　“木桶这么不耐用，为什么不换一个？”少年人说，“金桶？银桶？我想就算青瓷桶也比木头结实吧！”
　　少年人没想到的是，阿默听完只是笑，无论少年人怎样佯怒佯骂的阻拦，他都只是笑，笑不迭，许久才停了下来。
　　不过是今后一看到少年人，阿默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那日的那桩事来。

　　阿默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忍不住嘴角微动了一下。只是少年人还沉浸在义愤填膺之中，全没有注意到。
　　“没关系的，我只要西瓜就好了。当官什么的我不在行。”阿默说。
　　“不行，这是对你能力的极大浪费！”
　　“没关系的，先生...”
　　在少年人眼中，阿默总是那么平和的一个人。次日少年人从房中出来，只觉这世间仿佛翻向了全新的一章。
　　...